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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火焚烧过后,山谷内遍地尸骸。

    冷风吹过,

    灰烬漫天飘飞。

    铸剑山庄的庄主柳居面色发白、心情忐忑,小碎步跟在钱家一位老者身后,低声道:

    “前辈,我们发现此地起火后,立马就赶了过来,待到扑灭火势就是眼前这种情况。”

    “谁动的手,真的不知道!”

    他心中暗暗叫苦。

    谁又能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只是灭个自家后院的山火,也能惹来大麻烦?

    不过……

    这里以前竟然藏着一位真人的传承?

    山庄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若不然自家得了传承,学有所成,也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

    “甫松……”老者垂首,看着地上的尸骨眼中怒火如有实质:

    “到底是谁做的?”

    “二长老。”一人从不远处行来,拱手一礼,道:

    “据断捕头所言,杀人者是位术武双修的高手,且养了不止一头厉鬼,武道修为至少大周天圆满。”

    “极有可能……”

    “是位无漏武师!”

    “哼!”老者冷哼:

    “甫松虽然为人自傲了些,实力却不必寻常无漏武师差,能杀死的他的除了无漏还能是谁?”

    “养了厉鬼……”

    “城中善养鬼物之人都有谁?”

    “我知道一人嫌疑较大。”断捕头踏步行来:

    “鬼道人!”

    “此人虽是法师,却把自己的肉身炼成类似于僵尸的存在,身上的武道修为同样不差。”

    “而且他与陈家的关系不错,有可能帮助陈九娘逃走。”

    “兴许……”

    “与之有关。”

    对于这点,作为捕头的他也不敢保证,但翻遍脑海里兆南府的高手,唯有这一位符合要求。

    “鬼道人?”老者眯眼:

    “带他来见我,算了,我亲自去找他!”

    钱甫松乃钱家麒麟子,年纪轻轻就能与无漏武师相抗,待到进阶无漏,就可以回宗门潜修。

    说不定,

    能成武道宗师!

    若能成,就奠定钱家三百年基业。

    为了这个希望,钱家在钱甫松身上投了不知多少资源,各种灵药、名师几乎请了个遍。

    眼见有所成……

    而今,

    一切都化为乌有!

    心中岂能不恼、岂会不恨?

    …………

    寒风萧瑟。

    方正负手而立,举目远眺,片刻后伸手朝下方某处一指:

    “那里阴阳交汇、气脉尚可,关键是足够偏僻,数百年地势也不会发生改变,埋那里吧。”

    “好。”

    陈九娘点头,拿着一坛骨灰走了过去。

    骨灰属于郑伯。

    虽然对方背叛了陈家,但多年相处,又是心记九娘母亲,她终究于心不忍弃之荒野。

    还是打算找个地方安置。

    “公子。”

    向秀躺在地上,两眼无神看着天际,口中喃喃:

    “劳烦你帮我选个好点的墓地。”

    “……”方正张了张嘴,缓缓点头:

    “好!”

    向秀为了拖住钱甫松,中了对方一剑一掌,剑气含煞,现今煞气已入心肺,神仙无救。

    “鹤唳九天……”

    “放心。”方正点头:

    “等袁中道修出真气,我就传他鹤唳九天神功,若他天赋够好的话,方某另有机缘相赠。”

    不是不肯提前给,而是修为太低的话入手此等功法,犹如小儿持金入闹事,只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多谢!”向秀两眼发亮,神光返照般从地上坐起,整理了一下衣服,朝方正点头一礼:

    “有劳公子,向某去了。”

    音落,头颅下垂,气息全无。

    方正转过身,眼神幽幽,随即轻叹一声,目泛灵光朝着四方看去,瞬息间山势水脉尽入眼底。

    观气术!

    修行之人大都会掌握观气之法,不过多是能看人面色、观人元气,稍作掩饰就不起作用。

    而他此番施展的观气术,可观山河气脉,可辩星斗位移,是遇仙派的绝学。

    当然。

    此时的方正只是借助天机罗盘来施展观气术,自身并无这等能力,不过结果都是一样。

    九元子的天机罗盘堪称奇物。

    至少,

    在观气、卜算上如此。

    只要方正心念一动,天机罗盘就会自行运转,不论是看风水还是测命数,都可代为施展。

    只需消耗一些法力即可。

    甚至,就连有人想要推算与他相关的事,都会受到蒙蔽,在不知不觉中偏移了目标。

    如不久之后即将倒霉的鬼道人。

    片刻后。

    方正选中一个位置,带着向秀的尸体飞跃过去。

    伐木、挖坑。

    不多时,

    一个无名坟头出现在山林之中。

    此地前山后水、左右顺畅,不论是给活人建房还是给死人立坟,按风水学都算是上佳。

    而且足够偏僻。

    “方公子。”

    陈九娘换了身衣服,做村姑打扮,把东西打好包系在身上,朝着方正抱拳拱了拱手:

    “多谢出手相助,多余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此番一别,你我今生怕是再难相见。”

    她轻叹一声,心头感慨万千,最终尽数化为辞别:

    “保重!”

    “保重!”

    方正回了一礼,目送对方远离,直至身影消失不见。

    *

    *

    *

    兆南府。

    “呼……”

    方正盘坐蒲团之上,轻吐浊气,面泛阴郁:

    “五鬼天魔变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后遗症?”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那么拼命了,让钱甫松逃回去又能如何,现今却可能绝了自己的道途。”

    “哎!”

    方正摇头轻叹,一脸悔意。

    他当时心中杀意太盛,只想着寻到一门实力暴增之法杀死钱甫松,浑然忘记此类法门无一善茬。

    都有后遗症。

    实力增加的越多,后遗症越大。

    五鬼天魔变融五鬼之力化为己用,让他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堪比无漏武师,甚至强过一般的无漏。

    如此逆天,岂会没有代价?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再来一次的话,他怕是还会做此选择。

    “鬼气侵体,有进无退!”

    方正眉头紧皱:

    “难不成,自己以后要做鬼修?”

    鬼气与真气相融,相当于从根本上改变了真气属性。

    理论上除非有什么天才地宝洗去与真气融为一体的鬼气,是不能再修炼其他法门的。

    就算能,

    也会大受影响。

    唯有传闻中的鬼修一脉,才能不受影响,反而会有一定的助力。

    不过先不说鬼修之法难得,连九元子手上都没有,就说辛苦得来的传承,也不能半途而废。

    此时的方正早就从五鬼天魔变的状态中退出,但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发黑、两眼无神。

    依旧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默运元音雷法。

    真气运转,也比以往有了些艰涩。

    但……

    “好像影响不大?”

    方正眼神微动,再次尝试了一下其他法门,虽然都有不畅,但更像是筋疲力竭后的正常反应。

    有些虚弱,但内藏勃勃生机。

    不像是施展秘法后处于后遗症的情况。

    “奇怪?”

    摸了摸下巴,他面泛疑惑: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施展五鬼天魔变的时间太短,还没有达到损毁自己根基的程度?”

    “或者……”

    “功法所述,过于夸大?”

    心中疑惑,但这毕竟是好事,既然已经入手了完整的元音雷法,他自不希望再改修其他。

    “嗯?”

    识海中的异样,让方正心头微动。

    阎君观想法!

    不知何时,意念勾勒的阎君身上多出了一层阴气,身形与之前相比也多了份凝实之状。

    阴气?

    不!

    是鬼气!

    方正眼眶跳动。

    怎么回事?

    融入自己体内的鬼气,竟被观想法观想出来的阎君吞噬了?

    “阎君?”

    “阎君!”

    “九元子第一次见到自己之时的称呼,就是阎君,莫非……与这阎君观想法有什么关系?”

    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去想,反正鬼气之事已经有了答案,元音雷法可以继续修炼。

    “唔……”

    方正舒展了一下筋骨,只觉困意上涌再难遏制,这两天东奔西走、忙碌不停,一直没有好好修习过。

    此番精神一松,眼皮如坠千斤巨石。

    “先睡一觉再说!”

    这一睡。

    就是一天一夜。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只觉浑身上下懒洋洋的无一处不舒适,疲惫的精神也重现活跃。

    “看来是真的,五鬼天魔变并未毁掉我的武道根基,不过肉身精元的衰弱在所难免,甚至就连修为都有一定程度的倒退。”

    “把它当做压箱底的手段怕是不成了,再用几次的话,身体精血定然会把五鬼吸干。”

    “呼……”

    轻吐浊气,方正从床上撑起身体,抖擞精神:

    “该整理一下了。”

    “哗啦啦……”

    一应事物倒在桌案上。

    最为醒目的自是钱甫松的那把宝剑,此剑锋利异常,甚至斩碎了现代技术锻造的长刀。

    堪称神兵!

    另有两件法器。

    一件巴掌大小的法剑,一条捆金绳。

    还有几张灵符、些许银票……

    看来,当日钱甫松也已手段用尽,身上并无其他压箱底的本事,倒是让方正虚惊一场。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类似储物袋一样的东西,不然的话东西越来越多,放起来也不方便。”

    小声嘀咕了几句,把东西一收,盘坐蒲团之上。

    宝剑也好、法器也罢,终究是外物不值为凭,对于方正而言,唯有修为、功法才是根本。

    元音雷法!

    念头一动,识海深处的天机罗盘随之转动,有关元音雷法的‘记载’,一一浮现脑海。

    这里面,不止有完整版本的元音雷法,还包括九元子修炼之时的感受,可以借鉴一二。

    也免得走弯路。

    这门心心念念已久的功法,时至今日终于到手。

    “十二层!”

    方正眼眉微挑。

    完整版本的元音雷法,一共有十二层。

    九雷之境即为武师圆满,届时若能九雷归一,则可成就真人,进阶元音雷法第十层。

    九元子。

    就修炼到元音雷法的第十层。

    他确实只是随便练练,武道成就也远不如术法。

    修至十一层,堪比九元子在术法一途的成就,十二层,已是武道宗师中的顶尖高手。

    届时怕是能与玄天道道主相提并论。

    而且,

    此功理论上还有第十三层,只不过就连创此功法之人也未修成,只能当做一个念想。

    “足够了!”

    方正面露笑意:

    “修至武道之巅的上乘法门,放眼天下,也没有多少势力拥有,而今方某手上就有一门。”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除了元音雷法外,还有数门与之相合的武道、术法,能被九元子收藏,品阶自是不低。

    他修炼多时的五雷手,如今看来反到有些上不了台面。

    当然。

    最重要的还是那半册《神霄真经》。

    《神霄真经》分为内炼、外法,外法又分阴雷、阳雷、诸天神雷,其中尤以诸天三十六雷威力最大。

    方正拿起玉简,依照天机罗盘所述,分出一缕念头没入其中,果真感受到内里藏有三缕神念。

    定了定神,念头与之一触。

    轰!

    雷声轰鸣,在脑海之中震颤不休,三种雷法悄无声息浮现脑海。

    这半册《神霄真经》,记载了三十六雷法中的三种。

    大梵斗枢雷!

    神府天枢雷!

    上清大洞雷!

    “嘶……”

    方正倒吸一口凉气。

    这三种雷法,无一例外全都是当世最顶尖雷法,单单施展就需有着大法师的修为才行。

    现在的他肯定不行。

    不过此等雷法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雷法,更可以看做是三种术法传承,多多参悟也有好处。

    “神霄真经与元音雷法应该是走的两个路子,神霄真经由雷法入门,直至化生诸天神雷,是术法一道;元音雷法以锤炼肉身为本,大成之后举手抬足皆可引动雷霆之力,是武功一途。”

    “嗯……”

    “神霄真经也有内炼之法,更有威力惊人的诸天神雷,内外合一,相较而言元音雷法就要弱上一筹。”

    “难怪!”

    “难怪神霄真经被誉为天下十大顶尖神功之一,元音雷法却不在其列,自有其道理。”

    方正摇了摇头,暂时放下手中的三种雷法,这种东西一时半刻难有收获,需要时间积累。

    接下来……

    天机罗盘!

    此物乃九元子毕生所学得来,天下仅此一号,内藏诸多玄妙,虽然不能用于与敌斗法,却有诸多方便法门。

    时间缓缓流逝。

    方正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几乎尽数投入到修炼和参悟功法之中,几乎忘却了时间。

    九元子留给他的传承简直浩若烟海,诸多武技、术法、秘技无穷无尽,把他牢牢吸引。

    直至……

    “当!”

    急促的锣声从街上传来。

    “接上令,自今日起执行宵禁,按里坊制,每日白天外出人数不得超过十人,过则重罚!”

    “当……”

    “当当……”

    “接上令,自今日起执行宵禁……”

    “发生了什么?”

    方正走出屋门,刺目的眼光让他下意识抬手,遮住光晕,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浑身恶臭,不知多少时日未曾梳洗,面上的胡须更是凌乱无序的生长,犹如一个野人。

    …………

    “文兄不知道?”

    令狐安一愣诧异看来。

    “确实不知。”方正扮做奔雷手文泰来的模样,来到令狐家打听情况,闻言轻轻摇头:

    “文某这段时间深居简出,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令狐安了然,也没多问,道:

    “说起来,此事还与陈家有关。”

    “陈家?”方正挑眉:

    “陈家之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现如今。

    万宝阁钱家一家独大,陈家老太爷身死、数房子弟几乎杀绝,只有九娘等寥寥数人逃脱。

    逃走的那些人短时间内也难成气候。

    “陈家是完了,但……”令狐安耸肩,道:

    “据衙门的人说,这些年陈家一直与反贼叛军暗中有着勾结,对他们资助了不少物资。”

    “尤其是前段时间,更是发了疯似的把许多军械、粮食送给了反贼,结果就成了现今的局面。”

    方正轻轻摇头。

    陈家打开门做生意,大都不问对方的身份、来历,此前与反贼叛军有联系其实很正常。

    把军械送给反贼……

    怕是真的起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哎!”

    令狐安轻叹一声,继续道:

    “出身徐州的王芝本是富家子弟,后遭遇当地官吏欺压,不得不离家逃亡,其后不知怎么练就了一身不凡武艺,直接杀官造反,一路逃到兆南府附近。”

    “此人的一身武艺在无漏武师中也属顶尖,更是聚拢数万反贼,气血一聚就是武道宗师也要退避三舍。”

    “他身边还有白莲教大法师,千余精锐,自号转轮王,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连破数城,直逼兆南府而来。”

    “封城在所难免!”

    “令狐兄。”方正身躯一正:

    “固安县那边怎么样?”

    “固安县?”令狐安摇头:

    “那里水患未除,方圆百里都是饿肚子的灾民,就算是叛军也不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

    那就好!

    方正暗自松了口气。

    “现今大军压境,情况未明,还不知接下来局势会如何发展。”令狐安再次叹了口气:

    “若是局势紧张,怕是会征召百姓抵抗反贼,文兄孤身一人还能躲躲,令狐家却是避无可避。”

    “还不知有多少死伤!”

    “征召?”方正眉头微皱:

    “令狐兄,你这边可有出城的门路?”

    “文兄想走?”令狐安侧首看来,摇头道:

    “我劝你想清楚,兆南府墙高城固,待在城里总能保无恙,出去后漫山遍野都是反贼。”

    “可未必安全。”

    方正眼神闪烁,看似陷入沉思,实则已经消耗法力借助天机罗盘推算接下来的运势。

    出城的话,会如何?

    转瞬,

    天机罗盘就给出答案。

    小凶!

    会有危险?

    方正摸了摸下巴,他现在的实力已然不弱,如此还能遇到凶险,怕是会遭遇无漏武师。

    那就不出城?

    念头一动,他再次往天机罗盘中输送了一股法力。

    不出城的话,又会如何?

    转瞬。

    天机罗盘再次给出答案。

    小凶!

    搞什么?

    方正面泛无语。

    出不出城都是小凶,难不成坐以待毙?

    不过转瞬他就醒悟了过来,现今叛军围城,本就是进退两难,出不出城都会有危险。

    ‘命数难定,因缘而变!’

    每个人的命数,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卜算之法只能当做参考,并不能彻底免去灾祸。

    若不然,

    九元子如此人物,也不会夭折。

    念头一定,方正反到坦然,继续与令狐安聊了几句,眼见时候不早,起身告辞离开。

    随即去了黑市。

    花钱在千机阁买了份最新的情报。

    ‘原来千机阁的前身是朝廷的情报组织,难怪入手的消息那么及时,现今怕也与地方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呵……’

    ‘九元子还从千机阁买到过假消息。’

    ‘看来,千机阁的消息,也不能全信。’

    在九元子留下的记载里,有着关于千机阁的情报,真人、武宗接触到的东西自与常人不同。

    千机阁的来历、万宝阁内部的争斗,都能略知一二。

    “哗啦啦……”

    翻了翻书卷,方正目露沉思:

    “看样子,征召城中百姓抵抗反贼已成定局,不过现今还未执行,当是怕引起城中百姓暴动。”

    “待到反贼日益逼近,形势紧张,自然而然就会开始征召。”

    “唔……”

    “此时情况还未太过严峻,若是出城的话还有门路可想,再晚一段时间怕是就难了。”

    “出城……”

    方正轻敲桌案,脑海急速转念。

    令狐安、千机阁都有出城的门路,但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他人的安排上。

    方瓷!

    “我在兆南府,也是有门路的!”

    *

    *

    *

    反贼大军压境,兆南府夜间执行宵禁,白日里也不能随意出门,每一坊每日只能有十个外出名额。

    这十人,主要负责采买物资。

    官兵时刻巡逻,一旦发现有人无故外出,立马抓紧大牢,一时间满城俱静,唯有南市稍显热闹。

    坊市,

    人流涌动、呼喊不绝。

    “七坊要三百斤大米、十斤细盐、五十斤腊肉、两匹布……”

    “快点!”

    “马车跟上!”

    “已丑坊要八百家大米……”

    “要那么多粮食干什么?”一位登记的吏员抬起头,眉头皱起:

    “大人有令,每坊米粮皆有限额,不得囤积,最多三百斤,多了的话我这边不能批。”

    “这位大人。”一人靠近,悄悄塞过去一块碎银,拱手笑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那坊住着两户大家族,养着不少奴婢护院,三百斤委实不够。”

    “还望包涵一二。”

    “唔……”吏员眼神微动,暗自捏了捏碎银,随即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既然有难处,也不是不可以。”

    “去吧!”

    “多谢,多谢!”

    来人连连道谢,拿着批条进入市场收购粮食,即使已经有官府压价,粮价依旧暴涨。

    比往日翻了一倍不止!

    南市内部。

    方瓷。

    已至初冬,身着长衣鲁威匆匆奔入店铺,面泛焦急之色,在这种天气下脸上竟是满布汗水。

    他快步来到一位貌美妇人身边,道:

    “掌柜的!”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王琪面色一沉:

    “没看见我正在招呼客人吗?”

    “不是……”鲁威眼神闪烁,低声道:

    “东家来了。”

    “东家?”王琪一愣,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东家’指的是谁:

    “你说什么?”

    “他现在怎么会来这里?”

    “小的也不知。”鲁威面泛苦笑:

    “但他现今确实就在小的家中,正等着掌柜的过去,顺便要看看这一年分店的账簿。”

    王琪面色一沉,顾不得招呼客人,给他使了个眼色就朝后面行去。

    路上,

    步伐匆匆。

    “你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鲁威急忙摇头:

    “掌柜的您还不知道我,就是给我十个胆,也不敢背叛您啊!”

    “哼!”王琪冷哼,又道:

    “东家带了几个人过来?”

    “这个……”鲁威迟疑了一下,方道:

    “没带人,就他一个人过来的。”

    “嗯?”

    王琪脚步一顿,面露狐疑:

    “就他一个人?”

    “是。”鲁威点头:

    “就他一人。”

    “古怪……”王琪眯眼:

    “这个时候来分店查账,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一个人过来,到底什么心思?”

    “掌柜的。”鲁威道:

    “咱们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事也有我在前面拦着,你怕什么?没出息的样子。”王琪瞪了他一眼,道:

    “我去拿账簿,你去找那位。”

    “那位?”鲁威双眼收缩,面泛惧色:

    “真要这么做?”

    “如果姓方的没发现什么,自然用不到,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琪目泛寒光:

    “希望他识趣!”

    “快去!”

    “是,是。”鲁威急急点头:

    “小的这就去!”

    …………

    “东家。”

    孙平呈上茶水,恭恭敬敬道:

    “这是仙回山产的灵树茶,每年都有定额,方瓷也是靠着雷走红瓷的名声才分得二两。”

    “您尝尝。”

    “嗯。”

    方正点头,举杯微抿,片刻后缓缓点头:

    “不错,茶香四溢、回味无穷。”

    “东家喜欢就好。”孙平面露笑意:

    “等下小的把剩下的茶叶拿来,您走的时候捎上。”

    “也好。”

    方正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透过树荫缝隙洒落的光晕,眼中若有所思:

    “你来兆南府,也有两年了吧?”

    “两年一个月单三天。”孙平回道:

    “孙某能从孙家的一文不值,到有现今这般家业,都要多亏了东家抬举,感激不尽。”

    “呵……”方正轻笑:

    “孙家以布行起家,偌大家族能看顺眼的也就你一个,怎么样?这两年在府城过的如何?”

    “极好。”孙平低头:

    “典了个小院,纳了浑家,店铺里事也少,都是王掌柜、鲁管事打理,我就打个下手。”

    “钱多、事少,这种差事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

    嗯?

    方正眯眼。

    这是话里有话啊!

    自己当初让他来兆南府,是为了盯着分店生意的,现今却被人安排成打下手的闲人。

    呵……

    果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个小小的店铺,也是如此。

    “东家!”鲁威行入后院,在树荫凉亭前止步:

    “王掌柜来了。”

    王琪举步上前,她姿容淡雅,眉目间犹如描画,此即抬头看来嘴角含笑,魅力更增。

    “妾身见过东家。”

    “一别数月,东家可好?”

    “尚可。”方正点头:

    “府城的生意有劳王掌柜了,能以女子之身把方瓷打理的妥妥当当,方某也很佩服。”

    “不敢当东家夸赞。”王琪轻摇螓首:

    “全赖方瓷瓷器品质了得,就连远在京城的人都千里迢迢赶来收购,妾身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我们就不必互相谦让了。”方正轻笑,视线在王琪身后那人身上顿了顿,慢声道:

    “账簿哪?”

    “在这。”

    王琪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账簿,温热的账簿上还带着股女子幽香,方正接过账簿之时更是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人轻轻摸了摸。

    这个女人……

    眼眉微抬,方正面色不变,接过账簿缓缓翻开。

    见状,

    场中几人神情各异,俱都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

    “哎!”

    方正轻叹一声,放下手中账簿,摇头道:

    “去年此时,府城方瓷已经入账七千两白银,而今一年已过三分之二,却连四千两都不到。”

    “除去支出,收益寥寥!”

    “东家。”王琪美眸含泪,面泛委屈:

    “怨不得妾身,今年的情况你也知道,水患、动乱、反贼一刻未曾停息,生意大受影响。”

    “京城那豪客,本来已经预定了几千两银子的瓷器,却突然反悔,这一大单彻底泡汤。”

    “妾身已经尽力了,奈何天不遂人愿啊!”

    “是极,是极。”鲁威急急点头,附和道:

    “东家,我跟着跑动跑西,对此最清楚不过,今年的生意难做,不止是我们方瓷一家。”

    “是吗?”方正面色不变:

    “可是据我所知,今年送到府城的瓷器比去年多了足足一倍,方瓷的名声在府城也已打响。”

    “生意,虽算不得火爆,店里的客人却也络绎不绝。”

    “绝无此事!”王琪美眸圆睁,道:

    “东家不要听信谣言,您要是不信,可以跟妾身去两家铺面看看,可知生意多么冷清。”

    “至于瓷器比去年多……”

    “毁坏的也多啊!”

    “原来如此。”方正依旧面色淡然,点了点头,继续道:

    “巧得很,那位京城来的瓷器商人我也认识,他的说法与王掌柜的说法,可不一样。”

    王琪面色一白。

    “那位商人言道,他本打算在方瓷订购,却有人说可以私下合作,同样是方瓷的瓷器价钱仅有六成。”

    方正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六成不入账,王掌柜打的好算盘!”

    “胡说!”

    王琪美眸闪烁,陡然怒喝:

    “东家,休要血口喷人,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是任人羞辱的!”

    “何必?”方正皱眉,面泛不悦:

    “你在方瓷店里售卖不是方瓷的瓷器,收入不入账;故意增添损毁项目,私下高价售卖;劫下方瓷的生意入自己囊中。”

    “如此种种……”

    “若非如此,王掌柜怕也不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买豪宅、豪车,在外养几个俊美情人吧?”

    “你……你……”王琪娇躯颤抖,伸手一指方正:

    “东家,你欺人太甚!”

    “够了!”

    方正低喝:

    “人皆有贪心,这没什么好说的,你若少贪点方某其实不打算理会,奈何王掌柜贪心太过。”

    “这样!”

    他摆了摆手:

    “你掏出一万千两银子,离开方瓷,此事就算作罢。”

    “一万两银子?”王琪银牙紧咬:

    “你做梦!”

    她这两年贪的钱也没这个数,而且还要上下打点、挥霍消耗,真正积攒下来的其实并不多。

    “哦?”方正挑眉:

    “不给?”

    “那就衙门见吧!”

    “衙门?”王琪后退一步,面泛冷笑:

    “就怕你连这院子也走不出去!”

    “哦!”方正轻笑:

    “好大的口气,莫非……”

    “你指望此人对付我?”

    他侧首,看向王琪后方那人,此人随王琪、鲁威两人进来,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至此时,才抬眉看来。

    冰冷的眸子里如同藏有一柄利剑,摄人心神。

    “不错!”

    王琪头颅昂起,面泛傲然:

    “好叫你知道,他是我王家本家叔祖,有着武道大周天的修为,今日东家既然要把事情做绝,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叔祖?”方正摇头:

    “此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竟是你叔祖?”

    “什么?”王琪一愣,随即失笑:

    “胡言乱语,王粲叔祖早已年过甲子,你莫非是不长眼,这等模样哪像是三十出头?”

    场中的鲁威、孙平同样面色古怪。

    这名叫王粲之人头发花白、面有褶皱,身体更显佝偻,这种苍老感不可能是三十岁。

    “他说的没错。”

    突然,‘老者’开口:

    “我确实才三十出头。”

    王粲眯眼,直视方正,表情疑惑中带着些许忌惮,他的话也让场中其他人愣在原地: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家惊神劲。”方正慢声道:

    “欲伤人,先伤己,惊神破限、损及寿元,阁下天赋倒也不差,应该已经把惊身劲修至第六重天了吧?”

    “可惜!”

    “活不了多久了。”

    王粲面泛惊愕,缓缓直起腰背,肃声开口:

    “你竟然知道惊神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