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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公子?”被唤作金爷的老板怔了怔,转头的瞬间脸上叠在一起的横肉抖了抖。
要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想要看见熟人不容易,毕竟街上除了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小贩和几家胆子大得离谱的开张米铺外也就剩下那帮子只剩烂命一条的乞丐们了。
叶鸩将手里折扇一合,咂了咂嘴:“金爷,您怎么挑了这么个时候?现在开张怕是没人来啊。”
“瞧您说的,有没有人那不得等我开了才知道么,说不定就有人等我这开张,吃这一口呢。”说完,金爷这么一笑,叠了一脸的横肉便层层堆在一起将本就不大的眼睛又挤小了几分。
“那行!今天我就帮帮金爷,当这云生楼的第一位客人如何?”叶鸩擎着纸扇那么一指,抬脚便要往里走。
金爷面上是默不作声,暗地里却是一把拽住叶鸩的手臂对其摇了摇头。
“叶公子,金某也就劝你一次,若是现在离去我可保你性命无虞。”
“哟?金爷,您这是.........”叶鸩话音未落,远处街道尽头就传出阵阵如雷般震耳的马蹄声,待叶鸩回过神再一抬眼,一众白皮棉甲的骑兵就已经奔至眼前,为首之人手里大纛上的“王”字旗惊得叶鸩连连后退。
“是不是太子回来了?”
金爷摇摇头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了叶鸩的手臂,现在就算叶鸩想走也走不掉了。
眼前的持纛之人并非如其他骑兵一样身覆甲胄,反而是一身官服打扮,而最让叶鸩惊讶的则是这官服上绣的是一只狮子。纵观大兴上下,赐得一等麒麟官服的武将也只有当时大兴的开国大将军于天佐一人才有此殊荣,所以就算这二等的狮子官补虽然听起来要比一等的麒麟差上许多,可真要说起来这二等狮子官补含金量那也要比之后的虎,熊,犀官补高太多了。
“他来了吗?”身着狮子官补的男人阴着脸向酒楼里看去,貌似极为不悦。
金爷讪讪一笑,也不好说些什么。
“还没。”
“他真是好大的架子。”那男人仿佛猜到了一般也不计较,翻身下马后便径直朝酒楼里走去。
看着那男人进了酒楼,惊魂未定的叶鸩这才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随后避着那一众戒备的骑兵暗里偷偷问向金爷:“金爷?这位是哪里的主,好大的架势啊。”
“哎呦我的叶公子,您可给我省省心吧,今天你我二人不掉脑袋那就算万幸了!”
“掉脑袋?”叶鸩一拍金爷的肩膀摊开手中纸扇,吹嘘起来:“金爷。我不是和您吹,我是谁啊。我是叶府的人,能让我掉脑袋的除了大兴的皇帝外也就是我那认死理的父亲了。不过金爷你觉得,这二位谁会对我这颗脑袋感兴趣呢?”
“如果你继续说下去,也许我会感兴趣。”阴风阵阵,深陷得意之中的叶鸩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
“您到了?”看见了正主的金爷,脸上那堆在一起的横肉一刹那就耷拉了下去,神色更是比见了刚才穿狮子官补的人还要紧张。
“嗯。他来了没有?”
叶鸩闻声回头,险些晕厥过去。与这位相比刚才的狮子官补确实过于逊色了可以说就连那一品的麒麟补也比不上眼前这位的衣服,毕竟这位身上穿的是龙袍。货真价实的五爪龙袍!
“您是二皇子!”叶鸩虽然没见过王师业的脸,但光凭这一身龙袍这身份也就不难猜了。
“王将军也是刚到,正在上面等候。”金爷明白,这叶鸩的二皇子一叫出口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那就好。”王师业斜睨了一眼腿脚发软而跪倒在地的叶鸩,又淡淡开口:“叶府的人?该不会是那位叶巡抚的公子吧。”
“回二皇子的话,家父正是零州巡抚。”
“哦,还真是。”王师业颇有深意的笑了笑,随后从袖袋里扯出一张帛书扔给身后随行的栾行夫喝道:“那就把叶巡抚的名字也加上去吧。”
加进去。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得金爷却是冷汗淋漓,转头望向叶鸩的眼神里也不免多了几分同情。抓大户充军饷这事儿别人不清楚,但作为王师业手底下的人,他还能不清楚吗?这帛书上一个个名字就是王师业要下手的目标,至于这些名单上的人能不能活命,那就要看造化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搞这些?”依傍栏杆,探出头的正是刚才那位狮子官补的男人。
“王公子,好久不见了啊。”王师业扫了一眼狮子官补脸色低沉 ,狠狠将王公子三个字咬得死死的。
“二皇子,闲话就免了。有事就上来说,我这时间宝贵。”
狮子俯首,龙抬头。
王师业坦然一笑,快步走上楼梯。
金爷的酒馆并不考究,平时也并非是给哪些文人雅士落座赋诗的地方,所以这些桌椅的做工和用料也就低劣一些,再加上因为王师业肃清的原因这些桌椅更是连灰尘都不曾擦净。
“二皇子,你说你请客也不找个好点的地方,莫不是瞧不起我王某人,还是说二皇子你囊中羞涩?”
王师业不急不恼,挑了个些微干净的椅子坐下才慢慢说道:“王公子此言差矣,这地方虽然差了些,可菜品却是一绝。”
“哦?难不成还有我没吃过的东西。”
“当然了,况且我这儿的菜你在别地方可吃不到呢。”
“那我倒要看看二皇子给我留了什么好菜,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二皇子的菜不能让我满意...........”狮子官补的男人左手用食指敲了敲筷笼,而右手则是搭在佩剑上,满眼杀意。
“我这道菜自会让王公子满意。”王师业捻了捻手指在那浮满了虚尘的硬木桌子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大字:大兴。
“只要王公子肯与我合作,这道菜你我二人共食之又有何妨。”
狮子官补的男人面无表情,尽管那硬木桌子上的“大兴”二字也不能将他动摇丝毫。
“王礼承用了十年造了个未央关,目的就是为了提防我父亲。现在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从你父亲的笼子里跳出来。”狮子官补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眼眉低垂:“二皇子就这么着急把我再关进去不成?”
野心是藏不住的,尽管未央关的关垒高筑,但王礼承也依旧对王囊抱有戒心,身居高位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膨胀野心,就算是自己十几年的老部下也难免会因为权利的腐蚀而对大兴产生非分之想。
“倒卖国库兵器,贩卖北疆军粮,私通蛮夷,勾结商贾,这些在律法里个个都是死罪。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父皇知道了这些,却还不将你们这对父子捉拿归京问罪。”
王师业冷冷一笑,再次点了点硬木桌子上两个大字:“现在我知道了,父皇任由你们做大无非是为了大兴的安定,也是为了那薄薄的一张面子。就算我父皇没建未央关这道笼子,想来王囊那老东西也不敢进京来犯。”
狮子官补舞动,男子大掌一挥,硬木桌子上的“大兴”二字荡然无存。
“王烈!”王师业眉头紧缩,怒喝出声。
“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见王师业如此失态,王烈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桌子,开口笑道:“可惜这道菜我只想自己吃。”
“没得谈?”
清风拂过,刚才的晴空万里骤然乌云密布,惹得酒楼下的马儿不停嘶啼。
“我倒是希望有,可落子无悔,这是上天注定。”王烈缓缓弯腰对着王师业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就把身上的狮子官补一把撕开扔在地上冷冷开口:“二皇子!出了这酒楼的门,我父子二人与大兴的君臣关系就到此为止了。你我下次再见,便是皇宫城头了。”
龙袍摆动,王师业望着地上那被撕作两截的狮子官补愣愣出神,瞟了一眼那即将离去的背影后不由得嘴唇颤抖:“你现在不杀我?”
按王烈的说辞。现在杀了自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等攻城的时候把自己的尸体一摆出来,趁着皇宫群龙无首之际再派兵一举拿下京城与皇宫,那可要比硬生生折兵损将好多了。
“名不正,言不顺。我在此地尚为大兴的臣,怎能以臣弑君?”
“矫情。”
外面突然一声雷音炸响,将王师业的话音吞入腹中。没能听清王师业的话,王烈也没回头,默默走出金爷的酒楼,隐入那淅淅沥沥的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