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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宫里无论夜间半天,都有人走动。可毕竟是晚上,我干的也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总有些担心。
这件事再被发现,又不知道要遭什么罪。
一边想着,一边便很警惕的走着。
“谁在那里!”突然夜色中一声冷喝,我吓出一声冷汗,步子也不知道该急该缓。
“还要跑?”一把冰冷的利刃直接架在了我脖子上,我握紧了食盒,冷汗涔涔。
那人走到我跟前,我才看到是龙战。当下反而放心些,若是换成旁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看他披了一件大氅,正红色的官服的下摆一路擦着雪,已经湿润。
“龙大人,人吓人会吓死人。”
龙战收剑入鞘,盯着我道,“这半夜,你去哪里?”
“奴才,奴才……”
“还披着这么好的狐裘,你生怕别人不注意你?”龙渣指了指我身上的狐裘。
别人倒没注意,却是别人注意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九皇子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你又是翠微宫里的人,此时定然是趁夜去给九皇子送去的吧?”
龙战聪明,我也不能隐瞒,便道,“龙大人英明,奴才的确是给我们小主子送去的。太庙寒冷,小主子又没吃东西,所以……还请龙大人行个方便。”
“你这样走几步就能被巡逻的御林军发现。我知道一条近道,御林军鲜少过去巡视,随我来。”
这龙战算是帮了我好几回了,那红秀的饭菜当真如此管用?
“如此就多谢龙大人了。”
走出去几步,龙战突然道,“你被打了?”
“九皇子受罚,奴才也有责任。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走路像只猩猩,再配上你缺失的一颗门牙,小萧子,你也只能半夜出来走动了。”
我……龙战什么时候嘴巴这么厉害了?
我没理会龙战,只跟在他身后走着。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龙战突然一把揽住我的腰,直接拉着我旋身到了一颗大树上。
我惊魂未定,龙战小声道:“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轻?腰,还这么细?”
完蛋,这样岂不是要穿帮?
“你一个男人,没事抱我这个男人干什么?”
“嘘!”龙战示意我噤声,我便没再说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此时我被他抱着直接藏身于一颗大树之上,与他实在亲密。不论我身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男不女的男人,这样和他靠近,浑身都不自在。
树下走过六人为伍的一支御林军。等那六人逐渐走远后,龙战又将我抱着直接落到了地面上。
我离他远些,不免道,“你不是和我说这里鲜少有人巡视吗?”
“我说的是鲜少,不代表说不会。”
“……”
又走了几步,龙战停了下来,道,“我只送你到这里,还得回去巡视。”
我点点头,“奴才多谢龙大人了。”
“小萧子。”
原本要走了,龙战突然喊我。
“龙大人还有何吩咐。”
“不要小瞧了皇上。”
龙战说完便没有下文,转身走了。
不要小瞧皇上?
龙战今晚的及时出现。
我突然想到,皇上其实是知道姜允和姜烜的事情。只不过姜允身为储君,是不能出现这样丢尽皇家颜面的事情,而姜烜便不同了,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被责罚一下也无伤大雅。所以皇上也知道姜烜是为了姜允背黑锅,至少是将姜允撇清,自己一力承担了。那么龙战今晚的出现,很可能是有皇上的授意,皇上也不想完完全全委屈了自己的这个九儿子。
但表面上,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从一开始龙战替皇上杀人,到现在这件事。的确如龙战所说,我不能小瞧了皇上。这个皇宫之内,乃至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是我最不能小瞧的人。
我到了太庙,隔着那扇厚重的门,小声的喊了两声,“九皇子,九皇子……”
屋内没有什么回应。
“九皇子,奴才来给你送吃的了。你不反对的话,奴才就进来了。”
还是没听到姜烜说话,我便推开那扇厚重的门,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我推开。我左右看了看,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里面非常空旷,案几上燃着的蜡烛,可以看到墙上挂着晋国几任皇帝的画像,跟前还摆放着牌位。
而姜烜负手而立,一直盯着那里看。
我不知道姜烜在看什么,便只能将食盒放在地上,又将身上的狐裘解了下来。一边拿出食盒里的饭菜,一边对姜烜道,“九皇子,你快些过来吃。还是热的,待会儿凉了,就没法吃了。”
姜烜依旧背对着我,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一直很想知道皇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如何的意气风发,平定睿王叛乱,最后登上了皇位。可是没过多少年,他就驾崩了。他驾崩的那几年,晋朝大乱,皇宫内硝烟四起,也就是那个时候,父皇登上了皇位。皇爷爷一直身体很好,到底因为什么而郁郁而终?”
不知道姜烜为什么对先帝这么感兴趣。但我也曾听过一些关于先帝的传闻。的确是骁勇善战,又励精图治的一代明君。坊间说他是因为一个女人而郁郁寡欢,也有人说他是后宫之乱的受害者,毕竟当初的麓甯和南宫紫萱也算是斗得你死我活了。总之,已经无法再追述了。
“九皇子,快来吃点东西吧,您一定饿坏了。”
姜烜终于转过身,看了看我,又淡淡的看了看地上的摆的饭菜,说道,“这是母妃差你送来的?带回去,本皇子不需要。”
“这不是娘娘让奴才送来的,娘娘虽然心疼九皇子,但也知道九皇子是在受罚,所以不敢那样做。是奴才,奴才知道事情的经过,觉得九皇子本不该这样,所以才来的。”若是说云卿,等同是张碧彤送来的,想必姜烜还是不肯吃。
“你同情本皇子?”
“奴才不是同情,是佩服。”
“佩服?”姜烜似是来了兴致,在我对面席地而坐。
“九皇子先将这个披上,这里头实在冷。”我将狐裘给他披上,然后才对姜烜道,“奴才愚钝,说的一些话,九皇子不要怪罪。”
“想必你今天一定受了罚,本皇子就不怪罪了,说。”
“嗻!奴才从宫外来,总会听旁人说起宫内的事情。方才九皇子也说起了先帝,先帝平定叛乱,平的是自己的亲皇叔。皇上登基,也是兄弟相争。所以在奴才和世人看来,皇宫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没有夫妻之情,没有兄弟之情。今日九皇子为护太子,甘愿受辱受罚,所以奴才才佩服。”
姜烜看着我,突然倾身靠过来,我尚来不及后退。
姜烜死死的盯着我,可我竟不觉得害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像第一次看到这个少年那样对他有些害怕。
姜烜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坐下,语气依旧是不经意的淡然,“这些话你若再说起,便是杀身之祸。”
“奴才知道了,九皇子赶紧吃饭吧。”
姜烜终于肯吃饭,我因为担心第二日会有人来查看,这地方四处空旷,若是被发现那件狐裘便不好交代,只会让姜烜罪上加罪。
我想着是赶在卯时之前拿着狐裘离开。
姜烜见我不走,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四下无人,姜烜却还是跪在那画像之前。我便窝在墙角睡觉,期间好几次都被冻醒,全身直哆嗦。睁眼看时,却看到姜烜还一直直着腰板跪在那里。
实在冷的受不了了,我就挪到了案几之前,借用烛火微弱的光来取暖。
“你不是问我为何替太子顶罪吗?”
姜烜突然开口,我差点以为是鬼在说话。
“九皇子请说,奴才听着呢!”
“那年我六岁之时,被父皇罚抄韩柳的文章十遍。是太子帮我早早抄完,然后将我带到一处,给我端过来一碗面条。原来那日是我的生辰,父皇不记得,母妃不记得,连我也忘记,偏生只有三哥他记得。所以,就算不信这皇宫之中是否有手足情谊,但我信,我信三哥。”
因为姜烜的话,我也信了这手足情谊。不是信这皇宫,也不是信姜允,而是信了姜烜。
这应该是姜烜第一次对我吐露心声,这个少言寡语的少年今天竟然对我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生在皇家,其实感受到更多的人情冷漠。他不能像平常人一样和自己的爹娘朝夕相处,他的爹是许多孩子的爹,也是天下人的爹。他的娘要工于心计保住自己的地位,他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毕竟和我一样,都还很小,遭受了多少的孤独。
这一点,我和他同病相怜。
我突然意识到刚才我说这是我佩服他才给他送来的饭菜,而不是张碧彤让我来的,姜烜会不会有些失落?
想到此,我便小声道,“九皇子,那狐裘是娘娘之物。”
听我说完,我看到姜烜用手抓住了那狐裘,似是在体会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