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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依霜心中一凉,她看看屋内躺着的耶律倍,只觉得心中乱成一团,不知该不该应允下来。
聂远见耶律依霜担心,又对她如实解释道:“皇上如今不在城中,精锐尽出,城中戒备不及以前,也难以派人监视府邸。但此时更要小心朝廷派高手暗杀。如今我武功不在,方才用计吓走那两人也是一时权宜,李彦绅之流的高手若是再来,若只凭你一人,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耶律依霜心知聂远在武功上应付不了,而如今和聂远熟识的就只有柴荣。可柴荣和她乃是势同水火苦大仇深的大敌,她不和柴荣拼个你死我活已是尽量顾全大局,更不可能与他合作。
此事耶律依霜连提都不想提出来,只朝聂远和柴嫣摆摆手道:“既然李从珂离城不久,行军到潞州至少十日有余,我料想他大概不会在近日回来。我先在家护着父王两日,两日之后再做打算,你们先走吧。”
聂远尚在犹豫,柴嫣扯扯他衣袖道:“她说的不无道理,我们还是走吧,不然还能怎样?这大概便是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确实怪不得我们。”
聂远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说罢他朝耶律依霜一拱手道:“告辞。”
耶律依霜还想再说两句,但仔细想想却也无话可说,只得看着他和柴嫣转身离开,暗自发愁起来。她此时已没了人可以托付,若说和聂远也是买卖关系,那她可以依赖的仍是只有她自己。
却说这晚柴荣去过地牢之后,也去秋水阁走了一回,得知了花蝶身死。此事实则也在情理之中,寒鸦中人掌控着许多人的命,而自己一朝身死也是应该,本就不用在阎王处伸冤。只是可惜了洛阳从此只剩牡丹,没了花魁。
柴荣寻不到聂远和柴嫣,便先回到绝剑门等候。聂、柴二人回来之后,柴荣告诉了他们黑袍逃脱地牢之事,柴嫣听后不由得吃惊道:“这人真是本事通天,全天下的人都要杀他,他如今还能又逃过一劫。他若寻个没人的地方藏一辈子,谁还能奈何得了他?”
此事也在聂远意料之中,他当下反驳道:“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柴嫣问道。
聂远答道:“因为这有悖于他叛离寒鸦的初衷,若他叛离是为了寻个无人之处从此铸剑为犁,那即使是寒鸦也找不到他,他这几年也不用活得这般艰难,与死亡作伴。他还行走在这江湖之上,必定是有未了之事,而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色大亮,众人还未用过早膳,忽然来了一名绝剑门弟子寻到柴荣道:“柴公子,家师有请。”
这几日绝剑门众人和柴荣一行每日相安无事,今日突然煞有介事地请他过去,柴荣不禁奇道:“掌门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么?”
那绝剑门弟子摇摇头道:“掌门先生也未和在下多说,柴公子去了便知道了。喔对了,也还请鬼谷前辈、聂少侠、柴姑娘一起去吧。”
柴荣打发了那绝剑门弟子回去,寻了师父等人一同去见章骅。章骅已在那悬着“剑胆琴心”的厅堂中设宴,叶长亭、万紫茵率十余弟子立于下首。聂远见今日这般光景,不由得看了厅中迎上来的章骅一眼,揣摩他是什么意思。
章骅先与颉跌博客套一番,分宾主坐定之后,酒过三巡,章骅呵呵笑道:“不觉间前辈一行已在敝门盘桓近月,敝门弟子不识礼数,这期间多有怠慢,还望诸位见谅。”
众人又纷纷和章骅客气了几句,聂远向来沉默寡言,也微微点头致意。唯独柴嫣向来将章骅看做绵里藏针的笑面虎,此时只是自顾自喝酒吃菜,浑若不闻。
众人又互相敬过几轮酒后,章骅对颉跌博道:“章某冒昧问上鬼谷前辈一句,如今天下扰扰纷乱不休,柴公子在潞州举办英雄大会大会群豪,经那潞州城一场血战,虽予以了武林败类寒鸦组织重创,但却仍是没能动其根基。鬼谷向来深谋远见,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
柴嫣暗自哼了一声,心道:“你未免管得太宽,阿远和哥哥要如何,难道你问便告诉你么?”
却听颉跌博微微抚须道:“世道纷乱战火不休,老夫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纵使有什么谋划,也赶不上如今形势的变化。”
章骅点点头,故作慨叹道:“鬼谷前辈一语中的,此话正合晚辈拙见。如今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上的风云都变幻难测,这不,皇上前脚御驾亲征,后脚就又要回来了,也不知是为什么。”
聂远和柴嫣听了这话都是一惊,聂远当即禁不住问道:“不知章掌门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消息可靠吗?”
一直沉默的聂远突然发问,章骅略一吃惊,随即应道:“章某有几位旧友在朝廷中有一官半职,这消息也是那几位旧友提前给章某知会的。章某也不知真假如何,不过料想至少应是有七分可信吧。”
柴荣在旁听着,心里暗道:“他此行本是要和自己拉近关系,可师父却揪着他要寻绝天门旧事真相,使得他处处不痛快。他这回定是要用这消息试师父的口风,看来自师父提出当年绝天门旧事那天起,他就已在盘算着如何下逐客令了。”
柴嫣也听得不喜,又不敢在这等场合顶撞于人,只能一个人喝着闷酒。聂远在她旁边见了她这等神情,不由得微微一笑,微声对她说道:“我们终于要离开此地了,你不开心吗?”
柴嫣蓦地吃了一惊,连忙问聂远道:“什么时候?那耶律怎么办?”
聂远略一思索道:“此事十分棘手,也怪我当初没能想出一条万全之策。不过契丹人攻来之前务必要将这事了结,不然耶律德光若是能趁兵乱杀人灭口,我们便让他少了一个心腹大患。而且……唉……”
柴嫣忽然叹口气道:“其实那耶律依霜想想也挺可怜的,她一方面和我哥哥为敌,背后却又遭到了叔父的背叛,也可以说是孤身一人……若不是她心里总是存着打打杀杀的念头,我们本可以与她做个朋友。”
聂远为柴嫣说出的这话颇感惊奇,也微一叹息道:“人心中的成见总是如一座大山般难以移除,在她心里,我们的秉性始终是阴险狡诈,信任不得,也不会是她的朋友。”
“可是她至少暂时相信你,也是很难得了。”柴嫣道。
聂远摇摇头道:“我觉得她始终把我当作敌人,也始终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当做买卖。”
柴嫣小抿了一口酒道:“其实说是买卖也无所谓,她本来就一心与我们为敌,我们如果不能得利,为什么要帮她?”
“如此说来,这确实是一场买卖,可我买卖的得利,是献给了天下苍生。我相信你哥哥也一样,我们做的一切殊途同归,终究不会辜负了手中青锋和天下苍生。”聂远一喝起酒便不由得多说,他说到此处心中隐隐升起一阵矛盾和踌躇,只觉得自己常常说些漫无边际的空话,却又都是由衷的心里话。
柴嫣见他神态,禁不住莞尔一笑道:“聂大侠,小妹佩服,敬你一杯!”
聂远也朝她一笑,不顾了还有许多人在旁,只顾与柴嫣推杯换盏起来。自那时在潞州柴嫣请聂远外出喝酒未成,两人还未如此畅快地喝过一回,此时他二人自顾自地对饮,竟也喝的不亦乐乎,甚是欢愉,不觉间已然忘我。
却说柴荣听章骅说皇帝回城,暗想能让他结束了这短暂的御驾亲征,必是战事已了。而叛军已经攻陷后唐半壁江山,绝无后退之理,如此说来,必是各路军队都已被分割击溃,皇帝也甘愿坐以待毙了。
章骅当下见得除了聂远与柴嫣旁若无人地吃喝,颉跌博和柴荣都自怀一番心思,便哈哈笑道:“我等江湖中人,今日不说朝堂之事。其实章某请前辈过来,是小徒有事要与柴公子讲……紫茵,你自己来说吧。”
柴荣当下听了这话又甚是疑惑,自己那时在那远山寒江林中倒是救过万紫茵一命,她又像是个正直之人,莫非是猜他将要离去,于那救命之恩念念不忘吗?
他正不解间,下首站着的万紫茵应了一声“是”,接着走上前来对柴荣道:“柴公子,月前在潞州时在下曾与你生过一场误会,那时贸然与你过了两招……”
柴荣点点头道:“确实是有这一节,不过区区这等小事不足挂齿,万姑娘何以忽然说起这件事来?”
万紫茵继续说道:“那时柴公子用了十分精妙的一招,使得我当时一时受困难脱,也让在下一直日夜挂在心里,至今不得破解之法。我心想柴公子行迹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离去,正想趁柴公子还在时与柴公子讨教几招。”
章骅也跟着说道:“小徒紫茵虽是女子,但平日里却最是争强好胜。柴公子若不嫌弃,便指教她几招,也让其他敝派弟子见识见识。”
柴荣当下甚是怀疑,若说当真只是万紫茵对当初在天刀门演武大会上那一招环山青云耿耿于怀,那她大可单独来与他切磋,何必要章骅特意将他们一行请来,在大庭广众下比试?
思来想去,定是他们一行第一日来时章骅想见鬼谷派武功却未能如愿,今日他便又利用万紫茵心思简单,来试试自己武功比之当年到底如何,比不比得上他绝剑门高徒的剑法。
“你就与万姑娘切磋几招,点到为止,不可失礼。”颉跌博对柴荣道。
柴荣应声道:“是。”说着他执剑下台,一边心中想道:“她若果真是为那一剑耿耿于怀,自己倒不必难为于她,但也不能堕了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