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羞怒涌上心头,皇帝恨恨的一掌打在佛塔的栏杆上,这大报恩寺琉璃塔所用的材料非常扎实,栏杆都是硬木的,非但没被打断,还震得皇帝的龙爪钻心的疼。
一阵剧烈的咳嗽,皇帝又犯病了,近侍赶紧奉上丸,这是太医精心制作的丹,据说有奇效,可是皇帝服用了一段时间并未好转,每天还在坚持服用,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皇帝将丸放入口中,从近侍手中接过黄金盏,盏里是纯净的无根水,可是水一入嘴,居然是冰凉的,皇帝暴怒,将黄金盏摔在地上,清水撒了一地,皇帝将丸吐出,一甩袖子愤然下塔,只留下满地跪伏瑟瑟发抖的近侍太监们。
皇帝最近火气很大,这些人照顾不周,少不得会被杖毙。
回到养心殿之后,皇帝还是咳嗽不止,精神越发的萎靡,怒火越发的高涨,十几个太医在殿内愁得直搓手,皇帝的病其实并不重,但是总不见好,他们也没辙,其实病人的心情很重要,皇帝一直以来被各种烦恼围困,心情能好才怪,不过这就不是太医们能解决的事情了。
太医们愁眉苦脸的商量了办法,依然没有一个好对策,给皇帝看病太麻烦了,用轻了不起作用,用重了要担风险,大家实在是束手无策,忽然有人道:“用了之后,陛下的症状一直没有减退反而有加剧的趋势,莫非是……有人……”
下面的话不敢说了,因为说出来会得罪很多人,也会导致很多人脑袋落地,但是太医们的罪责却可以减轻了。
太医们的议论立刻被内务府知道,于是宫中兴起了一轮声势浩大的清查,以御膳房为核心目标,放的蔓延开,连乾清宫、养心殿的太监宫女都不放过,皇帝喝的水,吃的饭,穿的衣服,接触过的任何物品都要从根查起,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曹少钦很用心的在做这件事情,因为他是最怕皇帝驾崩的人,不管他的权势再大,也不过是个阉人,假如皇帝驾崩,新君登基之后,肯定要对付他,老曹和太子的关系可不是那么融洽,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不得不尽心尽力的去做这件事。
此前皇帝的饮食事宜就一直是内务府严格控制的,所有的食材都是专门的菜地里种植的,连浇菜的水和肥料都经过检查,饮水更是按照严格程序取来的泉水,经过数次过滤而得,饭菜饮水在进皇帝的口之前,有专门的尝膳官试毒,如果皇帝是中毒的话,那尝膳官也应该有同样的症状啊。
经过一番检查,确信不是饮食中下毒,内务府又把目光放到了别处,几番侦查之后,终于确定了目标。
养心殿,皇帝额上缠着明黄的抹额,身上披着狐裘,端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时不时咳嗽两声,虽然身子不适,皇帝还是坚持亲自处理政务,令刚走进来的曹少钦都不由得为止感动。
“陛下,事情查出来了,是……”曹少钦低声道,皇帝的眉猛的拧到了一起,然后又舒展开来,道:“好吧,你去办吧。”
……
一刻钟后,萧妃娘娘的寝宫外,忽然来了一大队侍卫,不由分说踹开宫门冲了进去,杀气腾腾的眼神,明晃晃的钢刀,吓得宫女们尖叫不止,所有人被喝令蹲在地上不许动,有个太监想跑,被一刀砍翻,血淌了一地,吓得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
萧妃娘娘可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身份相当尊贵,虽然还没晋升皇后,但隐隐已经超越了淑妃,成为六宫之首,她怒气冲冲的喝道:“反了你们了!谁让你们来的!”
曹少钦悠悠的走了进来:“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可怪不得咱家了,来人啊,给我搜!”
侍卫们翻箱倒柜搜了起来,萧妃娘娘冷笑着看着这一幕,对曹少钦道:“倘若搜出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该怎么惩办本宫绝没有二话,倘若搜不出来,本宫可要到皇帝那里讨个说法!”
曹少钦矜持的笑着,并不理会萧妃的恐吓,不到一刻钟,侍卫就拿着一个小小的人偶过来了:“启禀总管大人,这是在萧妃娘娘床榻下面搜到的。”
曹少钦接过布偶,向萧妃展示了一下,巴掌大的布偶做的惟妙惟肖,身穿明黄龙袍,头上,四肢上都满了钢针,背上还写着生辰八字。
萧妃的瞳孔猛的紧缩,然后猛扑上去,声嘶力竭的喊道:“这是陷害!这是陷害!”
曹少钦一甩袖子:“给咱家拿了!”
早有侍卫扑上来将萧妃拿下,任由她哭闹挣扎也无济于事,那些跟随萧妃娘娘的宫女太监们看见这一幕,一个个的脸灰白,知道他们的死期到了。
把玩着手上的布偶,皇帝出一丝讥讽的笑:“萧妃可真是一个好母亲啊,她以为把朕咒死了,老三便可以登基,哼哼,可惜朕的命硬得很,谁也别想把朕害死!”
刚开始说的时候,还是淡然处之的态度,说到后来,皇帝忍不住龙颜大怒,狠狠的将桌子上名贵的端砚摔碎在地上,吓得屏风外的小太监一个激灵,悄悄站的远了些,最近一段时间,光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就杖毙了二十多个,养心殿都快成了阎王殿了。
曹少钦垂手而立,表情漠然,等皇帝发够了火,才道:“陛下,如何处置萧妃娘娘。”
“废掉尊号,凌迟处死。”皇帝冷冷的说,似乎处死的人不是自己多年的妻子,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罪犯。
“可是,太子那边……“曹少钦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皇帝想了想,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就不公开了,秘密处死算了,老三那边随他去,我倒要看看,这对母子感情有多深。”
……
天牢之中,被剥掉了凤冠霞帔的萧妃娘娘一身白衣,呆坐在床上,不时呢喃着:“不是我,我没做。”目光呆滞,口齿不清。
牢门被推开,一个衣着光鲜的太监走了进来,道:“圣上有旨,赐娘娘御酒一壶,娘娘,小的伺候您。”
说着,从身后人手中拿过精致的金质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送到萧妃面前,肥胖的脸上皮笑肉不笑。
萧妃一哆嗦,颤抖着接过酒杯,两行泪水流出,滴到了酒杯里。
“我儿子呢,我要见见承太。”
“太子殿下安好,不劳娘娘挂念。”太监说道。
“不行,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太子,我是被冤枉的,前一天淑妃来过我的寝宫,在床边坐过,那个人偶一定是她放下的,我被人陷害了,我不服,我不能死!”
萧妃声嘶力竭的叫着,却被两个狱卒按住,太监狰狞道:“娘娘,咱家也知道你可能是冤枉的,可是皇上已经下了旨意,总不能收回,为了太子的前程,您还是安心去吧,别整那些幺蛾子了。”
说着,硬生生捏开萧妃的牙关,将鸩酒倒了进去,萧妃拼死的挣扎着,扑腾着,无奈手脚都被人死死按住,一代贵妃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天牢监房里悄无声息的死去。
当萧妃在挣扎的时候,对面一间幽黑的牢房里,一个年轻人正死死盯着这一幕,他的手指抠在坚硬的墙缝里,已经开始流血,他的牙关紧咬,两眼中泪水奔涌而出,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萧妃死了,太监回去交旨了,狱卒才过来打开对面的牢房,那年轻男子想去对面看看萧妃的尸体,却被从人拉住:“殿下,小心啊。”
太子张承太只能像个陌生人一样,瞥了一眼自己母亲七窍流血的尸体,然后匆匆离去,母亲养育自己,教导自己,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年轻的太子,心碎了无痕。
……
内务府,有人向曹少钦报告:“督公,照您的吩咐,太子被安排目睹了萧妃赐死。”
“嗯,他有什么反应?”曹少钦端起茶碗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问道。
“没啥反应,看看就走了,好像死的不是他的亲娘一样。“
“哼,老张家的人果然都是这样,够狠。好了,你下去吧。”曹少钦挥退了下人,若有所思,本想太子作出疯狂的举动,可是张承太竟然没上当,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
萧妃被赐死,但对外只说是因病暴亡,按照正常礼仪发丧,安葬于城东紫金山下的皇陵里,葬礼过后,皇帝的精神有萎顿了一下,毕竟萧妃是陪伴他多年的妃子,以往也都贤良本份,这件事对皇帝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皇帝也是人,也需要慰藉,所以在葬礼后的那个夜晚,他破例来到了淑妃的寝宫,淑妃娘娘惊喜万分,赶紧梳洗打扮,安排酒菜香汤伺候皇帝。
酒过三巡,皇帝终于放下了他冷硬的面孔,叹道:“难道他们都这样盼着朕死么?萧妃本来多么本分的一个人,儿子做了太子就变了,唉,朕本来想不想赐死她的……”
淑妃娘娘道:“陛下仁厚,天下尽知,是那萧妃不知好歹,鬼心窍,竟然想出这么阴毒的办法害陛下,十八根钢针啊,亏她怎么下的去手……”
皇帝一愣,猛然转头看着淑妃,那个人偶除了曹少钦看过,并无他人经手,淑妃如何晓得上面了多少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