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又是一声炮响,这回大家听清楚了,炮声来自长江方向,难道北汉军开始攻城了?
炮声渐渐密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甚至连奉天殿上都感到轻微的震动,雕梁画栋的大殿上方,似乎有些灰尘落下。
所有人都惊恐万状,有些胆小之人竟然钻到了桌子下面,皇帝微微皱眉,杨峰立刻挺身而出大声喊道:“长江防线固若金汤,区区炮击能奈我何,本官提议,吾等为陛下举杯同贺,祝大周国运昌隆,万世永……”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剧烈的爆炸所打断,这回爆炸可不是来自于遥远的江边,而是近在皇宫之内!
剧烈的爆炸撼动了奉天殿内的桌椅板凳,琉璃屏风和酒杯酒壶也倒的七零八落,满地狼藉,宫女太监手里捧着漆盘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大梁上的尘土哗哗的往下掉,就连刚才还镇定自若的杨峰也面灰白,蹲到了地上。
整个奉天殿上,只有皇帝一个人面不改,依然冷静的坐在宝座上,其余人等皆是一片哗然,曹少钦和文海飞身窜到御座前,亮出暗藏的兵刃大呼道:“保护皇上!”
宫外廊下奔出一队大内侍卫,将奉天殿团团围住,兵器铿锵,盔甲摩擦之声不绝于耳,那些大臣们更是吓得鬼哭狼嚎,哪还有半点气度风骨。
不多时,一名侍卫急奔入宫,低声向曹少钦禀报了几句,然后曹少钦又向皇帝低语了两声,这才宣布:“适才是位于皇宫内的御林军火库不慎发生爆炸,并无大碍,至于江边炮响,那是朝廷水师在试炮,无须担忧,宴饮继续。”
大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内侍卫,炮声不绝于耳,谁也不能沉下心来喝酒,但是摄于皇帝的龙威,众官员还是战战兢兢坐在案子后面。强作笑颜,推杯换盏,可是一个个笑的比哭还难看。
勉强喝了一阵子之后,皇帝悄然退席,摆在大殿外面的御林军也撤走了,文武官员们竟然找不到管事的人,只好退席还家,等来到午门外才大吃一惊,街道上早已作一团,车马轿子飞快的跑着,商铺关门闭户,行人如同丧家之犬,到处都在流传着一句话:汉军渡江了!
此时的江防要塞,早已淹没在一片血与火的海洋中,长江上密密麻麻全是战船,大大小小的战船如同过江之鲫一般乘风破浪向南岸驶来,一边走一边开炮,有些巨大的艨艟战舰直接停在江心向江防要塞开炮,一次齐就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工程质量低劣的江防要塞经不住如此打击,到处土崩瓦解。
起初周军还能还击一下,江防炮台上的千斤青铜巨炮朝着江面上的战船击,但无奈对方战船太多,速度又快,笨重的大炮只能徒劳的在水面上打出一股股高大的水柱,偶尔有炮弹击中战船,那就是一场惨剧,船上的士兵非死即伤,没死的也被迅速涌入的江水淹死。
整条江面都沸腾了,到处是火红的光芒和高高的水柱,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汉军,惊恐万分的周军士兵匆忙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百姓衣服,丢下炮台和成箱的火,成堆的炮弹,溜之大吉了。
唯有江防总兵麾下的一支人马还在苦苦顽抗,邓云峰赤膊上阵,亲自炮,他的技术极高,百发百中,半个时辰就击沉击伤汉军船只十余艘,无奈坚持抵抗的炮台太少,敌人又太多,邓云峰就算三头六臂也是枉然。
天知道汉军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了这么多的战船,而且肯定不是南汉支援的,因为这些船是顺流而下,而非逆流而上。
渐渐地,周围的炮台都哑巴了,只剩下邓云峰所在的炮台还在坚持击,所以这里吸引了大量的汉军炮火,暴雨一般的炮弹袭来,将炮台砸的千疮百孔,大批士兵被炸死炸伤,但邓总兵依然苦苦坚持,死战不退。
卫队长扑上来死死抱住邓云峰的大腿道:“军门,降了吧,大势已去啊!”
邓云峰愤怒的将这位追随自己多年的随从踢开,拔出佩刀喝道:“只有战死的江防总兵,没有投降的邓云峰!谁敢劝降,和我佩刀说话!”
卫队长哭道:“军门,您看看左右,弟兄们都不想打了,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夫人,少爷着想啊。”
邓云峰看看四周,一脸漆黑,满身硝烟的士兵们正满怀期待的望着自己,看样子是都不想打了,远处的友邻炮台更是早早的竖起了白旗,早就不开跑了。
邓云峰哀叹一声道:“罢了,我也不难为你们,都散了吧,不过临走之前,先帮我披挂起来。”
卫士们取出邓云峰的全套总兵铠甲,帮他披挂起来,赭红的战袍,熟铜盔甲,高高的盔樱顶在头上,宛如一团火。
邓云峰将这套崭新的袍服铠甲穿上之后,静静地站在炮位上,此时江面上已经搭起了浮桥,隐隐约约能看见汉军的大队人马踩着浮桥冲杀过来,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一团团火光此起彼伏,啸叫轰炸不绝于耳,所谓的南岸江防要塞已成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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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历代,总有义烈之士尽忠殉国,大周一朝,就由我来吧,你们散了吧,各回各乡,记得以后别再吃粮当兵,干这卖命的营生了。”
数百名士兵饱含热泪看着他们的总兵穿着最显眼,最隆重的盔甲准备殉国,谁也不肯离去,卫士长一咬牙,抱起一枚炮弹冲了上去,帮邓云峰装弹,渐渐地,更多的士兵冲了上去,沉寂了片刻的江防一号炮台继续轰鸣起来。
……
元封坐在江中最大一艘战舰上,这艘庞大的艨艟装备了大大小小三百门火炮,威力惊人,一次齐下去,能轰平一座小城,指挥行船的水师官兵和炮的炮手都是熟练手,压制起对岸的炮台绰绰有余。
江面如同饺子锅,到处开花,本来以为至少要一天时间才能摆平对岸的炮台,哪知道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搞定了,不是周军的炮台不够坚固,大炮威力不够强大,炮火密度不够密集,弹储存不够充足,而是炮的人太不争气。
这也难怪,本来朝廷一直向士兵们宣扬,北军不习水战,又没有战船支援,只能拉着马尾巴渡江,称为大家的活靶子,谁知道人家一夜之间弄了几千艘战船,这种心理打击之下,本来就惶惶不可终日的周军江防兵们不崩溃才怪。
胜利在即,元封脸上浮起了久违的笑意,将千里镜拿开,旁边立刻有人殷勤的接过,毕恭毕敬道:“大王,要不要小的们将战船往前凑凑,也好看的清楚。”
元封道:“可以,有劳了,李将军。”
这位李将军正是早年曾经和汉军大战数月的湖广官军提督李伯升。
河南会战失利之后,李伯升带领本部人马逃回武昌,左思右想之后,认为天下即将大,何不趁此机会浑水鱼,另起炉灶,湖广之地兵精粮足,又有楚王大旗号召,不愁没有人追随。
于是,李伯升拥立已故楚王的幼子为王,自封为丞相兼大元帅,不再遵从朝廷号令,从此割据一方。
皇帝闻报之后大怒,发大兵来攻,李伯升节节败退,走投无路之际只好投降了汉军,汉军出兵解了他的围,顺便取了武昌。
武昌是长江中游第一重镇,水师战舰数目可观,民间商船货船更是不可计数,汉军在李伯升的协助下,将所有资源整合起来,一股脑顺流而下,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京师江面上。
……
几轮炮战之后,对岸炮台就彻底歇菜,连一座开火的都没了,汉军趁此机会搭建浮桥,无数船只连成一线,用早已准备好的铁索麻绳连接起来,形成一道水上通道,早已按捺不住的汉军将士蜂拥而至,沿着浮桥向南岸推进。
浮桥船只高低长短不同,加上江流冲击,难免起起落落,摇摇晃晃,幸亏士兵们早就练习过走跳板,在浮桥之上如履平地,大批士兵陆续通过浮桥抵达南岸,接着是骑兵和炮兵也开始渡江。
突然,已经沉寂的对岸炮台再次怒吼起来,准确的炮弹击中了浮桥中部,船只被炸得支离破碎,士兵马匹的残肢断体漫天飞舞,断了绳索又没有下锚的船在江水中打着旋,顺流漂下。
浮桥中断,损失惨重,元封大为震惊,拿起千里镜望去,指着那座最后顽抗的炮台道:“击中火力轰它!”
水兵用旗语发出号令,十几艘炮舰掉转炮口打过去,江防一号炮台顿时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
汉军过江了,千古天堑在他们面前如同平底坦途,,花费巨资修建的江防要塞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江防一失,京师的城墙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汉军不是蒙古鞑子,也不是突厥蛮夷,本来人家就是替父报仇,夺回自己失去的皇位,这场仗打得天经地义,所以上到朝廷高官,下到平头百姓,对这场改朝换代都早有心理准备。
换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该吃肉的还吃肉,该吃馍的还吃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