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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从夏州回长安时,风雪早就已经停了,外面还有阳光普照,徐毅躺在马车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由朱立贺去做,整个人便显得无比轻松。
只不过,要是没有许敬宗挤在马车里,那可能还会更舒服一点!
许敬宗自打出了夏州城,挤进他的马车后,就没打算离开过,不管徐毅怎么暗示,许敬宗都假装看不懂。
哪怕徐毅背过身睡觉,许敬宗也能捧着一本书,在哪里看的津津有味的,等到徐毅一醒来,立刻便拉着徐毅,要么下棋,要么喝酒。
面对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徐毅也当真有点无奈,所幸,许敬宗这厮,竟然不知从谁的手上,学会了象棋,倒还能跟徐毅走上几回合。
路上的积雪,还没完全融化,虽然,日头明晃晃的,可外面却还是冷的刺骨,这数九寒天的,这么赶路当真是在受罪。
过了泾阳县,路上的行人,便渐渐多了起来,都是拖家带口的百姓,穿的破破烂烂的,一脸的绝望之色。
却正是前往长安逃荒的灾民,先前只是三户两户的,到了后来时,便三五成群了,老老少少,踩着积雪往长安赶。
之前朱平到夏州时,就跟他说起过灾民的事,后来,许敬宗来的时候,又跟他说起了这事,徐毅便在脑海里,想象出了灾民涌往长安的景象。
然而,一路起上过来,看到越来越多的灾民,拖家带口的出现在官道上,身上破破烂烂的,一脸的菜色,徐毅不由得叹口气。
尽管他已经想象过这种画面了,但看到路上的这么多的灾民时,却还是发现,自己有点想的太简单了。
这场关中连续两年的大旱,加上今年的蝗灾,所造成的灾难,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了很多。
单单就是徐毅这一路看到的灾民,粗略的估算一下,大概都有上千了吧,这还不算,早就在长安城外的人,这个数字,可能还会成倍的增长。
“天灾**啊!”此时,就在徐毅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的灾民时,身后车厢中的许敬宗,不由的冲着徐毅,深深的叹口气道。
正如许敬宗感叹的,这场灾难,的确是天灾**,因为,就在许敬宗发出这句感叹时,徐毅恰好看到,雪地里的一个孩子,正在那里哭泣。
只是,那哭声却显得有些无力,饥饿感加上寒冷,早就将这孩子折磨的,就连大声的哭泣,都成了一种奢侈。
孩子的身旁,便是他的爹娘,但此刻,就在徐毅望去时,孩子的爹娘,正以半张饼的价格,将孩子换了出去。
“侯爷还是别管了!”徐毅在望着这一幕的时候,朱立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似乎生怕徐毅会出声似的,赶紧压低了声音劝道。
“没错啊!”听到车窗外朱立贺的声音,正在车厢中的许敬宗,也不由在徐毅的身后,微微叹口气道:“如此大灾之年,这样的事,你根本没办法管的过来的!”
徐毅顿时便收回了目光,许敬宗说的对,这样的大灾之年,这种事情只会随处可见,他即便是想管,那也根本管不过来的。
心烦的躲在马车里,时不时听着外面的哭泣声,徐毅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沉重起来,旁边的许敬宗,似乎也看出了徐毅低落的心情,倒也识趣的不再开口。
马车继续往前走时,却被人在前面,硬生生的给拦了下来,徐毅坐在车厢中时,分明听到了一个妇人的哭泣,以及风字营甲士的呵斥声。
“求贵人给条活路吧!”被风字营的甲士,连声的呵斥,甚至都拔出了横刀威胁,可那妇人的声音,却依旧不依不饶的,拦在马车的前面不肯挪开。
徐毅原本坐在马车里的人,终于有些忍不住,掀开了车帘,微微皱着眉头,将脑袋探出了马车。
此时,就在徐毅将脑袋探出马车时,便看到马车前面的雪地里,正跪着一名妇人,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后还站着三四个孩子。
看到徐毅从马车里探出头,那妇人顿时转向徐毅,冲着徐毅连连叩头,跪在雪地里悲泣道:“贵人,贵人给条活路吧!”
“给她一点吃的!”徐毅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由微微叹口气,冲着身旁的朱立贺交待了一句,便又缩回了马车,但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
“赶紧走!”从夏州出发时,所有人身上,都带了一点干肉,朱立贺便将自己的干肉,一股脑儿的塞给妇人,冲着那妇人催促着道。
然而,那妇人接过了朱立贺的干肉,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趁着朱立贺不注意时,猛然拉起身后一个女孩的手,跌跌撞撞的冲到徐毅的马车前,‘噗通’一声,便又跪了下来。
“贵人行行好,给这苦命的丫头,给条活路吧!”
被妇人拉着的女孩,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生的瘦骨嶙峋的,身上穿着薄薄的单衣,脸色懂得青紫。
此时,被妇人拉到徐毅马车前时,明显营养不良的脸上,表情看上去有些木然,目光望着禁闭的车帘,目光中,有种认命跟绝望的神色。
朱立贺的目光中,出现一抹怒火,此时,在他的眼中,这妇人明显就有点得寸进尺了,于是,三两步走上前来,就要一把推开妇人。
然而,他的手刚刚才碰到妇人的衣领,便听到徐毅低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出来:“让这孩子上车来吧!”
“侯爷,这种事还需要县衙的手续啊!”徐毅的这话落下时,便又听的许敬宗的声音,同样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然而,回应许敬宗这句话的,却是徐毅有些压抑不住恼火的声音:“我知道!”
于是,马车里便突然安静了下来,随后,便听的外面的朱立贺,不由的叹了口气,一边在嘴里嘟囔着,遇上侯爷算是你们的福,一边将那女孩,抱到了马车里。
一张毯子,一点干肉,外加十文钱,这便是女孩的价钱,这其中,毯子跟干肉,还是徐毅额外赠送的,人命在这时候,贱到了让人惊讶的地步!
女孩自上了马车,便蜷缩在车门的角落,脑袋低垂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两只脚,徐毅的目光,便顺着女孩的目光,移到了女孩的鞋子上。
一双早就破的不成型的草鞋,经过积雪的洗礼,能够还继续留在脚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更何况,此时穿在脚上时,明显起不到任何作用。
徐毅便让女孩脱了脸上的鞋子,而后,将蜷缩在门口的女孩,拉到了车厢里面,随后,便拉过身后的毯子,披在了女孩身上。
这张毯子,乃是纯羊毛所制,乃是徐毅当初去铁勒部落时,特意从农场里拿来保暖的,这次回长安时,邢武竟然又给他塞到了马车里。
刚刚还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孩,此时,被徐毅披上毯子后,冻得青紫的脸色,渐渐便有些红润起来了,徐毅见状,这才拿出干肉,一点点撕下来,递给了小女孩吃。
这孩子,大概已经好些天,都没吃过东西了,看到徐毅手里的干肉时,原本畏惧的眼神,都变得极度渴望起来,目光紧盯着徐毅手上的干肉。
不敢一次性将干肉递过去,肚子里本就没什么油水,这要是递过去,被狼吞虎咽下去,只怕是会直接要了这孩子的命。
于是,徐毅便一边问小女孩话,一边撕下干肉递过去!
“叫什么?”
“杏…杏儿!”
“多大了?”
“十一!”
“为何方才没看到你爹爹?”
“…爹爹死在路上了!”
问话到此为止,徐毅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震惊无比的样子,身旁的许敬宗,还想问女孩的爹爹是怎么死的,但看到徐毅的表情,顿时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赶了几天的路程,这天傍晚时分时,总算是赶到了长安,临近傍晚的时分,从车窗外望去时,长安城外黑压压的一片。
密密匝匝的灾民,沿着高大的城墙,密密匝匝的挤在一起,还没靠近长安城,便远远听到人群中传来的各种声音。
孩子的哭声,妇人的悲泣,以及男人们的哀嚎,当然,还有武侯跟衙役们,维持秩序的呵斥声,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在长安城外,形成一道巨大的声浪。
城门早早的就已经关闭,即便如此,门口还被一队队的城门郎把守着,生怕灾民们,会突然发疯冲进城里一样。
徐毅一行人赶到城下时,城内的几个勋贵人家,正好在城外放粥,徐毅粗略的扫了一眼,看到了其中几个熟悉的面孔。
正是程咬金跟老秦家的管事,正带着人在那里施粥,似乎是认出了徐毅的车驾,远远的,便向着徐毅这边躬身行礼。
禁闭的城门,随即被打开,原本围拢在城门口的人群,在朱立贺带的风字营,跟城门郎的帮助下,被分开了一条路。
徐毅的马车,便从这分开的人群中,缓缓驶入了长安城,只可惜,长安城内的景象,也似乎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