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王笑道:“对,这三百匹河曲马正是本王赐给你们的礼物。”
天啊,这可是三百匹上好的河曲马啊,河曲马又名南藩马,是甘南草原黄河第一湾处的出产的名马,适应高寒多变的气候,夏季上膘快,冬春掉膘慢,很少得病,这种马在兰州乃至中原市场上的销路极好,每匹能卖到一百五十两银子以上,这三百匹马可就是将近五万两银子啊!
五万两银子,就算是贩私盐成功的话,也需要跑四五年才能赚到这个数,如今一次就捞到如此多的银子,如何不让人欣喜万分,他们都兴奋的锤着对方的肩膀,眼中光芒四射,“发财了!”大家都喜道。
“大王,这些马我们不能要。”元封的话让众人大吃一惊,张铁头急道:“封哥儿,你疯了!这可是一大笔钱啊,有了这笔钱咱们堡子就再也不愁吃穿了。”
羌王却颇感兴趣,拿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问道:“元封,说说你为什么不要这些马,难道是嫌本王的赏赐不够丰厚么?”
赫敏急得脸色通红,恨不得扑上来踢打元封,拒绝别人的礼物在羌族人看来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尤其当对方是身份尊贵者时,这简直就是一种冒犯,别看父王很欣赏元封,如果在这件事上他答得不好,恐怕也惹来大麻烦。
元封正色道:“大王的赏赐如此丰厚,元封感激不尽,这些马匹换来的银子足够我们十八里堡家家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是恰恰是这种日子会害了他们,银子多了人就懒了,不再想干活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的,大王的心意虽然好,但却会害了我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王真的要赏赐我们,就让我们来经营河曲马在兰州的销售吧。”
羌王哈哈大笑,赫敏也松了一口气,这小子拒绝赏赐只是个噱头啊,人家想的是更长远的利益,如果能拿到河曲马的专营权,等于捡到一座金山啊,不仅财源广进,还能扩大势力,这些好处和卖马得来的几万两银子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看羌王笑了,元封知道有门,继续说道:“我们暂时没有本钱,先赊销一部分马匹,等银子到手就送过来,卖马的利润咱们两家分成,具体怎么分,大王说了算,赏我们一口饭吃便可,另外我们也能往草原上带些茶叶铁器什么的,总之大王需要什么,我们就在中原才买什么,您看这样可好?”
赫敏小声在羌王身边说:“好啊好啊,父王快答应吧。”
羌王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好,本王就答应你,这三百匹马依然赏你,另外再加二百匹,算是第一批货,你们人手少,本王派一百个人帮你们押运马匹,分红的事情么,回头你找敏儿商量便是。”
元封大喜,拜谢羌王:“多谢大王赏赐。”赫敏也开心的冲元封做着鬼脸,父王让她主管卖马事宜,摆明了就是想拉拢元封,双方有了固定的往来关系,那以后再发展其他的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事情商定,元封等人终于踏上了归程,一百名牧民出身的羌族骑兵陪同他们回去,一来照管那些未经训练的马匹,二来保护他们的安全,毕竟五百匹马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路上难免会有人见财起意。
赫敏依依不舍的和元封告别,一再交代这个结拜弟弟要早些回来,元封倒没有那种难舍难分的感觉,不断敦促赫敏早点回去,不要再送了,最后气得赫敏噘着嘴道:“走吧走吧,就知道你一点不挂念我这个姐姐。”说着拨马便走,本以为元封会纵马追来,哪知道人家当真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高唱着新学的羌族牧歌,好似很开心的样子,气得赫敏拿马鞭子狂打野草出气。
十六岁的元封还没有男女之情的概念,即使和哑姑之间也是那种模模糊糊、介乎于兄妹之间的感情,更何况是对比自己大两岁的赫敏了,马队一路向北进发,直奔兰州而去,一路上倒也有些毛贼盯上这帮人,可是看到对方兵强马壮,明显还有羌族骑兵护卫,只能悻悻的打消了念头。
晓行夜宿,二十天之后来到兰州府外的牛马市,这座市场规模极大,不仅承担了甘肃本地的骡马交易,还专门建有一个巡商道下属的茶马司,专门管茶马互市事宜,中原不产马匹,所用良马只有进口,云贵等地的滇马矮小富有耐力,但只能充作运输之用,北方草原的蒙古马也是如此,体型不大耐力强劲,但也不是上好的品种,要说骑乘用的好马,首推西域的伊犁马,高大神骏,适合用作战马,再者就是羌人地区的河曲马和蒙古人掌控下的阴山河套马了,这些良马都极难获取,突厥人严禁出口伊犁马,羌人长久以来不和汉人互市,只有四川方面有些走私入口,羌马在兰州绝迹已经很多年了,唯一维持进口的是宁夏李家走私过来的河套马,可是也因为上个月和兰州李家起了冲突而中断,现在的兰州马市,可谓一马难求。
当元封等人赶着五百匹河曲马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兰州马市就已经轰动了,所有人翘首以待,争相目睹这罕见的一幕,所有的商人都把银子准备好了,计划着一举吃下这批货,就连茶马司的提司大人都被惊动了,登高望去,看着远处烟尘滚滚、人喊马嘶,捋着胡子连说了三个好字。
五百匹羌马进了马市的大门,一帮商人立刻蜂拥过来,挥舞着银票表示要全部买进,刚开始还有些耍小聪明的说什么每匹一百两,立刻就被人嘘了出去,一百两只能买本地土马,这样优良的河曲马,至少一百五十两起,量大的话也未必便宜,你愿意买,人家还不愿意卖呢,就算零卖的话一天也能抛出去,每匹卖到一百七十两不在话下。
群情激动,元封却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不一会儿,张铁头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附到元封耳边说了几句话,元封听了连连点头,道:“诸位莫要聒噪,听我说句话。”
现场静了下来,商人们都支着耳朵听这位年轻的马商说话。
“在下这些马,是要优先卖给茶马司的,茶马司收多少,我们就卖多少。”
众皆哗然,大伙都心道这个年轻人脑壳怕是被驴踢了吧,茶马司可是衙门口,和衙门做生意哪里有利润可言,好好的马匹卖给他们,价钱比市面上要低好多,有时候还不给钱,给茶马券而已,那只是一种相当于配额的玩意,丝毫没有用处,这年轻人手里抓着金山,却要去换废纸,绝对是脑壳坏掉了。
“好!”人群中传出一声喝彩,一个青色袍子的官员站了出来,众人认得这是茶马司提司范大人,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而已,平日里这些豪门大族的代表们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的。
“这位公子报国心切,值得赞赏,来来来,本官与你详谈。”范提司道。
元封向众人一拱手:“见谅。”便随着范大人往衙门里去了,众人都悻悻的回去,半路上却被张铁头拉住,悄悄道:“我那里有十匹羌马,你要不要?”
被拉住的人眼睛一亮道:“要,什么价?”
“看货再说,绝对不亏待你。”
……
提司衙门内,元封和范大人隔着寒酸的公案对坐,按理说这茶马司应该是个肥油满满的衙门,其实却不然,因为范大人是个清官,不愿意和巡商衙门那些人同流合污,于是被同僚们打压,被掌握着茶叶马匹生意的豪族们无视,甚至手下的衙役都不愿意好好办差,整个衙门乃至提司本人都被架空,所以才会落得如此寒酸局面。
茶马司是替朝廷置办马匹的单位,可是官场黑暗,银子从京城拨下来被层层盘削之后就剩不下多少了,银子少,任务重,偏偏衙门又没有权,这马匹采买任务根本完不成,这让范提司很是焦躁,却又无能为力,马上户部就要考绩了,自己这种政绩不提也罢,这七品的乌纱怕是要戴到头了。
元封和这批羌马的出现,让范提司又燃起了希望之火,这么多良马进口,怎么着也能收几匹,好歹能让自己的政绩不那么难看,可是那个卖马的年轻人居然说只卖给茶马司,这让范提司激动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他毕竟是官府中人,无论内心怎么激动,表面上都要保持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先奉茶,说些无关痛痒的冠冕话,什么天气啊,年成啊,说完了不相干的,才慢慢提到这次交易,范提司干咳一声道:“元公子,你说得这三百匹马,本官打算以每匹一百两的价格收购,你看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范提司觉得自己的脸都有是热的,市价一百七十两,他硬是给削到了一百两,简直就是从别人口袋里抢银子了,如果此刻对方拂袖而去,他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一百两……”元封面露难色,想了一会儿还是很勉强的答应了。
范提司咽了口唾沫,很艰难的说道:“其实……这三万两本官也拿不出,只能用茶马券来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