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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生邪念发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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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张云岫在偏僻的蜗居里辗转难眠,脑里产生了向倦飞遭遇各种不测的画面。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一连串似幻是真的噩梦,不受他大脑控制,同时大脑开始发热,想停止也不行,就像灵魂要离开他大脑一般。我怎么啦?难道我疯掉了?张云岫越想越害怕,他连忙用残存的意志力,支撑他来到水龙头前,用冷水冲淋头部。嘿,还管用!张云岫感觉到他大脑渐渐清醒,灵魂又重新回到窠巢,只是大脑有些迷茫。

    不能这样过,得挣钱找向倦飞!张云岫恢复意识的大脑下达命令,他遂马上起身,在竹棒上套起捆货物的棕绳,斜搁在肩上,径直到白江市商贸批发市场去碰运气。走在乡村青年向往的城市街道上,张云岫感觉和这个城市、这个城市的人隔着一层膜,比如口渴了喝杯茶要一角钱,还喝不痛快,不像在农村,不管走到哪家哪户、认识与否,只要讨口水喝,都会笑盈盈地倒一水瓢给你,热情大方的还会在碗或瓢中放点白糖,让你喝个舒服。走在饭馆吃饭,老板看你多吃了几碗,都会给你白眼,有时还会朝你背影指指点点说“乡下人就是吃得”。有时干活儿干累了,在店铺门前板凳上多坐了一会儿,老板会说“棒棒,买东西不?我要做生意呢”的话赶你走。每每这时,云岫就会怀念乡下质朴的生活,同时对金钱有一种强烈的渴望,甚至不由自主地产生过翻动垃圾箱的念头,傻想会不会有傻子把一叠“大团结”丢在里面。“哼,我不就成痴心汉了嘛。”张云岫暗自为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好笑。

    “棒棒,来来,将货担到码头,我好赶符水的船!”在码头旅馆的霓虹灯下,一个肥得出奇的主顾提着胀鼓鼓的皮包,向张云岫招手喊,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张云岫赶过去,试了试两大袋蛇皮口袋的重量,狡黠地试探,“老板,好重哟,起码有两百多斤。好多钱?”

    “你是新来的?到码头几步路要得到好多钱?大行大市两角钱不够吗?”矮胖商人用毛巾擦拭着额前的汗珠,显得极不耐烦,连续地诘问。

    “但真的很重,老板,你不会哄我新来的噻。”

    “白江人啰嗦得很。今天不是我头晕眼花心发慌,我早就换人了,懒得请你。呐,五角钱,总够了噻。”肥雇主喘着粗气骂道,好像烂风箱淬火氧气总不够用似的,“愣起做啥?快点噻,不然船都开了。”

    张云岫担起货物,深一脚浅一脚地下码头黑漆漆的石梯坎。“看到起,莫摔了弄脏了货!”雇主支起手电叮嘱道。两边的吊脚楼还在沉睡,静得可以听到主顾病态的喘息。

    约摸十分钟,下完梯坎来到平坦的河滩大路,依稀可以瞧见江边货船上的灯光。

    “棒棒,歇会儿……我胸痛得遭不住!”主顾叫道。

    张云岫放下货物,借着手电光,看见雇主捂住胸口,表情痛苦不已。

    “老板,要不要紧?”张云岫话音还没落地,雇主就倒在石阶旁,四肢抽搐,双脚乱蹬。手松开了,皮包、手电等物散落一地。云岫捡起手电,看见雇主嘴张开,随着胸脯的剧烈起伏,在大口吸气、呼气;眼睛瞪得老大,口不能言,似要说什么似的;嘴角渗出白沫,被石沿磕破的额角沁出血迹。随后,四肢渐软,呼吸减弱,瞳孔开始渐渐缩小。

    “老板……”张云岫轻声惊呼。

    但雇主听不见了,他已经合上了眼睛。四周一片静寂,只有远处的汽笛声传来,但像滚滚闷雷撞击着张云岫起伏不定的胸膛。

    张云岫是第一次见活人刹那间死在他面前,惊恐极了,不知该怎么办。他虽然身处窘境,但小时候的梦想却是要做一个仗剑天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大侠呢。寻他亲人吧,但货物、财物在旁,丢了是要赔狗儿的;不寻吧,良心过不去,就彻底把《水浒传》《射雕英雄传》《七剑下天山》中的道义丢了。寻他亲人也不行,事情发生没有旁人,说不抻抖呢。他家人诬赖我谋财害命,我就是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到时候听不见别人说谢谢不说,恐怕还招来横祸。向倦飞的事够麻烦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节外生枝……

    倏地,张云岫脑中陡升邪恶的念头。他打开皮包,眼睛都直了——10元的“大团结”,一匝一匝的,挤满了皮包。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张云岫遂坚定了邪恶的想法,他肩斜挎皮包,口衔手电,将身体还软和温热的雇主,快速拖向江边芦苇深处,然后返回担起货物,穿小巷绕回出租屋。

    谢天谢地,居然没让他碰见一个人!

    张云岫关上门窗,闩上插销,听周围没有动静后,才将皮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抖在床上,按捺住战战兢兢又狂喜不已的心,一遍又一遍地数起钞票来。没错!他仔仔细细地数了三遍,除了证件外,10元的有8匝、5元的有5匝,2元的有15张、1元的有38张、5角的有13张……一共10586.72元!这堆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巨款,是他这样的穷小子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张云岫记得听他妈唠叨过,舅舅在农村修建三开间一楼一底土墙房子才花两千多块的人工费;在白江县中学的表姐前几年集资建房,一套两居室靠江的房子才补四千多块;去年家里买200多斤肥猪才70块挂零,都乐得他老汉眉开眼笑,好多天舍不得洗数钱的手。

    这时,小巷响起脚步声。张云岫慌忙将钞票揣回皮包,藏在杂乱无章的床下,然后蹑手蹑脚地打开一条门缝探听虚实。原来是一男一女推着木板车上街卖早点。“龟儿子卖馒头的,吓老子一跳!”张云岫暗暗骂道,重新闩好门,靠门蹲下来,尽量让紧绷的大脑松弛下来。“这些东西,在出租房就是个炸弹,得想安全之策。皮包不能要,得宰成颗粒扔到江里。钱不能存银行,一个穷棒棒有这么多钱让人生疑,说不定公安循着线索就找上门了。芦苇丛中的尸体藏不了多久,被人发现最多就是一两天的事,公安一旦发现尸体,说不定就会搜查附近的出租屋。嗯,最好把这些东西转移出去。对,就这样办。两大包货惹人眼,先分散藏在床下;第二,买件像样的衣服,转移货时不至于让别人质疑,顺便探听一下外面的消息;第三,在对面白江县城再租间房子,把货和钱转移出去。”张云岫在思考着对策。

    打开蛇皮口袋,里面的货再次让张云岫惊呆了。里面全是城市时下流行的服装——男人穿的西服、衬衫、领带及牛仔裤,女人穿的裙子、呢子大衣及健美裤。这两大口袋货,足够开一个服装店,应该不便宜。张云岫曾在批发市场里逛过,像这样的一件西装,吊牌价差不多值半条肥猪的价格。云岫来不及细想,只是暗暗记下部分标牌,就将这些衣物分散搁在床底,外面用杂物掩藏好,再将皮包及叫“尹明华”的证件宰成颗粒用纸包好,就匆匆锁上门直奔江边。

    天已蒙蒙亮,偶尔能碰见到江边洗衣打水的人。每每擦肩而过,张云岫不由得低着头攥紧纸包,惊得手脚直冒冷汗。不过,这些人好像没有注意这个刚从乡下来就发了一笔横财的土包子。在江边,张云岫避开人群,打开纸包,将颗粒倾倒在江里,看翻滚的漩涡裹着皮包颗粒不见了踪影,才捧起江水洗了一把脸,盯了盯江对岸似醒非醒的白江县城,快步朝批发市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