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两个京兆尹衙门快班的捕快,京城不比其他州县,京兆尹衙门级别高,管的事情也杂,捕快们的油水很足,衙门里开的月钱基本不用,光吃这些小型黑帮的孝敬就足够了。
卓立格图把牛东门干掉以后,南城一带倒马桶的生意就被他把持了,陆续也有几个帮派想来抢生意,无一例外落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这不由得引起了负责南城治安的两位捕快大人的注意。
捕快老爷不希望手底下出现实力过于强大的帮派,最好是一盘散沙,才便于他们管理,万一哪家做大了,就不会甩他们了,毕竟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太多了,随便找个锦衣卫或者京营巡防军的小官,都能盖他们一头。
所以这两位特地上门来,压一压卓立格图的气焰,让他认清楚形势,别管再牛的黑社会,在官府面前也是渣一样的存在,一个捕快就能捏死你们一群人。
两个捕快在堂上坐了一会儿,卓立格图才姗姗来迟,高家宅子所有的门槛都砍掉了,台阶垫成了坡道,就是为了方便无腿大侠的行动。
看到一个强壮的汉子坐着轮椅出现在眼前,两个蹲在太师椅上吃着茶点果子的捕快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分寸,也不寒暄,高高坐在上面,居高临下问道:“你就是卓立?”
为了掩盖自己蒙古人的身份,卓立格图把自己名字后两个字去掉了,此时他只是冷眼瞟了两个捕快一下,不卑不亢道:“是。”
“牛东门是你杀的?”
“是。”
“城南破落村,现在是你管事?”
“是。”
“啪”的一声,一个捕快将锁链拍在桌子上,“好,有种,敢作敢当,谋财害命是死罪,跟我们走一趟吧。”
卓立格图只是轻蔑的一笑,虚张声势这一套吓唬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还行,吓唬他卓立格图还欠点,怎么说他也是西凉骠骑军的斥候哨长,军统司的点军校尉,啥场面没见过。
要是真想捕人,就不会来两个人了。
卓立格图的态度让两位捕快老爷很生气,定好的戏码都没法继续演了,两人都暗道一定给这个瘸子一点颜看看,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卓立格图冷笑道:“少来这套,想要什么直说。”
两位捕快强压怒火,道:“以前牛东门在的时候,每月给我们的孝敬银子是一百两,现在你生意大了,不妨加点码,每月二百两吧。”
别看卓立格图手下有几十口子人吃饭,这倒马桶的生意确实辛苦,赚不了多少钱的,捕快大人狮子大开口,简直就是要人命。
卓立格图可不是善茬,讥笑道:“你们还真敢开口,对不住,最多按照牛东门时期的惯例,一两银子都不加。”
捕快怒道:“卓瘸子!你还想不想在南城混了,老子一句话就能办了你你信不信?”
卓立格图道:“我信,张头李头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吧,小强今年开蒙了么?嫂子还是万花楼那个从良的婊子么?两位班头晚上还喜欢去醉仙楼喝一杯么?喝醉了回家路上当心点,万一走路上摔死可就不好了。”
两位捕快七窍生烟,吃这碗饭也有十几个年头了,从没见过黑帮恐吓捕快的,不过这厮确实厉害,连他俩的家庭状况和生活习惯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可见不是个凡人。
笑话,军统司出来的人,能是等闲之辈么。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卓立格图本来就是个横角,现在又是死过一次的人,能活着都是赚的,哪能容得人在他头上拉屎,他可不是虚张声势,夜里敲黑砖砸死这两捕快跟玩似的,怕个鸟啊。
两位捕快正在怒火万丈,卓立格图忽然手腕一翻,小巧的手弩变戏法一样拿在手里,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勾动了扳机,箭矢嗖的一声擦着张头的面颊就飞过去了,吓得他当场就傻掉了,半晌才怒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卓立格图笑道:“打死个苍蝇而已。”
两个捕快一回头,果然见墙上钉着一个苍蝇,冷汗当时就下来了,这无腿大侠的名头,果然不是盖得。
“卓老哥好功夫,那个事儿就这样定了,一切按照牛东门时期的例子走,您忙着,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告辞。”
两个捕快狼狈逃走,卓立格图的徒弟们跑出来欢呼雀跃,师父太厉害了,官府的人都让他治的服服帖帖,跟着这样的老大混,有前途!
两个捕快回去之后,越想越生气,可是他俩权势有限,手底下根本没人,若是向上禀报的话,自己的地盘很容易被别的捕快抢走,可是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一筹莫展之时,张头忽然道:“我有办法了,找锦衣卫!”
锦衣卫当然不是随便就能搭上关系的,张头原籍常州府,认识锦衣卫巡城司的一个小老乡,是个锦衣卫小旗,平时喝过几场酒,能说上话。
锦衣卫也有三六九等,巡城的属于档次比较低的,张头这位小老乡原本也是江湖人出身,昔日太湖水寨飞鹰堂副堂主沐临风是也。现在京城六扇门里混饭吃,倒也风生水起,一些江湖败类纷纷投靠于他,在黑白两道也小有点名气。
说干就干,两位捕快找到沐临风,三人来到醉仙楼点了个雅座,大四喜的席面,上好的陈年女儿红,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沐临风叛变以后,急于立功,将拙园的秘密也出卖了,但是锦衣卫们赶到拙园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和三殿下联系的文书,锦衣卫不敢擅作主张,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沐临风的级别不高,查封苏州夏家的行动他也挨不上边,文海觉得沐临风的价值榨取的差不多了,便打发他当了个巡城小旗。
沐临风沉沦了,每日里和这些三教九流来往,混吃混喝,烟花柳巷里抛洒着金钱,以此麻醉着自己,所以两个京兆尹衙门的同行来邀请自己,便欣然前往。
酒过三巡之后,张头提起破落村新近崛起一个无腿大侠,武功了得,行事也是蛮横无比,居然敢威胁官差,说到伤心处,几近落泪。
沐临风将酒杯重重一顿,义形于道:“反了他了,到底是何等样人,我倒要见识,看他敢不敢威胁锦衣卫。”
俩捕快赶紧趁热打铁道:若是降服了此人,自会拿出五百两银子来谢沐临风。
沐临风一听有五百两的好处,酒也不喝了,抓起绣春刀就要前往,两个捕快好说歹说,劝他用了酒饭之后,三个人醉醺醺的这才出了醉仙楼,当然酒钱是照例签单的。
三个家伙摇摇晃晃来到破落村,曲里拐弯的道路上,一群青年人正簇拥着着卓立格图不知道往哪里去,卓立格图骑着一匹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沐临风离得老远就看见了,酒劲一下子全变成了冷汗。
这个人,他认识。
想当初沐英在拙园摆宴之时,卓立格图作为元封的侍卫出场,一直站在元封身后,当时沐临风也在场,对这个粗壮的蒙古汉子颇有些印象。
沐临风急忙缩到墙角后面,心怦怦的跳,两个捕快一看傻眼了,怎么锦衣卫见了那瘸子也害怕啊。
他们却不知道,沐临风不是吓得,是激动的。
卓立格图是元封的亲信人马,若是拿了他,那可是大功一件,升官发财不用说,兴许还能得到大人物的赏识呢。
沐临风迅速盘算一下,对两个捕快道:“你俩赶紧回家,这事儿再不要提起,一切交给我来办。”
两个捕快不知所以然,但也只好依言去了。
沐临风一边回城,一边打起了小九九,文海这厮靠不住,用完了就将自己冷藏,如此看不起人,这个情报不能卖给他。
如今朝廷里最牛的机构当属内厂,对,老子投靠内厂去。
可是内稽事厂设在大内,平常人想看见大门都难,更别说进去了,就连沐临风这种锦衣卫也挨不上边,他思忖了半天,自掏腰包请了几个锦衣卫的同事吃饭,席间看似随意的提起内厂的事情。
内厂的现任官员大都是锦衣卫老人充当,两个机构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联系,同事们吃醉了开始吹牛,透了一些沐临风想知道的东西。
第二天,沐临风一大早便请了假,来到东城一所看似不起眼的宅子前,这里是内厂在外面设立的情报点,一般人不知道,只有内码人才明白。
敲门,自报家门,然后说出自己查到叛匪残余的情况,内厂的人非常重视此事,将沐临风请进来坐着,然后派人飞马前去报告上司。
追捕叛贼的军情属于第一等要务,所以报信的人直接来到皇宫内的文渊阁,递牌子请内阁行走,协办大学士孟知秋接见,这档子事儿一直是他来主办的。当然这也和孟知秋的内厂身份有关。
孟知秋接到报告也是大吃一惊,问:“报信人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