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阵地上,横七竖八的战壕几乎把整个田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伤痕,好象太阳的过分照射以后,分崩离析的泥块,很是触目惊心。
步兵班班长汉可在屁股下面垫了些柴草,慢慢地坐下来,抱着步枪的双手沾染了许多的泥土,“真磕睡了!昨天夜里那活儿赶的紧。”
他寂寞地对边上的士兵说。
昨夜,第一师某团某营三连三排终于完成了地下藏兵洞的衔接,能在全部是平地的大沽口外开挖这样深的洞穴,真是一项创举,不过,地下工事里的水气几乎让汉可得了风湿病。一连累了三天,官兵们一个个累得筋疲力尽。
“班长,我们今天真没事儿了?”战士华贵成问。
个子矮小的华贵成是河北保定人,是个溃败的清朝官军老油子,在原天津城宋庆提督的淮军里当差吃粮,才第二次北京战役以后,为大势所趋,慷慨激昂地投靠了中国新军。因为其老练的阅历,精通射击技能,被编制在正规部队中。
“能有什么事儿?你咒我呢?”汉可翻了翻白眼儿,实在没有剩余的力气了,上级部门,也就是那个白强团长,对他们的严厉要求将他们的体力发挥到了极限。
班里边的其他几个战士也都很郁闷地休息着。
汉可还有别的心思,他一面休息着,一面想着那个日本娘儿们,说老实话,他很喜欢那个青青,后来才知道她叫青木涩代,想不到她竟然是个日本的间谍呀,真可怕,汉可庆幸自己没有在夜间被她突然偷袭,割掉了脑袋。实际上,按照汉可的逻辑,她完全可以将他抓起来送到天津城的联军司令部,那样的话,只要人家用残酷的刑罚一审问,他就不得不招供了。他最害怕的就是疼。她是不是有些傻呢?还是非要亲眼看看中国新军的坦克车辆才肯回去交差呢?真是一个傻姑娘。她的脸真俊,真白,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真是迷死人啊。真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枪毙,或者砍头,要是她的头被砍掉了那就太可怕,太可惜了,他宁可掉了自己的脑袋也不肯使她死了。他很冲动地想,能不能跑到团长那里求个情,把她从监狱里放出来?
“班长,你在想什么?”一个兵机警地问。
“想你个鸟!**孩子!快休息吧,一旦洋兵打过来,我们都得拼命,就是想睡也没有机会了。”汉可觉得自己虽然很倒霉,也还是有幸运一面的,最起码,白营长,哦,不,现在是白团长了,就很有人情味道,虽然将他的班长职务撸掉了,可是,一等战役中他有了新功劳,又给他恢复了。所以,他很感激白强。
在班长的指挥下,全班人都趴在战壕里休息。
不久,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一面走一面用手里的望远镜子向前面开阔的地界上扫描,因为太过专心致志,被战壕里正在休息的华贵成绊了一跤,差一点儿摔倒。
“你谁呀?”华贵成很不满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责问,他在清军正规部队里呆成了兵油子,世面见得多了,因此,看得出来,这人是个普通的兵,尽管他手里拿着只有军官才能有的玩艺儿。
“我是段大鹏。”那人不紧不慢地,但很有诚意地说:“对不起啊,踢到你了,疼不疼呀?快给我看看!”
“段大鹏?师长?”虽然没有见过,可是师长的大名谁能不知道啊?华贵成谁呀?一个人精儿,江湖道上混得多了,立刻鞠躬哈腰给师长道歉,还赶紧叫醒了全班。
“师长好!”官兵们纷纷围拢来,向他表示敬意。
“据我们的情报,或许明天早上,联军就要发动对我们的攻击了,你们有没有信心打败敌人?”段大鹏问。
“有!”官兵们纷纷扬扬地举手举枪呼喊着。士气很高。
“师长,只要我们能有一百辆坦克,一定能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哈哈哈,是的,真的!”
在战士们地欢呼声里,段大鹏告诉他们,目前的坦克数量很有限,而且使用的炮弹也不多了,要珍惜使用,在大沽等战役里缴获的联军野战炮弹一般都不能使用,所以,要依靠步兵自己,不能过分倚赖坦克营。
不久,从战壕里又神奇地钻出了团长,营长和连长等人。他们听到了风声,赶紧来了。
段大鹏的记忆力不错,很快就认出了营长连长等人,又和白强团长打招呼,在部队新的整编中,白强团从张德成师中分离出来,归于第一师建制。他看着白强,又看看几个军官,严肃地说:“本来要在团部指挥所和营部指挥所的,现在。既然你们都来了,我就在这里说了,注意,我是正式传达一个命令!我亲自来是要向诸位宣布一个命令。”说着他就拿出了一个小纸条,是军长亲自写下的,要整个第一师只留下一个营的士兵来坚守大沽镇的西面防线,抵抗从天津来犯的联军。
“一个营?也就是八百多人?”大家震惊了。
“是啊。一个营,我们的其他部队都要转移到外线去,向南北两线转移,不和敌军直接冲突。”
“为什么呀?师长?”不要说士兵,就是连长,营长们都不理解。
“因为,敌人的炮火将是极其猛烈的,军部和师里已经充分地考虑过了,这次敌人的进攻一定会先进行累似于饱和轰炸的炮兵准备,然后再步兵冲锋,大沽地势平坦,不利于防守,即使我们的地下坑道挖成,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更为严峻的是敌军一旦开挖了海河进行水攻的话,这儿将立刻成为一片泽国,现在的天气,北方开始进入雨季,这是很危险的,还有,敌军的海军舰队一定能纠集起庞大的兵力对我驻防地进行地毯式攻击,海军炮的威力不是我们能抵抗的,总之,我军现有的装备还不能在大沽坚守,所以,必须撤退,暂时性的撤退,我们的战略是,坚守,但是战术是灵活机动地作战!”接着,龙飞就具体地讲解了作战的要领。
“好!知道了!”官兵们非常激动地鼓掌。
“想不到师长这么神机妙算啊。”
“是啊,师长的战术思想真没的说,就是诸葛亮再世也没的救!”经过了初步的军事思想的学习,基层的军官们都能较好地理解上级的意图了。
段大鹏认真细致地把一切注意事项都讲清楚,把望远镜也赠送给该营的营长,充满了期望地说:“军长说了,如果你们能灵活机智地完成此次作战任务,我们将专门授予你们营为大沽营的光荣称号!”
“谢谢师长给了我们营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能胜利的!”营长方知士啪地一个立正,坚定地回答。
段大鹏回到师部的时候,里面已经忙碌起来,几个作战参谋和机要人员正在收拾秘密文件和情报等资料,作战沙盘,地图等。军长栗云龙已经在那里等着他:“走吧!段师长,”
“走。”
“可是,有一条,”栗云龙不满地说:“我听说你这里有整条的香烟?是不是呢?”
“是啊,有!哦,军长,您的信息好灵啊?”段大鹏立刻笑着让勤务员去取香烟。
“嗨,这几天可把我憋坏了,因为打仗时候心急,把一条香烟都丢到了野外田里,现在还都找不到,哦,段师长啊,你的香烟到底有多少储备?能不能全给我?反正你又不抽嘛!”
“不行,军长。政委说了,这是高级干部的最后储备,你们要限量。”
“又是政委!这个老赵!算了,好!拿来!”从勤务员的手里接了烟,他赶紧撕开一盒,立即美滋滋地吸了起来:“呵,真不错,这一口烟下去,我的脑袋就灵活了!眼睛也不打架了,”
军长带着烟去指挥第二师向北部地区转移。段大鹏则带着所属的一师向南方转移,两个小时以后,全部的大沽镇里,只剩下了八百多的军人,营长方知士把五百多人放到了西面,二百人的一个连放到了东面,一两个排放到了镇子里,构成了薄弱的防御,
望着稀稀拉拉的散兵们在战壕里摆弄自己的枪支,方知士营长来到了三班汉可的位置上:“喂,你知道怎样打仗吗?”
“知道!”
“那好,你把师长给我们讲解的要领再给我说一遍!”
“以班为单位,以两个坚固堡垒为支撑点,当敌人发炮轰炸时,我军就藏进坚固堡垒或者地下工事里,掩护自己。等二十分钟到三十分钟,也就是敌军的炮兵准备结束以后,要立即跳出来,在战壕里打击敌人,把敌人的步兵最大限度地杀伤,等敌人再炮火攻击时,我们军再躲,如此循环,直到危机四伏时,才可放弃阵地向后面的战壕撤退,在坚守了三道战壕以后,就闪进镇子下面的地下坑道隐藏,只等我军的步兵发动攻击时,我们再以中心开花的形式,打击敌人,彻底消灭突击到镇子周围的敌人。”
“好!汉班长,你说的真不错!注意,你要把全班战士都教明白。”
“是!”
营长走了以后,汉可就把全班战士招集起来又讲了一遍,战士们都清清楚楚了。
“没什么!几个洋兵算他妈的球!老子们有了坦克,打不死的坦克,还能怕他们几个肉头的乌龟?放心,班长,咱一定能把他们打得尿了裤子。”
“你这么自信?老华啊,你可不要象在宋军门的淮军里,一见洋兵就先尿裤子!”
见战士们嘲笑自己,他赶紧说:“呸!我们清军怎么了?老子还亲自开枪打死过两个大鼻子兵呢!可是,咱的武器不行,联军的机枪太厉害,那子弹象下雨一样,打得咱根本就不敢抬头啊。现在,哈哈,换了,咱每两个人就抱着一挺机枪,是咱用这么好的武器打他们那些肉头!”
战士们哈哈大笑起来。
确实,大沽镇的守兵虽然人数极其稀少,可是,装备确实第一流的,师里把武器都给他们配齐了。子弹也准备得非常充分。平均下来,每三人就一挺轻机枪,一杆步枪,子弹数万发。全营配备了一百一十挺轻机枪,十挺重机枪,这样的火力是罕见的。
在全营官兵信心倍增地坚守镇外的战壕线的时候,镇子里的百姓们全部被帮助着撤退了,本来,联军在占领这一地带时,就大量地驱赶中国百姓,镇子里的百姓已经从原来的四千七百多人减少到两千人,现在,他们全部撤退里,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老太太很顽固,坚决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结果,他们被战士们强行背走了。
大战前的夜晚,分外寂静,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北方田野上有一种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儿,经常在那里几几几地树稍上叫着,叫得人心中非常祥和。
汉可和战士华贵成两人分在一组,他们分成两班轮流休息,因为,尽管师里认为敌军会展开正规的阵地进攻战,可是,也要预防他们的偷袭,在夜间的偷袭。
汉可的视力不错,能看清很远处的光秃秃的庄稼地,因为战争和联军的限制,大沽镇子外什么秋季作物也没有种植,本身在海边,土壤的条件就不是太好,农民们干脆图个平安,不再种植了,因此,田野只茂密地生长着许多的杂草,显得格外荒凉。
这已经是大部队撤离镇子的第二个夜晚了。镇子的外面,漆黑一团的夜色里,有着令人不安的寂静。
突然,汉可的眼睛睁大了,耳朵也尽量地对准西面,因为,他听到了一些很轻微的脚步声。
没有月亮,但是在漆黑的夜幕里呆久了,就能适应。
汉可把机枪抱起来,悄悄地打开了保险。因为担心战友们不知道,他赶紧吹起了哨子,那是师里统一制定的秘密暗号,意思是说,有了敌人了。
在南边和北边相邻近的地段,也传来了那中小鸟儿的叫声。这是战友们在相互告知,敌人偷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