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统帅张思安带领一群将弁慌慌张张的奔来迎接上官,凉州虽然独立于朝廷久矣,但总归算是甘肃省的一个府,曹延惠再牛逼也还是个知府,同理,元封手下的兵马再多,也不过是知府手下一个统兵的小校罢了。
大周朝的体制在那摆着呢,不能乱了规矩。
那将官停马,俯视着元封,只见这位名闻遐迩的所谓“陇西思帅”也不过如此,乱糟糟的头和胡子,面容消瘦,眼中多有血丝,身披战袍外罩锁甲,身后一帮将弁也是军容不整,看起来就不像正规军队。
将官从鼻子里呲出一股冷气,高高在上,不搭理元封,王威在一旁介绍道:“田总兵,这位就是坚守凉州的防御副使张思安。”随后又高声对元封道:“张大人,还不见过新任的凉州总兵田大人。”
元封赶紧拱手行礼:“卑职见过田总兵。”身后一帮将弁也跟着元封一起行礼,田总兵根本连看都不看,转脸对王威道:“老王,你们凉州府的兵怎么不懂规矩,见上司都不跪拜的么?”
王威赶紧圆场:“乡野之人不懂规矩,田大人莫要见怪。”一边对元封喝道:“还不跪拜”
元封不动,抬头冷眼看着田总兵,田总兵有些愠怒,他的亲兵举起马鞭子骂道:“还敢瞪眼,反了你了”说罢就是一鞭子抽下去,表梢刚甩过去就被元封一把抓住,猛地一拽,这名亲兵便被拉下马来。
哗啦啦一阵拔刀的声音,双方都拔刀出鞘,大街上便对峙起来,老百姓吓得四处逃散,关门闭户,剑拔弩张之际,田总兵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动手啊来砍我啊,本将今天还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今天谁要是不砍我,谁就是小娘养的”
街上的凉州军越来越多,堵住了官军的去路,士兵们眼中冒火,紧握兵器,只等大帅一声令下就开打。赵定安等人更是怒火万丈,紧盯着这位颇有无赖风范的新任“凉州总兵”。
眼看就要爆流血冲突,王威赶紧呵斥道:“都把刀放下成何体统,大公子还在官军营中呢,你们难道连大公子的话都不听了么”
这话是暗示大家,曹俊已经是人家的人质了,况且官军势大,真火并起来凉州人占不到半分便宜。
众人这才悻悻的收起刀剑,王威以为自己的余威还在,心中稍定,赔罪道:“田总兵勿怪,围城几个月,儿郎们性子有些野了。”
田总兵狞笑两声,拿马鞭子指着凉州众军道:“怎么,怂了?刚才不还喊打喊杀的么,一个个都他妈的孬种”
凉州军们愤怒了,刚刚收起的刀剑又拔了出来,凉州被围之际,不见朝廷一兵一卒,现在突厥人退走了,他们便堂而皇之的来接管凉州,还敢在大帅面前耍无赖,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事态有恶化的趋势,田总兵的声音又提高了两个八度:“小子们,看清楚了爷台不是突厥人爷台是朝廷的人,温大人亲自封的凉州总兵,现在五千精兵就在城门口,爷台只要有个三长两短,立马攻城三十里外还有我甘肃官军五万,随时可以出击马踏凉州想动爷台,你们先想清楚了”
果不其然,官军就是来摘桃子的,这帮狗日的简直太可恨了,凉州军们恨得牙根痒痒,但大帅不话,他们只能忍着。
田总兵见凉州军沉默不语,便冷笑一声对王威说:“老王,带本将去见曹延惠,懒得和你手下这帮杂碎打交道。”
王威松了一口气,道::“好,这边请。”
官军的队伍继续向前,凉州军们无声的让开一条路,目送着这帮骄兵悍将从自己面前经过,那个被元封拉下马的官兵瞪着眼鼓着嘴,气势汹汹的从元封手中夺回马鞭,还想点飚,但是看到元封凌厉的眼神,只敢在地上啐了一口,咕哝了一句,上马走了。
所谓的田总兵过去之后,元封才轻蔑的笑了,就凭五千官军还敢威胁凉州人,简直开玩笑,这点兵马都不够儿郎们半个时辰砍的,至于三十里外那五万大军更是土鸡瓦狗,用膝盖都能想出来甘肃官军拼凑出来的五万人是什么德行,比凉州军的民夫都得差三个档次出来。
无知者无畏啊,田总兵大概还以为自己是个孤单英雄呢,带着五百人就敢进凉州,几句话就把上千凉州军吓退,他的自我感觉一定相当良好,殊不知已经做了元封鼓励士气的工具,士兵们目睹了官军的无赖丑态,哪个不是怒火万丈,啥也不用说了,朝廷在大家心目中的那点好感片刻之间荡然无存。
“大家都散了,回去听令”元封一声令下,众军顷刻间散去,除了脚步声之外竟然没有任何杂音,幸亏那个田总兵没有看见这一幕,否则一定会被如此森严的军纪所震惊。
田总兵在王威的引领下来到凉州府衙,看到壮观巍峨的建筑,他不禁有些傻了,张大嘴呆呆看了半天也不敢进,“我的妈呀,京城里的皇宫也就是这个架势。”没见过啥世面的田总兵由衷的感叹道。
“田大人,里面请。”王威象主人一样在前面引着路,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他一句,田总兵赶紧擦一擦不小心流出的口水,紧走了两步跟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摆手让自己的士兵去把府衙的岗哨替换下来。
甘肃官军们呼啦一下冲上去,将凉州军的士兵缴械制服,统统押了出去,看到垂头丧气的凉州兵,田总兵叉着腰站在宽阔的院子里窃喜不已,这一切来的太顺利了,让他都有点不敢相信。
田总兵名叫田二横,原先只是天水郊区一个地痞而已,因为打架斗殴伤了人,无奈之下远走他乡,正好遇到甘肃禁军招兵,他便从此当上了吃粮人,靠着又横又楞的作风居然很快混上了百总的位子。
那一年,兰州府出了大事,几位老爷的公子被马贩子杀了,温巡抚一怒之下兴起刀兵,血洗了马贩子的老巢十八里堡,田二横在这一战中表现的极为突出,被提拔为千总之职。
这次远赴凉州,任务重大,统领全军的是温巡抚的侄子,担任先锋官的就是田二横,临出前温巡抚亲自斟了一杯酒给他,勉励他好好报效朝廷,拿下凉州便给他凉州总兵的职位。
当突厥百万大军来袭的消息传到兰州以后,官场震惊,百姓惶恐,但温巡抚却感到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临了,对于突厥人他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概念,但对于曹延惠他却很了解,这老家伙绝对是个善于经营的老狐狸,凉州钱粮兵马充足,未必不能抗住突厥大军,倘若凉州败了,突厥人东进那就另当别论,只要是凉州胜了,那么凉州的末日也就快到了。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温巡抚再明白不过了,凉州如能打退突厥人,自身的消耗一定相当之大,届时只需一彪人马便可取了凉州。
后来,曹俊带着王威逃窜至兰州,被温巡抚拿下,询问了凉州的近况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下令封锁边界,不让一兵一卒以及民间人士前往凉州,直到突厥人大败的消息传来,他才命令大军迅开拔,带着曹俊王威以及凉州关防赶过去接管这座城市。
曹延惠重病,曹俊就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温巡抚已经向朝廷提请加封曹俊为继任知府,任命不日就到,凉州众军又都是王威的老部下,凭着这些关系,再加上一位勇悍的将军,何愁凉州不入我手。
这就是温巡抚的计划,完美的计划,但他忽略了两个人,一个是凉州的捍卫者元封,一个是凉州的主宰者曹延惠,所以,他的这五万五千人马,下场将会非常令人遗憾。
田二横正站在那里壮怀激烈呢,后面抬过来一架步辇,口鼻歪斜的曹延惠躺在上面,用能动的左手晃了晃,算是给田总兵见礼了,看到传说中的凉州王竟然是这副德行,田总兵开怀大笑道:“外面风大,老大人还是进去歇着,不用招呼我。”
田二横倒是毫不见外,俨然以府衙的新主人自居,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开心的不得了,看到穿着不一样战袍的甘肃官军将已经缴械的凉州军士兵一队队押出去,站在曹延惠身旁的曹秀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那个元封,为何还在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