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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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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厢房中焚起了炭炉,那种纯粹干燥的暖意扑面而来,浮于衣料的表面,融去了丝丝寒气。

    “此处便是厢房。敝府简陋,招待不周,若短了甚么,尽管同我提。”林卿砚简要地客套了一番,转身望门而去。

    “林兄。”赵佑出声唤住了他,“多谢林兄方才为我解围。”

    “不必。”男子驻足,背对着淡言道:“你的身份若让长姐知道了,只会麻烦。”

    末了,他又道:“你此行,并无我邦通关文牒,不便久留。如在南昌无事,不若早些回去罢。”

    逐客令么?她苦笑着——鬼使神差,她究竟为何要跟着他们来到唐国?

    “先告辞了。”

    “等等!”她欲言又止,“投毒的元凶……你可有头绪?”

    “没有。”

    “你打算如何追查?”

    他默了默,榻前母亲的嘱托浮上心头。

    “查案之事,自有官府,你莫要插手。无论查出来了甚么,怎么判,你都休得异议,记住了吗?”

    可惜,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义不背亲的孝子,从来都不是一个一诺千金的君子。此事,他必须查一个水落石出!

    “你当真想知道吗?”他的语气中稍带上了一丝嘲讽,“抑或是,你也想知道,堂堂的宋国宰相,会不会做出买凶杀人的勾当?”

    她知道他心情不佳,也不去计较话中的无礼,“其实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想替你做些甚么……”

    “朋友?”他像是听到了甚么不得了的笑话,“赵姑娘,男女有别,食不连器、坐不连席。朋友又是从何说起?”

    看着男子冷漠的背影,她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身形晃了晃,咬牙道:“我们相识一场,在你眼中,又算甚么?”

    “姑娘冒险潜入官舍,知会消息,于我有恩。但中书省外,我曾救过姑娘一命。以恩还恩,两相抵消。你我,互不相欠。”

    他沉了沉声,又道:“今日索性在此把话说开了。父仇未报,我无意与宋廷之人产生牵连。他日查明真相,若短兵相接,我必不手软。”

    原以为他丧亲之痛未缓,言语间多是气话。可听到方才的话,她不得不意识到,与她划清界限,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你可曾想过,我首先是我,然后才是赵普的女儿……”嗓间流淌出柔和动人的女声,却含着浓稠得挥散不去的哀怨,“与你相识的是赵佑,而非赵攸怜……”

    “赵攸怜吗?原来这才是赵相之女的闺名。”他轻笑一声,“若你并非赵相之女,你我又岂会因为同心珏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逢?你从一开始便是为了宋国的利益而来,赵佑、赵攸怜,又有何分别?”

    “赵姑娘,恕林某直言,你我的相识,就是一场又一场的交易,买卖人重信不重义,既已银货两讫,往后便只作陌路罢。”

    “敝府新丧,诸事繁多,兼而这些日子进出林府的官员衙差甚众,恐照顾不周。听姜楠说起,姑娘此行离宋,亦是瞒着家中的。依林某之见,不若早些回去罢。”

    他的话像一把刀,顺着纹理一点一点划开她的心室,湮灭了所有光亮,留下无边的黑暗。

    仿佛静默了许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幽幽地从嗓子眼里透出来:“林兄考虑的是。明日一早,我便动身启程。不及向王妃辞行,还望林兄代为转达。”

    “嗯……”有那么一瞬间,他记起她受伤未愈的右手,还是狠了狠心,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融入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她扶着长长的案台,一步一步挪到床边,顺着床框缓缓地滑了下去。她努力地想开解自己,就像每一次面对爹爹的冷脸与下人的冷言之后。可是她的心揪在一处,疼了很久,久到她也记不得了。

    另一头,林卿砚双袖鼓着寒风,步入了自己的奂溱园。

    刚推开外堂的大门,便见苏鸢同姜楠在屋中,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大眼瞪小眼。

    “你还没回去?”他一面不经意地问着,返身关上门扇,将寒气挡在了外面。

    姜楠道:“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别把现在这张脸带回家,白白给我爹娘找不自在。所以我今夜要留宿林府,林少爷没意见罢?”

    “自然。”林卿砚回过身,看向一旁站着的小厮,“苏鸢,怎么还不去给姜公子准备厢房?”

    苏鸢看看少爷,又看看姜公子,一脸的无奈。

    “不麻烦不麻烦。”姜楠截过话头,“我呀,在你这打个地铺就成!”

    “大冬天的,寒得很,当心着凉。还是让苏鸢另给你收拾一间房罢。”

    “男子汉大丈夫的,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住甚么厢房?”姜楠不屑地摆摆手。

    “罢了,随你。”林卿砚转而吩咐道:“去准备一下。”

    苏鸢答应着退下了。

    林卿砚伸着懒腰,穿过外堂往里屋走去。

    “唉你等等!”姜楠从背后叫住了他,“苏鸢也走了,我一个人呆着怪无聊的……”

    林卿砚转身走到他对座坐下:“说罢,你到底想说甚么?”

    “那个住厢房的小姑娘,到底是甚么来头?”

    “你果然知道了。”

    “那不废话吗?”姜楠拍着胸脯道:“那萧焱只见了赵佑一面,便猜到她是女儿身。我同她相处了这么多日,再看不出来,真枉我在情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

    “她是甚么来头已不重要了,”林卿砚随手拿起案上的香炉把玩,“明日她便回汴梁去了。”

    “是你下的逐客令罢?”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姜楠一字一顿地反问,“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那小姑娘对你情根早种!”

    他的视线定格在掌心的香炉上,只睫毛轻轻地一颤,调笑道:“你倒清楚……”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把人赶回去?”姜楠不由得喟叹:“光是想想就知道,那赵佑穿上女装,定是个美人坯子!送上门的机会,你可不要错过了……”

    “胡乱说些甚么?”林卿砚正色道,“爹之死,宋国嫌疑最大,那赵佑是宋国人,与我早晚势不两立,此时又岂能为儿女私情所左右?”

    姜楠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终于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快省省罢!装甚么装?你何时那般死心眼了?别说赵佑不过是个宋人,就算她是宋国公主又如何?她是她,宋国是宋国,赵匡胤做下的事又与她何干?退一万步说,便是来日你找到了真凶,而那真凶确与赵佑有亲,好罢?你那刀子嘴豆腐心,我就不信,你这会儿拒绝了人家姑娘的心意,把人赶了回去,就真能一刀两断、形同陌路了。真到要报仇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纠结?又是何苦?”

    “这都是些没影的事,但人可是活生生摆在你面前。装成这样一副坐怀不乱的君子模样,给谁看?”姜楠对这种行径表现出了十万分的不齿,劈头盖脸地说完了一通,才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是要听男子解释的意思。

    林卿砚只得在心底暗骂苏鸢这小子,平日里磨磨蹭蹭的也就罢了,这节骨眼上手脚还这般慢腾腾的。估摸着横竖躲不过去了,他唯有无声嗟叹,和盘托出:

    “鸩毒来得蹊跷,此事牵连甚广、错综复杂,目前看来,官府已受了旨意,大抵会找人顶罪,将此案草草揭过。若要追查到底,势必将与朝廷为敌。现在的我已不是南都留守之子,往后更可能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带着个妇道人家在身边,累赘。”

    话音落下,男子坚定的神情刻在姜楠的脑海中,教他一时说不上话。于林卿砚而言,报仇已然成为了他的全部,他无心亦无暇去分辨儿女之情。这个时候,他不需要任何的软肋。

    “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姜楠轻叹了口气,“你要报杀父之仇,我没有理由阻拦。既是如此——罢了,我也不劝了。只是,但凡事情还有余地,你都要记着,你是唐国的少将军,林大人也一定不希望你与朝廷作对。”

    “好,”他故作轻松地笑笑,“你甚么时候变得这般苦口婆心了……”

    “还有,你记着,不论外人怎么看,你永远都是我姜楠的兄弟,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提!”

    “知道了,我不会客气的。”

    姜楠望向窗外,皱眉抱怨着:“苏鸢拿一床铺盖怎么慢吞吞的?本公子都累了一天了!”

    “姜楠。”

    “干甚么?”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