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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雪原上飞驰,咣当当的声响,更增添了他心中的烦乱和不安。果然,只一会的工夫,一名公安人员走了进来,门口还有两名持枪的战士如临大敌一样警惕地对他怒目而视。
这时的廖斌就像一个胆小怕事的小老头一样,背更驼了,个子也矮了,满脸惶恐地似在喃喃自语地说:“我就知道要……要出事,你说,我……我怎么就像鬼使神差地从硬座上搬……搬到这里来了,这……这不就是撞见鬼了吗?”
那名公安人员有三十多岁,听他这样说,便顺着他的话茬问道:“你买的不是这里的票,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廖斌说:“我不就是图个舒服嘛?坐硬座不得休息,这里又有空座,我就过来了,没想到该我倒霉,竟和那个跳车的人坐到了一块,真是占小便宜吃大亏了。”
那名公安说:“这么说,你和那个跳车的人不认识?”
廖斌连忙说:“不认识,他是狗特务,我怎么会认识他呢?”
公安又问:“那你是干什么的?”
廖斌说:“我,我就是一个做小买卖的,这不是冬天了吗?是皮子成色最好的时候,在满洲里从苏联老大哥那边进皮子又方便又便宜,我是到满洲里进皮货来了。”
“你进的货呢”?”
“都……都托运走了,东西太多,我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
“你的车票呢,拿出来我看看。”
廖斌连忙上下里外地翻兜找车票,实际上他早已经打开窗户缝把车票扔了出去,他绝对不能把自己的硬卧车票给公安人员看,而且这是从满洲里到北京的车票,现在他是要从海拉尔下车的,真要是给了他们,人家问起来,自己将百辨难解,起码会被认为是嫌疑人抓起来。
经过一阵摸索之后,他终于不好意思地说:“这这……这车票怎么就找不到了,很可能是丢了。我……我马上就去补票。”
公安人员嘲讽地说:“是吗,这么巧?怎么这些可疑的事都找到你头上了?举起手来,接受检查!”
这时候,车厢的门外边站了一层看热闹的乘客,有人就喊道;“对,好好查查他。”
有的还嚷道:“他就是可疑,刚才那个跳车的人,就是听了他说的一通喊话才跳的车。”
“他和那个跳车的特务肯定是一伙的。”
廖斌听了不由得心惊肉跳,但是他很快让自己镇静下来,装作惊慌失色的样子喊起冤来,嚷道:“同志啊,这……这可不能瞎说啊,我这可是活天冤枉啊,公安同志,我……我是上厕所去,见里边的人老是不开门出来,我……我怕是他寻短见,就告诉他别想不开,别做傻事,怎么……怎么那个人跳车倒成了我的罪过了?你们……你们可别这么冤枉好人啊。”
那位公安人员似乎感到事态有些严重,便对门外的两名战士说:“看住他,不许他乱说乱动。”然后就走了出去。
不一会,他领着一名四十多岁模样的老公安和两名战士来了。这时站在门外的已经有了四名战士,这位老公安对廖斌进行一番盘问,又对他全身和行李架上的大皮箱进行了仔细的检查,由于他们携带的枪支弹药已经被崔喜成带走了,检查当然是一无所获。廖斌注意到,这个检查结果,使这几个精神紧绷的公安人员稍微松弛了一些,自己也就跟着松了一口气。
然而,老公安还是不甘心,他犀利的眼神紧盯着廖斌的眼睛,好像非要戳穿他的假面具,抓住他的狐狸尾巴不可。廖斌装作怯懦萎缩的样子,眼睛却丝毫不躲避地迎上去,对他说:“公安同志,我心正不怕影子斜,您还有什么问……问题,我……我一定好好配合。”
老公安突然问道:“你不是说你是从普通硬座转过来的吗?”
廖斌点头说:“是,我是从硬座那边过来的。”
老公安说:“那好,你带我们回到你的硬座去看看。”
廖斌心头一颤,立时感到冷汗冒了出来。他哪里有过什么硬座的座位,即使到硬座的车厢里找到空着的座位,旁边的人也会揭穿他,让他露出狐狸的尾巴。老公安的这一招的确是厉害,但是廖斌只能硬着头皮假装配合,他拎起皮箱一边往外走,一边已经做出和对手拼死一博,同归于尽的准备。
正要出来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说:“他的座位是在硬座车厢里,我们俩是紧挨着的,后来不知怎么就看不见他了,原来他跑到硬卧车厢里来了。”
说话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正八眉,尖鼻子尖下颏,细瘦的身材像个麻杆,穿着一身邮政的绿色衣服,让人看一眼就能留下印象。
廖斌不认识这个人,正自莫名其妙,那位老公安却像见着老熟人似的惊诧地问道:“老陈?你这个邮递员不在海拉尔给人家送信,上满洲里干什么来了?”
那邮递员满脸堆笑,八点二十的正八眉笑得都耷拉了下来,说:“嗐,我老丈母娘不是住在满洲里吗,前两天老人家出门摔了一跤,把胳膊摔骨折了,我那口子就打发我来看看老人家,我们怎么也得尽尽孝心啊。”
老公安“哦”了一声,随后指了指廖斌说:“你认识他?”
姓陈的邮递员依然笑着说:“不认识。我就是跟他在硬座车厢坐在一个位子里,有这么一面之缘,当时他身上的骚皮子味儿直冲我鼻子,我就猜他是个倒腾皮货的商贩。”
老公安又“哦”了一声,说:“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是误会了,就都撤了吧。”他挥了挥手让门外的战士撤走,又转身对廖斌说,“不过这位同志我也得批评你几句,你不能买了硬座的票跑到卧铺的车厢里来啊。就因为你占这点小便宜,引来多大误会啊。”
廖斌忙陪着笑说:“是,是我的不对。我改,今后一定不再犯了。”
老公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赶快补票去吧,免得再惹麻烦。”
廖斌连忙说:“放心,我这就补去。”
公安人员和战士们走后,姓陈的邮递员也没有停留,与廖斌深注地对视了一眼,转身走前只轻声说了一句话:“我在10车厢,28号。补票就要我旁边的座吧。”
显然,这是告诫廖斌去找他时别走错了地方,免得再生事端。
廖斌只是说了声“谢谢”,却没有按照他说的座位补票,廖斌有意要与这个姓陈的拉开距离。这是因为他办事有一个诀窍,就是“拖”。事情发生后拖一拖,就会防止当时的冲动,使自己渐渐冷静下来,清醒地进行分析,做出正确的决策。因此他上下左右的人,包括台湾国民党保密局二处的少将处长叶翔之在内,都认为他内心强大,处变不惊,办事沉稳。
现在他就是想拖一拖。看着窗外挂起的大风,卷起漫天的雪粉模糊了视线,眼前的这一片混沌,让他觉得事态波诡云谲,难以琢磨。对这个姓陈的邮递员的出现,他的第一反应觉得他是自己人,否则不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救自己于危险之中。
可是他又不能不提高警惕,因为他心中有一大堆的疑问。这个姓陈的是个什么人,他怎么会这样了解自己,又怎么能在自己需要救困解难的时候适时地出现,他会不会又是一个钓饵?这一切都需要有一个答案。因为他拾到的那个小纸团,把他们引上了歧路,弄得崔喜成跳车,自己涉险被严查,真是被坑苦了。现在他几乎成了惊弓之鸟,不得不谨慎从事,再也不能成为人家下钩我就咬的笨鱼了。
火车开始减速,海拉尔就要到了,廖斌已经做出了决定,进一步观察那个姓陈的邮递员,对他暂时不予理睬。廖斌相信,如果他真是自己人,双方早晚会走到一起。现在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到那几个苏联人,而在这过程中又怎样去对付那个扔纸团的中共对手。一想到这个对手,廖斌的心上就不由地一紧,自己被人家耍得丢盔卸甲又丢人,却还未识人家的真面目,可直觉告诉他,自己在霍勒金布拉格饭店和火车上露出的两张面孔一定留在了人家的记忆里。因此他不能和那几个苏联人住同一个饭店了,为了不被对手识破自己,他只能找一家小旅馆暂时住下,再图别策。
他走出海拉尔火车站,才真正领略到草原地区风雪的狂猛,城市里的能见度虽然比茫茫雪原要好些,但是也只能看到前方二三十米的地方。他顶风冒雪,专走小街小巷,希图找到一家合适的小旅店。然而就在昏暗的小街上行走时,他忽然觉得后面有人在跟踪自己,这使他十分恼火,因为这后面跟踪的人不管是敌还是友,都会破坏他已经想好的计划。
他装作要甩开尾巴的样子加快了脚步,使得后面的人也赶紧地快步跟上来,就在刚刚拐入另一个小街的时候,他突然站在拐角处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当跟踪的人也从小街的街角拐过来时,廖斌看准来人出手就是一记冲拳。这一拳打得突然而又凶险狠辣,不是冲着对方的头部和胸部,而是朝着对方脖子的喉结打去,只要打中肯定会另对方骨碎筋折,立时毙命。
没想到,后边的来人竟也会两下拳脚,手疾眼快地急忙扭身躲闪,但是双方的距离太近又很突然,结果是廖斌没有击中要害,来人也没有完全躲开,耳朵的根部重重地挨了一拳,打得来人耳朵轰鸣,晃了几晃栽倒在地上。
廖斌转身要走,那人却往前一蹿,死死抱住了他的双腿,廖斌想把他踹开,却抽不出脚来。正在用力拔腿,脑后却狠狠地挨了一记,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事不省了。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反绑住双手,歪在一把太师椅上。细看,这里竟是一处普通的民房,屋地中央的炉火正旺,对面就是一铺土炕,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布帘子。门外有人正在说话。
只听见一个粗嗓门的人说:“你在火车上等于是救了他,帮他这么大的忙,他还不领情,下了车不但想甩开你,还要置你于死地,他能是自己人吗?”
声音好像是姓陈的邮递员说:“要是你的话,人家帮了你一回忙,你就会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共产党那么狡猾,谁不得加点小心?真要是上了共党的套,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又一个人说:“他要是共产党,咱们现在就已经上套了,咱这一窝子弟兄就会都让人家给端了。”
姓陈的邮递员说:“从火车上他对付中共的情况来看,我敢确定他是咱们的人,而且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手。不过,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试探试探他,咱们得想办法和人接上头啊。”
粗嗓门的说:“试探倒是可以,可要是接不上头怎么办?”
姓陈的说:“接不上头起码说明他不是咱们的人,那咱们就不客气了,不管他是不是共产党,必须把他做掉,免得生事。”
廖斌在里屋把一切都听明白了,确定这几个人肯定不是共产党,如果再和他们对上暗号,那就一定是自己人了。从现在的情况看,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他们原来也像自己一样担心上了共产党的当。
他虽然还被绑在椅子上,心里却着实地高兴,他有援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