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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梗是堂堂第一大战国的国尉,位高权重,走到哪儿不被人礼敬?放眼天下间,有谁敢把他拒之门外的?偏偏他今儿就赶上了,他惊讶莫铭,不明所以,被王绾一提醒,立时恍然,心中暗道:“质子为秦国所弃,长平战后,异人公子给秦国送过三通书信,秦国却无只言片语问侯,这是秦国有愧在先,任谁都有怨气?”
如秦异人这般,若是没有怨气,只能说明你不是人。
“异人公子有血性!”司马梗忍不住赞扬一声。
若是换个人的话,即使有怨气,也只能忍着,陪着笑脸前来迎接司马梗,哪敢象秦异人这般,把他拒之门外的。这说明,秦异人有血性。司马梗是将门之后,是军人,对血性二字特别看重,一个没有血性的人不配成为军人。
他被秦异人拒之门外,不仅不恼,反倒是对秦异人大生好感。
司马梗快步而上,拦住护卫,道:“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公子有令,你们不得进入。”这些护卫原本是奴隶,是秦异人给了他们自由身,让他们成了国人,他们对秦异人是感激涕零,秦异人的话他们一定会遵守。
“笑话!”司马梗的护卫首领冷哼一声,带着一众护卫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门给推开了,任由秦异人的护卫如何努力,没有一点儿用。
司马梗是国尉,他身边的护卫是清一色的铁鹰锐士,哪是秦异人的身边的护卫所能比。
不过,他们很忠心,虽然任务失败了,仍是不罢休,拦在司马梗他们前面,大声吼道:“公子有令,你们不得进入。若你们定要硬闯,除非从我们的尸身上踩过去。”
人人高昂着头颅,挺着胸脯,昂昂而言,没有一点惧色。
“嗯。”司马梗颇为诧异,眼睛一翻,精光暴射,道:“你以为本国尉就不敢杀了你们?他们都是铁鹰锐士,远非你们所能敌,你们要想好了?”
声调并不高,却是透着杀伐之气,让人不敢有丝毫怀疑。
“公子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就是把命交给公子,也不足以报公子大恩之万一。”秦异人的护卫大声回答。
司马梗把这些护卫一通打量,点头赞赏,道:“不错!好汉子!我司马梗佩服你们。把他们分开。”
最后一句话是冲铁鹰锐士说的,铁鹰锐士领命,几下把秦异人的护卫推开了,有不服的,就被制住了。
司马梗大步一迈,昂然而入。
王绾把那些被看住的护卫打量一阵,点头赞许道:“明知不敌,却不退缩,公子得人心若此,好!”
秦异人的护卫与铁鹰锐士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很大,他们明知敌不过,仍是以死来执行秦异人的命令,无论怎样赞誉都不为过。当然,这也折射出,秦异人很得人心。
司马梗远远看见秦异人长身而立,英气逼人,肌肤光洁,如美玉似的,没有一点儿受三载折磨的样儿,大为诧异。
谁都知道,质子就是弃子,秦国选秦异人做人质,实际上就是放弃了秦异人,赵国就是杀了他,秦国也不意外。秦异人没有被赵国所杀,秦国很是意外,就是秦昭王也是惊讶,长平大战打得你死我活,赵国竟然没有杀秦异人。
即使不敢杀,也要想尽办法折磨秦异人,秦异人肯定是人不人,鬼不鬼,虽然这事过去不短时间了,秦异人应该还没有复原吧?
然而,眼下所见却是大出意料,秦异人一点被折磨的痕迹都没有,若不是知道他被赵国折磨了三载,司马梗一定会以为秦异人在邯郸养尊处优,日子过得滋润。
“司马梗见过异人公子。”司马梗有乃父司马错之父,度量不小,深知秦异人怨气大,身段儿放得很低,没有端一点国尉的架子,自称己名,抱拳冲秦异人见礼。
如此见礼,就是见到秦昭王也不过如此了,按理说,秦异人就是有天大的怨气也该消了吧。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远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秦异人眼睛瞪得滚圆,在司马梗身上不住刮来刮去。
没错,就是刮来刮去,如同利剑似的,恨不得把司马梗刮得只剩下渣。
“公子,国尉来了呢。”黑伯忙在秦异人耳边轻声提醒一句。
黑伯也有怨气,怨秦国对他们不闻不问,可是,司马梗毕竟是国尉,他能如此恭敬见礼,说明他很有诚意,黑伯的怨气消了大半。
孟昭、马盖、范通和茉儿四人如黑伯一般,司马梗这一礼,让他们的怨气消得差不多了,盼望秦异人不要再在这事上计较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只见秦异人胸口急剧起伏,如同汹涌的波涛,眼睛瞪得象铜铃,嘴巴几度张阖,最后大吼一声:“滚!”
虽只一个字,却是如同惊雷炸响,让所有人目瞪口呆,无比震憾。
司马梗是秦国的国尉,这辈子谁敢把一个“滚”字用在他身上?就是秦昭王对他也只有礼敬,不会喝斥;山东六国的国君见到他,就象见到老祖宗似的,谁敢对他不敬?
偏偏这事就发生了,还发生在一个被秦国放弃的质子身上,上自司马梗,下至黑伯他们,皆觉不真实,这不是真的,这是做梦。
要不做梦,谁敢用“滚”字喝斥堂堂第一大战国的国尉!
就是做梦,也不见得能梦到这种事儿。
不仅黑伯他们以为是在做梦,就是秦异人自己也感觉象在做梦。
前任的记忆涌现,三年的囚禁痛苦一幕幕的涌上心头,左右着秦异人的情绪。这些记忆,秦异人很熟悉,以前忆起过,却是没有眼下这般让人辛酸的情绪。
前任的记忆很多,其中最让秦异人印象深刻的有几幕:
第一幕:前任好不容易抓了一只幼鼠,准备大餐一顿,解解饥火。就在他准备生吞之际,传来阵阵哭声,是一个侍卫被饿得快死了,黑伯他们在哭泣。前任三番五次把幼鼠朝嘴里送去,又三番五次拿开,最后一咬牙,唤来黑伯他们,把幼鼠交给黑伯他们,要他们给这个侍卫吃。
当黑伯他们看见这只幼鼠时,个个眼里全是贪婪的光芒,恨不得立时吞下去。他们强忍着饥火,给这个侍卫吃了。侍卫没有活下来,却是多活了几天。
第二幕:前任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失声痛哭,呼天抢地,大声悲呼:“恨我身为秦人,有国不能归,有亲不能认,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时的前任,脸孔扭曲,扭曲无比,眸光黯淡,没有丝毫生气,跟个活死人似的。
然而,当他见到黑伯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儿,又不得不自欺欺人的为他们鼓劲加油:“你们放心,秦国没有放弃我们,秦国一定会救我们的。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一个自己都失去了信心,没有了希望的人,却在为别人加油鼓劲,这是何等的煎熬?这是何等的痛苦?这是何等的讽刺?偏偏就发生了。
第三幕:前任在没人的地方扳着手指头算时日:“我被囚禁了一年零三天了”、“这是一年两个月零六天”、“这是两年六个月十七天”……
“我竟然还活着?我还能活几多时日?”瘦骨粼粼,跟骷髅似的前任无力的靠在墙壁上,望着苍天,轻声嘀咕,声音有力无气,随时可能断气。
囚禁的日子有多艰苦,秦异人深深的知道,他才品尝了数日时间,就受不了,而前任却是整整三载,这其间的苦楚几多,无法言说。
“他没有精神失常,没有崩溃,没有疯掉,而是饿死的,很不错了!”秦异人对前任有了全新的认识,没再讥嘲他是软蛋,而是用了一个“他”字。
秦赵在长平生死相搏,赵国所有的不如意、仇恨、怨气都加诸于秦异人之身,前任竟然承受下来了,没有崩溃,没有疯掉,最后是被饿死的,这份坚韧远非常人所能及。
“若是换作我,承受三载这样的苦难,我会不会疯掉?”秦异人扪心自问,未必比前任做得更好。
“司马梗毕竟是国尉,他能如此忍气吞声,就是天大的怨气,也该结束了吧。”秦异人在心里告诫自己,一个位高权重的国尉能如此放下身段儿见礼,已经很难得了,这事可以揭过了。
然而,他的情绪为前任所左右,说出来的话竟然是一个“滚”字,要堂堂第一大战国的国尉滚,不要说别人,就是秦异人自己都觉得不太真实,跟做梦似的。
秦异人不是个软蛋,司马梗的身份虽然尊贵,他还不怵。问题是,这是秦国欠他的,不是司马梗欠他的,他有怨气的话,应该找秦昭王和太子赢柱去发,而不是冲司马梗这个局外人发。
秦异人质赵,是秦昭王的决定,是太子赢柱选择的他,司马梗压根儿与这事无关。
可是,前任的情绪涌上来,怨气冲天,说话做事不受控制,不发不行。
“这个……”司马梗愣怔了老半天,这才回过神来,他竟然被秦异人喝斥了,把“滚”字送给他了。
“你这老匹夫,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们这些鬼迷心窍的混蛋,不把本公子当人,送来赵国,你这老匹夫。”然而,还有让人更加震惊的事儿在后面,只见秦异人一把揪住司马梗,扯着司马梗的胡须,吼得山响,如同雷霆轰鸣。
“天啊!我是在做梦吧?”秦异人不仅喝斥了司马梗,更是扯司马梗的胡须,口水喷了司马梗一脸,这要是说出去,谁会信?
“娘的,我就当是做梦吧。是在梦中还他的人情!”秦异人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