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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雨之端 第七章 少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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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渐起,一辆辆车驶进院内,待杂役装好货物,再陆续驶出,车队一眼都望不到头。

    张晓风话音落后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一声吆喝:“整队喽!”

    只见罗叔虎步迈入大堂内,大声招呼道:“赶紧了,准备出发!”

    “是!”整齐的回答声传来,此时从外头又走进来一人,他穿着商人模样的短袍,身材矮胖,脸上堆满了和气的笑容,边迈着步子边向这边拱手说道:“罗教头,各位护卫兄弟,这次又要仰仗你们了。”

    护卫们纷纷回礼,罗叔也拱手回礼道:“职责所在,刘管事客气了。”

    “跑完这趟货大家就都可以休息一阵子了。”刘管事抹了抹额头上淌下的汗滴,目光扫过大堂内,却瞟到了一旁的应觉,“这位小兄弟很是面生啊。”

    “我是新来的护卫,名叫应觉。”见提到自己,应觉抱拳行礼,回答。

    “能加入护卫队的都是有本事的人。”刘管事笑眯眯地道,眼睛几乎成了一条缝,“我是这次商队的管事,刘林顿,这趟货物也得靠应小兄弟出一份力了。”

    “自当尽力。”应觉认真答道。

    刘管事也没多说,迈着小碎步就离开了,只剩下罗叔还在有条不紊地安排各个护卫的工作,不多时,人事俱备。

    二十余辆马车在路上排成一线,将队伍拉得老长,行人避让在道路两边,目送商队车马远去。

    车队沿小镇不算宽敞的青石道一字前行,从这个距无垠永歌最近的村镇出发,一路缓慢穿过整个永歌外围地区,出了这块儿后,车队的阵型也开始变化,一字长蛇慢慢收拢,成几排并行。

    车队最前方几骑探路的快马奔驰而去,近半数护卫都作斥候岗哨单人单骑分散至远处,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剩下护卫一人各守一车,其中就包括应觉这只刚踏入江湖的菜鸟。

    应觉所在的马车位处车队中间,车上除了货箱,仅他和车夫二人而已。

    车队晃晃悠悠地前进,待车队尾驶入永歌外的原野,速度才渐渐提了起来,荒原路阔,此刻应觉坐在车轱辘架上才有半点风驰电掣的感觉,当然,屁股蛋也时不时被路上坎坷震得生疼。

    马蹄踏在土路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尘土扬起老高,直往人脸上扑,应觉抹了把脸,不由得往车内挪了挪,让货物挡住风沙。

    “进原野这段路沙尘多,过一会就好了。”车夫似察觉到身后动静,突然开口说道,声音中带着些许稚嫩。

    应觉愣了愣,抬头向前望去,才发现车夫身材很是单薄,甚至称得上瘦小,还戴着一顶与身材不符的大帽子。这时他正放下一只紧握缰绳的手,侧身回头望过来,袖口一抹额角的汗,露出一张极为年少的面孔。

    “你...多大了?”应觉忍不住问道。

    “我再过半月就满十五了。”少年车夫回答着,仿佛感受到应觉目光里的意味,又道,“别看我年纪小,我跟着商队走货可是差不多有整整五年了,不过近几次才开始单独驾驶一辆马车。”

    “所以他们才会把我安排在车队中间啊。”

    “照这样子说的话,你被安排到和我在一辆车上,而且我之前也从未见过你,所以你是新人吧?”

    少年车夫嘴边浮现一丝笑意,阳光在他脸颊打下帽檐的阴影。

    “我的确今天才加入商队,”应觉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少年,不禁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不过虽是新人,但其实我可是个高手,差不多有...”应觉抬起手在身前平举着,左右看了看,然后盯上了道旁不远的一株大树,比划道,“有那么高吧,只不过罗叔认为我该隐藏起来,这才被安排和你一起。”

    “再吹,牛就要飞到天上去了。”少年满脸不信,毫不留情地揭穿道,“我也算见过不少高手,他们可不会像你这么多话。”

    “小孩子说话太直白会没朋友的。”应觉忍俊不禁,伸手推了下少年的大帽子,不想少年回头说话没坐太稳,又被他这么一推,少年车夫一时间身体往前一栽,帽子也朝前面掉了下去,少年见状,面露惊慌之色,连忙俯身要去抓,帽子却突然止住了下坠之势,少年愣了愣,拿回帽子戴在头上,才发现是一粗布包裹的长形物品挑住了它。

    少年转头一看,坐在他后面的应觉单手握着剑柄,摆回了腰间。

    “谢,谢谢。”少年有些结巴地说着,小声反驳道,“而且我才不是小孩子。”

    应觉出奇地没有回应,想了想,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嘛呢?他脑海里浮现起张老头那张气急败坏的脸,那时候自己应该天天都在惹事吧?

    事实上,自己确实已经长大了,这么多年感觉一晃眼就过去,张老头也真的老了。

    时间就如这马车轱辘,转啊转不停歇。

    拿回帽子的少年车夫专心致志地驾驶马车,使其与队伍保持一致,应觉看着前方少年车夫瘦小的背影,紧抓马绳的手骨节发白,粗布衣衫背后早已被汗浸湿,这种常年累月驾车的辛苦,比起自己练剑也丝毫不差吧?或许要不了多久,少年就会长成青年,就能独当一面。

    才刚出永歌应觉就感慨连连,已换上护卫制服的青年心里暗骂,呸,呸,不吉利,我可是要去中原闯荡江湖的绝世剑客,感慨也是在成了那天下第一之后。暗骂并自夸了几句后,应觉用力摇头,把这些杂乱念头从脑中甩出去,静下心来面对前路。

    道旁林子渐少,入眼却不是一马平川,而是各样矮山丘陵,杂草乱树,看起来甚是荒凉。

    路是很宽的土路,路上满是深深的马蹄车辙印,明显是许多商队常年累月地来回经过踏出的路,根本谈不上平整,坐在车上常有颠簸,并不是很舒适,而前方的少年车夫分明已适应了这种情况,只是头上的大帽子总是随着颠簸就往一边歪去,又被他扶正。

    “你这帽子也忒大了些。”在少年车夫又一次伸手扶起帽子后,应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听到身后年轻护卫的声音,少年侧过身坐在车架上,手里马绳不松,语气自豪地说道,“这是我爹的帽子,在我第一次单独驾驶马车时送给我的,他说这是男人的象征,我已经长大了。”

    少年车夫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应觉也想和这样一个纯净的少年聊天,“你好像很喜欢你做的事。”

    “当然喜欢。”少年使劲点头,大了一号的帽子往前掉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少年习以为常地单手撑起帽檐,继续说道,“我爹就靠这个养活了我们一家人,现在我也能靠这个养活自己了,以后肯定也能养活一家人。”

    “不过...”少年笃定地说着,却忽然语气犹疑起来,眼睛瞟向了应觉腰间。

    “怎么了?”应觉察觉到少年的异样,柔声问道。

    少年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还喜欢那些故事...小时候我晚上好动睡不着,我娘就给我讲故事,虽然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故事,但我很喜欢听,天天缠着娘给我讲,我想象过那些故事里的人,他们...他们听起来就是你这样子的,个个悬刀佩剑,身怀绝技闯荡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可以认识许多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同出生入死快意恩仇...”

    少年眼中满是憧憬向往之色,可又突然黯淡下来,“可是故事里的世界太遥远了,反正和我没关系。”

    “这种事情可说不准。”应觉把腰间的剑摘下横放在膝上,手抚了抚剑鞘上缠绕的粗布,少年的目光里透出羡艳之色,“你说他们像我一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到处调皮捣蛋,整天想的都是如何气别人,到现在才踏上了闯荡江湖的第一步,就是加入商队,但你都已经闯荡好几年,见识到那么多东西了,可比我领先得多。”

    “我又不会武功。”少年低声道,“我爹不会,我娘也不会。”

    “不会就不会,你年纪还小,怕什么。”应觉双眼眯起半分,顶着刺眼的光望向初升太阳下的青山,语气似乎漫不经心,“我小时候很不听话,我...爹把我送到镇里的学塾,别的小孩听先生讲学的时候,我就盯着窗外院子里大槐树的枝桠随风摇来晃去,经常一盯就是一个时辰,先生每次都气得要打我手板心,可每次都舍不得打,后来我就干脆趁先生不注意溜到街上闲逛,不知怎的就进了酒肆,里面吵吵嚷嚷,声音最大的却是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说书人,我听着听着,就被吸引住了。”

    “他恰好在说一个少年执剑初闯江湖的故事,当时我就想,若这故事里的人是我的话,那该多好啊,可是听完了故事,我还是要回学塾,先生虽不舍打我,但若是让家里那老头子知道了这事,那还不得挨上一顿饱揍,要是我会故事里那些人的武功,老头子打我的时候,我就可以轻易闪过所有攻击,顶多让他碰一碰衣角,然后一下子蹬着墙飘上屋顶,老头子就站地坪上看傻了眼,从此再也不敢打我。”说到这里,应觉想着那场景,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少年听得入神,见应觉笑了一阵子后,久久不言,不禁问道:“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少年指了指握在应觉手里的剑。

    应觉望向虽身体半转过来认真听其说话,手里却始终紧握缰绳,还下意识地随车队节奏轻摆的少年车夫,答非所问:“老是被逮到后,有一次先生单独找到了我。”

    还记得在学塾院子里老高老高的大槐树下,一个穿着儒衫的中年男人站得笔直,对面是仅比树旁简陋石桌高上一点点的应觉,往常应已怒气冲天的先生这次非但没有作势要打,神情还十分平静,应觉被这反常的阵仗有点吓到了,怯怯懦懦不敢出声,先生弯下身子,蹲成和应觉一样高,揉了揉应觉的脑袋,带着微微的笑认真说了一番话,大体不太记得了,但最后一句话仍然清清楚楚,他说:“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这儿,可若有什么特别想的事,带着你的心远远游走了,你就得付出十分甚至十二分的汗水朝它的方向努力,去找到它啊。”

    应觉缓缓讲述着,最后拍了拍少年车夫的肩膀,同样微微一笑,说道:“现在我把这句话赠给你。”

    少年的眼睛又明亮了几许,似乎是想到了梦里自己提剑踏云的飘逸风姿,“这么说我也有机会变成像你一样,像故事里一样的人喽?”

    “会有的。”

    “嗯嗯,我知道,那些人都被称为侠...”

    少年的心在风中飘荡着远去。

    应觉耳畔是少年雀跃的声音,脑海中却不由窜出那天回家后的场景,张老头手持一根鸡毛掸子就要抽过来,应觉却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几下,带着哭腔大声地说出了先生对自己说的话,还有自己心里的话,张老头愣了很久,应觉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眼神倔强,终于张老头轻声叹气,放下了鸡毛掸子。

    之后,应觉仍然去学塾,也去听说书,但再没翘过课。

    再之后,应觉每天就多了个练剑的项目。

    ...

    旅途中时间过得飞快,夕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西方落下。

    回头已望不到那片村镇,只剩连绵的山还在遥遥地立着,现在地势还算平坦,难有连成一片的树木。

    “扎营!”

    “扎营!”

    一个个声音由远及近,在晦暗的空中扩散开来。

    车队慢慢围成了一个圈,杂役伙计一个个忙着生火扎帐篷,那个开心了一路的小少年已经喂马去了,应觉无聊,就举着个火把在营地里溜达着。

    车子围在外圈,帐篷围在里圈,就组成了一个简易营地,马统一由车夫兼马夫们栓在营地一方照顾好,在帐篷围着的中心,就是生的火堆和聚集在此的伙夫们,随着缕缕炊烟盘旋上升,汤锅的香味也在营地中弥漫着,伙夫人手一个大汤勺在架起的锅中搅拌,或舀上一点尝尝味道。

    “可以开饭了!”不知道是谁一声高呼,人群瞬间“哗啦”一下全围在一起,把十余个烧汤的大锅围了个水泄不通,挤都挤不进去,应觉一看,这还了得?连忙把火把一扔,就加入了抢食大队中,顺手抄到一只大碗就往人堆里挤,循着奇特的步伐,脚下轻踏,两下就晃过了前边的人,极快地朝里面推进。

    “赶紧的!”应觉大喝,手一伸,一大勺浓汤就倾泻而下,落入碗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应觉单手护住,躬身往后挤。

    护卫就是护卫,和常人还是不一样的,待应觉满头大汗地从人群中出来,那些护卫们已经聚在一边稀里呼噜地喝了起来,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护卫一手捧个碗,一手抓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走过来,笑道:“第一天的感受如何?”

    “蛮不错的。”应觉接过张晓风递给他的馒头,回答道,然后蘸汤咬了一大口。

    “看你样子也挺适应的。”张晓风也是一样的吃法,边嚼边说道,“只要你耐得住路途的枯燥,到达大城后想如何放松便如何放松。”

    “那敢情好,张兄,到时候可要带我见见世面。”应觉笑道。

    “嘿嘿,没问题,保证见大世面。”张晓风一向平和正经的脸上此刻露出一个不那么正经的笑容,看得应觉一阵尴尬,随意扯了几句,就连忙说再去拿个馒头,张晓风眼神又恢复平静儒雅,应觉顿感自己现在已经见到世面了。

    离平商会家底殷实,早饭午饭因需赶路,一般都是靠干粮应付应付,而扎营之后的晚饭,肉汤加大馒头也好,大锅饭也好,对于在路途上颠簸的商队众人来说,伙食都算得上不错,就应觉刚拿的馒头,也比寻常早点铺子里售卖的更大,份量更足,吃了俩就有了饱胀之感,此时罗叔已经安排完晚上的守夜,待整饬完,守后半夜的护卫就去休息了,岗哨也已围绕着营地分散隐藏了起来,而其他守前半夜的护卫包括应觉则守在营地之内。

    应觉找到白天呆的那辆车,靠在车边,夜晚的风吹得衣衫不停飘动,一股凉意直上心头,应觉忍不住身体一抖,裹紧了衣服。

    营地里慢慢变得无比安静,唯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啼,深沉的夜笼罩大地,稠密的云挡住了月,只从缝隙中透出几点星光。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应觉感觉有人在拍他肩膀,转头一看,却是个白天见过但没什么印象的护卫,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子时了,换班。”那护卫道。

    “哦。”应觉应了声,往营地中走去,那护卫就靠在应觉之前站的地方,继续守夜。

    天黑风急,万籁俱寂。

    应觉钻入了帐篷,倒头就睡着了。

    漫长的夜似乎只是一眨眼,应觉神清气爽地先开帘布走出帐篷,天色尚暗,远方天际泛起一点鱼肚白。

    大伙大都还没起来,只有护卫们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待晨曦的微光淡淡地洒满了整个营地,才有一个个人影从帐篷中钻出来,伸个懒腰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围成一圈的车队又回到了昨天的几排并行,带走了帐篷,唯有营地火堆的余烬证明他们曾来过。

    少年手牵着绳坐在车上,应觉在他身边站着,享受清晨的凉风。

    “又是平淡的一天啊。”应觉伸展双臂,看向沿路飞速后退却一成不变的景色,不由感叹道。

    “平淡才好。”少年目光平视前方,口中出声,“我最希望的就是这种平淡能保持下去,它代表着和平安宁,是实实在在的感觉。”

    “说的也是,意外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出现为好。”应觉闻言点点头,说道。

    “嗯。”少年应了声,专心致志驾驶着马车。

    应觉将缠着灰布的剑鞘取下,双手横握平举在身前,手臂却纹丝不动,少年投过来的目光带有一丝疑惑,他也不去理会,就只这样笔直地站着。

    马车速度始终如一,风却越来越大了,应觉忽然抬头望了望天,身后衣摆猎猎狂舞,只见天空中已不知何时布满灰色的云团,它们翻滚着,遮挡住了日光。

    “这算不算意外?”应觉自言自语,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矮身走进车里,少年车夫也往后坐退了些,勉强躲到了篷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