楚王府里,暮春暮雪姐妹平时还能做得了主,可一听说小郡王出了事故,一时间就失了主意。两姐妹如丢了魂般跌坐在榻上,虽说是派人监视小郡王的,可若是小郡王没了,她们二人还有用吗?一对残花败柳的女子,再回到宫里当秀女?
“姐姐,现在该怎么办?要不,去开封府报案?”
“不用,开封府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这样,暮雪,你把府中能用之人都派出去,务必找到小郡王!”暮春到底是年龄大一些,虽然心中依旧慌乱,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嗯!”
暮雪走后,暮春也没有继续坐着,她叹口气,起身去了旁边的偏院。偏院里安静异常,王府的杂乱声好像一点没有传到这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盏烛火,微黄的烛光下,苏樱婼拿着针线缝着手里的衣服。樱婼注意力很集中,可不知怎地,心中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的,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般。
“嗯...”轻蹙黛眉,还未完工的衣服掉在了双腿之间,嘬嘬被针尖刺破的食指,樱婼露出了几分苦笑,今日这是怎么了?
心中正想着,房门外就传来了暮春的声音,“苏管事,小妹能进来么?”
暮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听声音,樱婼就能分辨出来人是谁,若是暮雪,以那女子傲慢的性子,绝不会如此低声说话的。
把衣服放在桌上,樱婼便去开了门,看到暮春那焦急不安的样子,她也是狐疑道,“暮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苏管事?小妹知道你对我们姐妹有意见,可这次的事情,你真的不能不管的....”
樱婼对暮春暮雪姐妹怎会没有意见呢?自她们进王府后,不仅不规劝小郡王,还怂恿着他做一些败坏家业的事情。生气总是生气的,可暮春既然如此说了,樱婼总不能不近人情的,她身子朝侧面让了让,微微笑道,“不用急,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暮春没有动,她咬咬粉唇,小声说道,“不了,说完事小妹就走。今夜小郡王去了撷芳楼,谁知席间竟被一名女匪劫走,至今生死不明....”
“什么?”樱婼只觉得一阵眩晕,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手抚木门,樱婼轻轻颤抖了起来,虽然早就暗暗发誓不再管王府的事情,可小郡王出了事,她真的能不管么?
十多年的感情,小郡王在她心里早已不是主人那么简单了,也许心中总有着这样那样的气,但此时那些气还用挂在心上么?
暮春还未动,樱婼已经飞奔而出,在她心里,小郡王已经是她唯一牵挂的人了。
屋中烛火闪动,看着桌上的蓝色衣料,暮春蹙着眉头摇了摇,竟是男儿家的衣服,看来苏管事终究是放不下小郡王啊。
已至亥时末,御书房里却是灯火通明,赵佶端坐椅中,他眉头微皱,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杨戬、高俅、梁师成等人都在御书房里候着,永宁郡王被绑架,于皇家来说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了,按照规矩,他们应该立即展开搜捕的,不过这位永宁郡王情况有点特殊,谁知道官家是不是真的希望他活着回来呢?因为拿不定主意,所以几个人都来宫里等着。
在官场上活久了,总会总结出一些规律,有时候你好心去做一些事,反而会成了坏事,但你若什么都不做,那就一定不会有坏处。
沉吟片刻,赵佶手指点着桌面,凝眉出声道,“高俅,救回永宁郡王的事情交给你了,朕会给你一道手谕,到时开封府和供奉司全都会听你调派!”
赵佶说了许多,唯独没有提及要以保住赵有恭的命为前提。
高俅等人都是聪明人,赵佶几句话,他们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供奉司,又号称皇家衙门,民间称“六扇门”。六扇门乃朝廷召集一些江湖能人所建,一般非大案要案,绝不会派六扇门的人出马的,似绑架这么简单的事情,何须六扇门呢?可偏偏官家就是这么做了,这其中就耐人寻味了,恐怕用六扇门救人是假,做戏才是真吧。
“官家放心,臣定将永宁郡王救回!”高俅如此说可是非常有讲究的,他只说救回永宁郡王,却没说是活的还是死的。
只一句话,赵佶就知道高俅听懂了他的意思,起身揉揉发疼的额头,他挥袖道,“都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臣等告退!”
几位宠臣一起离开,来到宫外,几人却是相视苦笑了一番。虽然这次针对的是赵有恭,可他们心中也是有点凉嗖嗖的。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都觉得官家有点优柔寡断,可今天才发现这种想法有多愚蠢。官家可不是优柔寡断,只是太在乎名声罢了,这一次借刀杀人之计当真是漂亮,永宁郡王若死在劫匪手上,谁还能说出什么呢?说到底,永宁郡王终究是官家的一块心病,只要有机会,官家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高俅整整紫色公服,颇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既要让永宁郡王死,又不能让别人说得出什么,这件事可有些棘手啊。
子时三刻,诺大的开封府里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永宁郡王于京城被劫,这可让衙门里的人羞愧难当。如今继任开封府尹的正是宗泽,自得到消息后,他便急匆匆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本打算立刻派人进行搜捕的,谁曾想还未下令,便得到了枢密院高太尉的手令。
坐在正堂,却是愁眉不展,高太尉这是何意,永宁郡王被劫,不急着进行搜捕凶犯,为何要按兵不动?至于高太尉给出的理由,宗泽是嗤之以鼻的,怕刺激凶犯就一定要按兵不动么?
说起来宗泽能当上开封府尹,那也是有些运气成分在的,本来按规矩这个开封府尹应该由赵桓担任的,怎奈何徽宗有意三子赵楷,两相抉择,一时难以决断,最终听从蔡京的建议,将登州通判宗泽提为礼部通议大夫,知开封府。如果没有那些变故,宗泽要当上开封府尹,还得如历史上那般等上些年头才行的。
樱婼骑马来到开封府,竟发现府里半点动静都没有,所有的衙役兵丁还在守着府衙。见此情况,樱婼不禁怒上心头,她下马直奔正堂。
“宗大人,郡王遭难,开封府为何不派一兵一卒?”
樱婼英气逼人,倒让宗泽有些难堪了,他起身善言相告道,“苏管事,本官也是不得不如此,早在之前,高太尉已经传令,此事供奉司已然插手,开封府不能贸然行事!”
按说宗泽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又是开封府尹,不必如此低声下气的,奈何宋时规矩就是如此。宋之一代,朝廷为加强中央集权,采用的是官员知任的方式,也就是说官职品级,不决定于你具体管理什么,而决定于你在朝廷挂的官衔。如宗泽这般,通议大夫知开封府,那也就是一个从四品,与樱婼这王府管事比起来还真强不到哪里去。
“嗯?供奉司?”樱婼颇为不解的看了宗泽一眼,官家到底想做什么,为何要把供奉司派出来?
东京城里,为了赵有恭的事情,各衙门顶着天大的压力,而赵有恭呢,则早已被带离了汴梁。
辰时未到,天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清晨的风凉凉的,甚至有些刺骨的寒意。此时一匹高大的黑马缓缓而行,那黑马黑的非常彻底,除了四个蹄子外,通身如墨。马上一名女子,那女子也是一身黑色劲装,秀发挽做一个普通的发髻,脸上遮一条黑色面纱,也看不清面貌。不过朦胧的雾气中,依旧可以看出女子身材高佻,姿态优美而丰满。
除了女子外,马背上还趴着一个年轻男子,此时男子昏迷不醒,马儿每走一步,就会颠上一颠,他的腿抬起又落下,看上去当真是滑稽的很。
不知何时,赵有恭总算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第一个感觉,就是冷,其次就是疼。好疼,怎么这么想吐?再往身下一看,肚子正压在马背上,此处可没有软绵绵的马鞍,有的只是马儿的脊梁骨,硬硬的骨头隔得肚子酸疼酸疼的,怪不得想吐,也不知道如此颠簸多久了。
刚想动一动,后颈处立刻多了一把冰凉的剑。
“莫要动,想死么?”
“呃”赵有恭打个哆嗦,心中更是苦闷不已,饶他聪明绝顶,也想不出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位女煞星。当然他也不是怕,如果真要逃,凭他的本事,也不是难事,问题是如此情况下暴露自己的功夫,值得么?
“女侠姐姐,我不动,我不动,只是能不能说一说,为何要杀我?”
“哼,谁是你姐姐,好一个无耻之徒!”女子声如黄莺,美妙无比,可惜不带半分感情。
女子凝眉注视着,心中也是万分羞恼,这男子好生无赖,张嘴就是姐姐,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油嘴滑舌的人呢。
“那....女侠妹妹?”
赵有恭以为犯了女子的忌讳呢,毕竟女子都很在乎年龄的,谁曾想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左侧大腿一阵巨疼,接着马儿一颠,他就被甩下了马背。由于没有心理准备,这一跌摔了个结结实实,坐在路边石头上,赵有恭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散架了。泪光闪动中,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首菊花残。
菊花残,满腚伤,转脸低头,赵有恭一脸忧伤,为什么这么倒霉?眼下一块尖尖的石头,而他好死不死的坐在了石头尖上,如此一来,岂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