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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漫漫江湖路 第八十章 坠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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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觉俯视着这片广袤大地,心境一片通灵。

    嗡。

    一声剑鸣,恰于此时响起。

    他右手悄然抚上剑柄,五指慢慢握紧,刃光似从剑格与鞘的缝隙中透出。

    有一件以前在永歌时就很想尝试的事情,却因实力不足或心有畏惧等种种原因,一直都没有行动,而今日站在悬崖边上,不知为何,他脑中再次于萌生了这个念头。

    离高崖仅咫尺之遥的他前踏一步,脚尖跨出崖外,半只靴底悬空,浑不受力,然应觉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身体前倾,探头朝下望去,只见一道犹如刀削斧凿而出的断崖笔直朝下,地面,嶙峋的巨石变得和细锥一般,尖利而可怖,若撞到上面,可想而知后果定然不会太好,崖风不断地吹,衣摆猎猎作响,仿佛一旦身躯不稳,便要将人带入深渊。

    百丈之高的距离,如此直观地呈现在眼前,应觉俯视着脚底的,心底不受控制地生起一丝恐惧,微不足道,却切实无虚,那种心跳加快的感觉,让他情绪有些莫名,无以言说,似是三分兴奋、三分紧张、一分激动,交织杂糅,让人沉醉。

    望着遥遥大地,应觉咧开嘴笑了,笑得很肆意。

    他想...从这儿跳下去。

    下一瞬。

    应觉一跃而下。

    下坠的狂风刮过脸颊,头上的发髻被直接吹散,长发飘在脑后,胡乱狂舞着,崖壁如疾影般从身侧掠过,地面在瞳孔中急剧放大,岩石树木若犬牙交错,仅短短数息,便已离地不到五十丈,如此怖然之景,应觉却缓缓闭上双眼,任由身体自然坠落,神情渐淡。

    霎时间,应觉紧握的右手猛地扬起。

    铮!

    一声清越剑鸣响彻崖间。

    “惊鸿。”

    应觉低声冷喝,双目蓦然睁开,只见清河剑身寒光大盛,刺破空气,一道凝若实质的森冷剑光随其手臂挥动而直直向斜上方斩出,化作细碎璀璨的银色毫光,银光蔓延至周身上下,剑意淬出,白衫上悄然间多了无数道细小裂纹。

    那银光无形无质,缠身左右,却恰似托乘起他沉重的身躯,在将要坠地之刻,那极速下落的身影竟猛然一顿,速度骤降,恍如羽叶般轻盈,然而虽以剑光减缓了身形,但自上百丈的悬崖坠下的巨大劲力,哪这么容易消磨殆尽,若仍是如此坠下,即使能逃得身死,也免不了一个骨断筋折的下场。

    他面色平静,一剑挥出后,于空中双膝屈起,右脚微抬,修炼了十多年的浑厚气机此刻催转到极限,汇过筋脉,均数凝于双腿及脚下。

    这一霎,应觉无甚动作,只重重地凭空一踏。

    嘭!

    空气骤然一声炸鸣,这一踏恍若踩在了结实地面上,轰然爆开,于这离地不到十丈、离茂密树冠不到五丈之处,整个人瞬间从下坠之势止住,由极动至极静,然不仅如此,应觉屈起的左膝一展,又是一踏,身形竟反向腾跃而起,再升一丈。

    云步。

    这门张老头教他的轻功,名字只是很普通的两个字,却言简意赅,自有玄妙意味。

    步成极致,当以踏云而上。

    一息之后,升势已尽,这回应觉再无其余手段,只得任由自己落下,穿过林间,随意几剑斩断挡路的树枝繁叶,双脚着地,却一个踉跄,前栽几步伸手撑在一棵树干上,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应觉面色发白,双腿似失去了力气,站都有些站不稳,然而他此刻眼里满是兴奋,手上舞了个剑花,收入鞘中,不禁朗声大笑起来。

    没错,那件他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就是跳崖。

    听起来像是玩笑,或是脑子不正常之人才说得出的话,但却是应觉真心所想,尚在永歌之时,爬上山巅,立于高崖边缘,俯视着苍茫山林,不知为何,他便忽然有了这个奇特的念头。

    跳下去,会死么?

    应觉在心里问道,同时也得出了答案,那便是,会。

    脑中的他,纵身跃下山崖,空中用尽了一切办法,不论是步伐、剑法等自身掌握的本领,还是借助外物,仍是无法活下来,这让他稍稍有点儿泄气,练武多年,却在摔下山崖之时,和普通人无甚区别。不过很快,应觉便不再去纠结,既然会死,那就是自己学艺不精,待学艺精了,武道更进一步,岂还会畏惧区区一道山崖?

    应觉将这个念头抛之于脑后,早就忘了个干净,直到今日,途经昆梁山,空闲之时攀至半山悬崖,见到同样百丈高的险峻景象,记忆才重新浮起。

    而直到这时,他才惊奇地发现,这道寻常人眼中奇险无比的山崖,似乎...已无需被自己放在眼里。

    他毫不犹豫地跃下,一式被应觉取名为轻鸿、击败刀鬼时曾建功过的剑招使出,银光大放,剑意勃发,身轻如鸿雁,沉重之势稍缓数分,接着踏以云步,凭空生力,将身躯坠落的巨大冲力消弭殆尽。

    百丈之高,仅在两招之内,被尽数化解。

    应觉站在原地不动,平复着体内涌动的气机,眼中笑意盈盈,方才跳崖时那种胸膛之左剧烈跳动、脑子一片空明的感觉,还残留在他心底,如同最烈的无形之酒入喉,难与人说,却可默然回味。

    虽然用尽了全部手段,但如此大胆如疯了一般的尝试,总归是成功了,其中决定性的因素,便是这门名为“云步”的轻功,剑招轻鸿最多只是减缓了几分,若无此轻功步法,身躯携沉重力道摔落地面,非死即残。

    它便是应觉所会的唯一轻功,以往战斗时,闪转腾挪,机敏莫测,凭此占尽了优势,然而里面最高深的步法,“踏云”之步,却根本不是他目前低微的境界能正常施展的,即使应觉早已领悟掌握,也只能作为压箱底的手段,单这看似简单的两步,便几乎耗费了他八成气力,若此刻周遭有敌人,他恐已遭遇不测。

    不过无所谓,此半山之间并无人迹。

    应觉站在崖下,仰头极目望向那刀削断崖之顶,崖尖狰狞探出丈许,显得无比尖利,于这底下望去,不难想象,若有山野猎人或采药人行至此地,失足落下,会是何等惨状。

    而应觉却主动跃下,坠落百丈山崖而不死,可以说,如今的他,与普通人有了本质上的区别。

    那是面对苍茫天地,面对使普通人万分敬畏的大自然,是否具有反抗之力的区别。

    这世间,不管因何而习武,其最初与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超出常人么。

    应觉喘了口气,提动步子,慢慢朝山下行去。

    ...

    与此同时。

    安离镖局,一名年轻杂役面容堆笑,正和旁边的一名中年杂役说着什么。

    镖队到达之后,镖师这些人可以不管杂琐事物,直接去镇中闲逛,但杂役可不行,车队停在院中,有许多东西需要收拾,而且整理包裹与房间也花了些时间,在中途落脚点短暂停留之时,镖局会为镖队之人提供住处,当然,也可以自己去找客栈住,除非是十分重要的镖,不然一般不会管这么多,不过为避免节外生枝,罗庭选择了应其安排,住进了镖局里的房间。

    房间不大,罗庭随意整理了会,出门之时,迎面碰上途中多有交流的一名杂役,便闲扯了几句家常,脸上下意识露出诚恳而亲切的笑容,然而脑中却想着与之完全无关的事情。

    那道红螭的图案,在罗庭心里算是留下了一块阴影,若重视,可如今什么都还不清楚,万一踏入了陷阱怎么办?若当其不存在,却又着实担心它会在某一刻忽然爆发,给自己造成大麻烦,不摸透那人的想法,罗庭无法安心。

    依据罗庭的推测,那人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红螭图案背后隐藏的事物,不必刻意去寻找,只消寻常行事,其自会出现。

    寻常行事,该做什么?罗庭想了想,如果不考虑其他,自己首要去的地方,应该是离平商会。尽管很清楚,那支商队早就远去,但他仍然想去看上一眼,以他的性子,并不会露面询问什么,而是装作普通行人,无声无息地路过。

    想到便做,罗庭中止了话题,抱以微歉的笑容,向这位聊得很开心的中年杂役道别,挥了挥手,朝外头走去。

    出了镖局大门,便是宽阔的街道,来过一次的他无需问路,径直往一个方向行去,离平商会与安离镖局皆地处昆梁镇商铺较多的几条街道,二者之间,只相距了两条街,罗庭以散步般的速度,缓缓走在路边,微垂着头,时不时瞥一下四周,神情警惕而好奇,配上他那年轻的面孔,在旁人眼中,便是活脱脱的一个初进镇中的乡村少年。

    不消半盏茶时间,罗庭便已距离平商会不远,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随意望去。

    瞬间,罗庭目光凝于某处,瞳孔微缩。

    果然,线索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