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赶忙将林廉江扶起,欣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兄弟是殊途同归啊,好,好,好!”
太子殿下竟然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心中之高兴,林廉江也是两眼微红,感慨万千,只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两人连干了三杯,元封又和他说了几句,这才移步走向下一桌。
又敬了几杯酒,元封借故不胜酒力来到花厅暂歇,脸上的兴奋颜退去,命人将李琪传来。
李琪一进花厅就觉得气氛不对,汉王脸上表情平淡,若有所思,李琪赶忙躬身道:“主公何事?”
元封淡淡的说:“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瞒我,务必第一时间通报。”
语气虽然不重,但是分量不轻,李琪赶忙跪倒:“主公,闽粤汉军是最近才起兵的,臣也是昨日才得到消息,林总兵也未曾告知和主公有此渊源,加之主公日理万机,所以臣疏忽了。”
元封点点头:“知道了,下不为例,越国公胡大海是怎么回事?”
李琪道:“回主公,胡公爷亦是跟随先帝起兵的老帅,变之后不知所踪,如今胡公爷与诚意伯在闽粤起兵,胡公爷为帅,诚意伯为军师,号称战船千艘,精兵十万,有他们在南方牵扯周军水师,复汉大业有望矣。”
“哦,我明白了,闽粤方面必须接受汉王府的节制才行,具体事宜还要你们去谈。”
“主公放心,胡公爷与诚意伯都是先帝的嫡系,自然会追随主公,不像那江南汉军,虽然也打着反周复汉的旗帜,但却是另立门户,别有所图。”
元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江南汉军是由太湖水寨和姑苏夏家联合而成的武装力量,在江南一隅实力颇强,周军屡屡进剿皆以失败告终,但是他们却和元封不是一朔,人家打的是前朝长公主的旗号,这位所谓的前朝皇帝的大女儿自然就是江南名闻遐迩的天之骄女夏沁心,当然现在已经更名为刘沁心。
当年的武帝爷爷可是个有名的情种,沾花惹草,处处留情,光是遗腹子就有七八个,假作真时真亦假,谁知道这里面有几个是真的,几个是假的,这年头拉大旗作虎皮的人多了,元封作为正朔,也是实力最强的一系,对于其他打着汉旗的义军也是尽量拉拢,现在主要的敌人还是周军,等将来抽出手来,就要对付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兄弟姐妹了。
元封本来是个孤儿,突然之前有了母亲,又有了一个胞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是慢慢的兄弟姐妹越来越多,让他不胜其烦,所以他才会问闽粤方面的立场,倘若他们也供奉一位太子出来,是敌是友还很难说,偏偏林廉江还是那边的人,元封可不想出现兄弟兵戎相见的情景。
再者说了,就算都是当年先帝的嫡系手下,也并非铁板一块,比如李善长和汤和的关系就近一点,徐达自成一派,胡大海背后的人应该就是诚意伯了,他们俩未必能和李善长到一个壶里去,如何整合这些资源,将他们拧成一股绳,元封面临的问题还很多。
这些都还好说,关键就是江南汉军,实力相当强大,不但有数量可观的陆师,还有犀利的水师炮船,更有夏家强大的经济力量作为后盾,经过元封的谋士们分析,夏家的丝绸布匹生意其实只是他们第二位的产业,他们最大的产业是海运!
夏家暗地里掌握的船只水手和资源,难以计数,周朝重视海洋贸易,民间船舶制造业发达,能通东西南洋的船队不计其数,海上贸易的发达必然引起海盗的猖獗,为了对付海盗,远洋船上通常配备火炮火箭等兵器,货船随时可以变成战舰,水手也可以随时变成水军。
为了打击张九四的统治,动摇大周的根基,元封和夏家的合作一直在继续,从朝廷中枢窃来的秘密情报源源不断的传给沐英,这才导致了江南周军的屡战屡败,夏家日益壮大,眼看就要有养虎为患的意思了。
想到那位曾经和自己有些暧昧之情的夏大小姐,元封不禁苦笑起来,自古帝王家是没有亲情的,当面临皇位之争的时候,即便是父子兄弟都会反目成仇,更何况是这种真假莫辨的兄妹姐弟。
即使夏沁心不和自己为敌,也难保她手下那些大将会听她的,真要到了那一步,自己将如何面对?
元封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漫天火焰的夜晚,夏沁心和自己携手奔跑在京城南门外,共同在扬州乡下养伤的那些日日夜夜,他不禁暗自叹气,但愿永远不要出现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武帝遗书里面有一句话说得好,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现在正是大家共同从张九四手里抢天下的时候,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吧。
大喜的日子,不能老想着这些烦心的事儿,元封喝了两杯醒酒汤,拍拍李琪的肩膀:“李兄,走,咱们出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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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花厅,来到院子里,几十张大桌子旁,数百豪杰正在开怀畅饮,看见汉王出来,大家一同站起,举杯恭贺汉王,元封也举杯对饮,正当他一仰头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但只是惊鸿一瞥,再去看时已经没有了踪迹。
难道是她?元封不禁狐疑起来。
……
柳迎儿一袭男装,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一杯杯喝着闷酒,意气风发的新郎倌在人群中穿梭,却始终没有看到她。
我爱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柳迎儿唯有一醉解千愁,虽然她天生好酒量,但是对于伤心的人来说,一杯就醉了,看着帮主苦楚的样子,几位长老也猜出了其中缘由,不过他们却无从劝解,只好陪着代帮主一醉方休。
……
天渐渐晚了,循规蹈矩的士绅们先行告退,然后是各怀鬼胎的各方使节,最后还余下几桌子的客人在猜拳行令,空的酒坛子东倒西歪,躺在桌子底下鼾声震天的人也有好几个,
柳迎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望着夜幕下闪烁摇曳的大红灯笼,心中苦楚又起,爹爹被放逐,自己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和这些粗莽江湖豪客们周旋,其中的艰辛谁能知晓,想着想着满肚子的酒水就化成了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酒碗里。
“酒呢,我还要喝!”醉醺醺的柳迎儿嚷道。
“帮主,您已经喝了一坛子了,却粒米未进,不能再喝了。”长老们劝道,柳迎儿沧然一笑,也不强求,起身离席,踉踉跄跄的往后院走去。
一位长老担心柳迎儿的安全,赶紧拿起打狗棒欲追过去,却被另一位长老拉住,悄悄道:“帮主心里有事,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帮主一个人……”
“鲁长老,这里是汉王府,不会有问题的,你若是不放心,咱们可以远远跟着,暗中保护。”
春寒料峭,已经是掌灯时分,空的汉王府里,警卫也都撤岗了,四下里一片静悄悄,唯有后宅传来隐约的丝竹之声。想必心急的新郎已经和两位新娘子共赴巫山了,想到这里柳迎儿就满心酸楚,她走到一棵树下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大树哇哇大哭,然后一阵狂呕,将满肚子酒水倾巢倒出,实在吐不出来了,就吐黄水,眼泪鼻涕酸水一起往外冒。
忽然一只手放在柳迎儿背上,轻轻帮她敲打着,柳迎儿一转身,赫然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此时的她已经心力交瘁,再加上空腹喝酒,惆怅满怀,竟然一下子昏过去,幸亏那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起。
远处树丛中,鲁长老就要窜出,被李长老拉住:“且慢,你看清楚点,那是汉王!”
“啊,原来帮主真的和汉王很熟啊。”
“废话!岂止是熟,哼,今天本来新娘子应该是咱们帮主的。”
“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闪吧。”
说着,李长老拉着不着头脑的鲁长老悄然离开。
……
柳迎儿慢慢醒转过来,眼睛还闭着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浓郁芳香,沁人心脾,食欲大动,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身处一间豪华典雅的书房,几上点着一根红蜡烛,自己正半躺在湘妃榻上,身上盖着一件大氅。
柳迎儿一惊,迅速了衣服,还好没有动过的痕迹,这才松了一口气,寻着香气望过去,桌上竟然摆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肉拉面。
清澈的牛骨头汤,白而薄的白兰瓜片,红通通的辣椒油,翠绿的香菜和蒜苗,淡黄爽滑劲道的细面条,和切成薄片的干牛肉,一双竹筷,一碟辣油,一壶香醋,井井有条的摆在桌上。
柳迎儿什么都明白了,眼泪哗的一下夺眶而出。
那年元封十五,柳迎儿九岁,两人因为一碗兰州拉面而结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