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彦原来还抱着一丝希望,指望将自己押往京城交大理寺论处,可是皇上早就不耐烦了,将他就地削职为民就是想省了这个麻烦,过年前赶紧处死了事。
宣判之时,温彦的家眷得以去探视自家老爷,自从那天老爷意气风的去衙门办公之后,女眷们还是次见他,牢笼中,早已不见当初那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容枯槁风烛残年的老者,原来温彦保养的极好,虽然五旬开外却依然是满头乌,现在却是一头银霜,凌乱的白披散着,枯瘦的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的精神已经垮了。
女眷们泪眼婆娑,温彦望着她们也滴下泪来,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彦,柳总督网开一面将你改判绞之刑,给你留个全尸去泉下见列祖列宗,你谢恩。”前来宣判的监察御史孟叶落淡淡地说。
此时温彦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自始至终柳松坡都没有见他,这几天他在牢里不停地说自己冤枉,是被孟御史陷害的,可是牢子们充耳不闻,凡是被关进监牢的人十个里面就有九个说自己是冤屈的,谁有闲心管你啊。
他只是沉重的点点头,表示接受这个判决,女眷们哭成一团,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老爷被押出监牢,瘦弱的身体上只穿着薄薄的中衣,这些天来温彦很少吃饭。体重急剧下降,双脚都不着地,被两个强壮的狱卒架着走出牢门,来到监狱的院子里。
冬日的太阳并不刺眼,但是多日不见阳光的温彦依旧被刺得睁不开眼睛,凌乱的白在寒风中飘舞,狱卒给他戴上沉重的脚镣,拉到院子里的木架下面,木架子是临时搭起来的,上面垂下来一条结成圈状的麻绳,这就是专为温彦搭建的绞架。
这是一场不公开的死刑,监狱的院子里除了温彦的家眷就只有几个狱卒,几个监刑的官员。
“温彦,你还有什么话说么?”孟叶落进行着最后的程序。
温彦缓慢的摇摇头,忽然又点点头,开口道:“如果有来生,一定不再入官场。”
绞索套上了温彦的脖子,狱卒一脚踢翻他脚下的凳子,自身的体重和脚上的铁镣使得温彦迅往下一坠,脖子上的绞索忽然套紧了,脸色变的乌青,想挣扎,可是双手反缚动不了,只能从喉咙里出几声嘶哑的呻吟,身子无力的扭曲了几下,死了。
温彦的死相很难看,舌头伸的老长,大小便失禁,狱卒把他从架子上放下来,找了张破席子随便一卷,就等人抬出去找个乱葬岗子埋了便是。
温彦的家眷倒是想把老爷的尸送回故里安葬,可是他们家产已经被没收,就连自己都入了官籍,哪有这个钱这个力去办啊,只能看着老爷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扔上骡车拉了出去。
“大仇得报,乡亲们可以安息了。”自始至终目睹了行刑过程的十八里堡众兄弟们长出了一口气,几年的仇恨终于得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轻松地感觉。
天渐渐的黑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今天是除夕啊,辞旧迎新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走,喝酒去整理于.”元封招呼着兄弟们,走出了阴暗的牢狱。
……大周天佑十六年的天,长安城阳光明媚,街上人头涌动,新年新气象,秦王就藩长安,陕甘总督也换了新人,长安城在大周的地位与日俱增。
所有的商铺都敞开大门做生意,穿着崭新的小伙计站在门口吆喝着招揽着同样穿着崭新衣服的顾客们,也只有过年的时候人们才会敞开了花钱,买点新衣服,新器具,新年伊始,总要添点新家当才是么。
街上车马流动,达官贵人们都趁着这个机会走动走动,联络感情,一辆装潢精美的马车从尉迟府中驶出,走到半路上,车里的丫鬟忽然敲敲车窗:“改道,去城南。”
“不是去黎夫人府上么?”车夫惊讶的问道。
“少废话,你天替小姐赶车么?”受到自家小姐的熏陶,连丫鬟都彪悍起来。
车夫无奈道:“去哪里?”
“城南敦煌会馆。”
敦煌会馆是新起的名字,原来那地方叫波斯舞寮,是个不怎么有人气的场所,可是自从它对面的红袖招失火焚毁之后,这家新开张的会馆生意却一下子火爆起来,据说头牌是一位来自西凉的异族女子,能反弹琵琶,号称在长安寻访能教她弹琴的师父,寻了半月也没寻到,师父没找到,名气却打出来了,长安城里喜欢音律的人都喜欢去那里玩。
敦煌会馆,顾名思义不是娱乐场所,而是类似同乡会之类的私人俱乐部,想看艳舞,嫖娘们的概不招待,来往的都是文人墨客,贵妇名媛,弹琴品酒,吟诗作对,当然会馆里的酒水食品场地也不是免费的,客人们根据自己的财力打赏便是,有钱的多拿点,没钱的一毛不拔也不是不行,不谈钱,谈的是艺术,这就是敦煌会馆的特色,这样一来,会馆的底蕴和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收入反而极高,把个老板娘奥黛丽高兴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这都是便宜儿子叶开的好主意,趁着红袖招倒闭把敦煌会馆做起来,反正商队里带着大把西凉来的好玩意,各种珍奇宝贝,地毯、佛像,雕塑,古画册等等,还有精通音律的尤利娅,正好大批经历过凉州保卫战和征西战役的所谓参军们从西域归来,中原正流行金戈铁马的西域风情,敦煌会馆正赶上风头,生意想不火都不行。
长安城内以西域风为特色的娱乐场所不少,可都是变了味的,正宗的唯有敦煌会馆一家,人家的老板娘就是波斯人,据说幕后的男主人正是鼎鼎大名的剑客快剑浪子叶天行,黑道白道都给面子,开张的时候,连尉迟世家都送了牌匾的。
尉迟小姐的马车到了敦煌会馆门口,尉迟佳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马车,扭头看了看红袖招的旧址,那里已经被奥黛丽花钱盘了下来,大好的一块地方,啥也不盖,生生的用黄沙堆成了人造沙漠,以此来满足文人墨客们的大漠情节,这手笔大的实在让人咋舌,长安城内寸土寸金,巨资买了一块地皮弄成沙漠,这是何等的魄力,你还没地方说理去,因为上流社会的人都夸好有创意
尉迟佳是会馆的常客,门房都是认识的,见她大驾来了,赶紧请安:“大小姐新年好,大吉大利。”尉迟佳点点头,让丫鬟打赏,自己迈步往里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凝神听起里面传出的歌声
如果沧海枯了,还有一滴泪
那也是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
蓦然回中斩不断的牵牵绊绊
你所有的骄傲只能在画里飞
大漠的落日下那吹萧的人是谁
任岁月剥去红装无奈伤痕累累
荒凉的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琵琶
只等我来去匆匆今生的相会
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
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
流沙流沙漫天飞谁为你憔悴
不过是缘来缘散缘如水
歌词写的很有意境,用琵琶和羌笛伴奏,以略带沧桑的男中音唱出来,别有一番味道,从没去过西域的尉迟佳竟然听得痴了,大漠落日,长烟孤城,吹箫的剑客,反弹琵琶的异族美女,慢慢在她眼前形成一幅壮丽凄美的画卷……
一曲终了,尉迟佳忍不住拍着巴掌叫好,快步跑了进去,这才现唱歌之人竟然是叶开。
“叶开哥哥,你唱歌好好听哦。”尉迟佳两眼放光道,又看到旁边配乐的尤利娅,也伸出一只大拇指夸赞她,尤利娅和尉迟佳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两人年龄相仿,又都喜欢音律乐器,早已成了好朋友。
叶开脸涨得通红,道:“没什么,我就是照着谱子唱词而已。还是词写得好,曲谱的好。”
他这是谦虚了,叶开的生母当年也是西域有名的歌妓,母系的音乐细胞遗传和父系的豪迈气质因素都决定了他定然有一副别具一格的嗓音和特质,演唱这种西域风情的歌曲再合适不过了。
“就是你唱得好嘛,再唱一我听听。”尉迟佳笑眯眯的说,叶开的脸却更红了,转身就走:“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这个死叶开,一见我就躲,哼”尉迟佳气得双手叉腰,对赶来的奥黛丽道:“奥黛丽姐姐,你给评评理,我怎么惹到他了,见我就跟见了大灰狼似的。”
奥黛丽心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可弄不懂,不过他爹当初把你抢来就是想当儿媳妇的,难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我也不说破,奥黛丽笑道:“别管他,咱们玩咱们的。”
“丽大姐,有什么好玩的,也不叫上小生我。”随着一声轻飘飘的招呼,一位贱兮兮的人出现在门外,长袍玉带,手拿折扇,一张马脸上全是的笑,帽子下面带了个黑貂皮的耳罩,更显得猥琐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