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清源军副统军使陈洪进特邀康仁杰一叙。
自五代以来,泉州因为其关键位置,屡遭兵燹,为泉州上下官兵百姓深深厌恶。《资治通鉴》曾记载,留从效曾对南唐戍将直言道:“泉州与福州世为仇敌,南接岭海瘴疠之乡,地险土瘠。比年军旅屡兴,农桑废业,冬征夏敛,仅能自赡,岂劳大军久戍于此!”这段话是说,你瞅瞅,我们这儿是真穷啊,啥也不产,养活自己都不容易,你们的大军我们更养不起啊。
这虽然是留从效用来拒绝南唐驻军的托词,倒也符合泉州城的实际情况。特别是留从效正式执掌泉州以来,更对城内驻兵深深忌惮,除了极少数亲信得以留驻外,其余所有军队均驻扎在泉州城外一北一南两个驻军大营,每营驻军三万,分别由副统军使张汉思、陈洪进执掌,当地人习惯简称为北军和南军。
泉州北军大营位于清源山山脚,占地一百余亩。因为历年来不断修缮,军营四周立起了高高的寨墙,寨墙四角还建有?望楼,倒十足像一个小型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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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门口,一个浓眉怒目、面如重枣的年轻小将正守在那里,正是陈洪进的大儿子陈文善,年方十七岁。康仁杰已经在清源军节度使留从效的府宴中见过。
康仁杰翻身下马,上前施礼道:“少将军英气勃,煞是羡人!”
陈文善脸色平静,抱拳礼道:“康司马过奖了,家父命我引司马进营。”
康仁杰弹弹身上的行军司马军装,神情有些尴尬。
行军司马,始建于三国魏元帝咸熙元年,职务相当于军谘祭酒。至唐代在出征将帅及节度使下皆置此职,十分类似今天的军队参谋长。唐后期军事繁兴,多以掌军事实权者充任。
但对于康仁杰来说,他的这个行军司马军职就比较奇怪了,泉州的军队基本上都在南北大营,而他的行军司马却隶属于留多效的节度使府,日常里闲得蛋疼,连个兵毛也指挥不了,也就是一个挂在空中的华丽空袍子罢了。就这,还是康仁杰在留从效特别派人赴金陵城查探验证过他所述内容之后的待遇,在察验之前,康仁杰走到哪儿都有“保镖”寸步不离保护着呢!
两人走过四名一动不动的值守门卫,向山脚下的中军营帐走去。通道两侧全是齐声振喝,正一板一眼练习军阵的士卒。
康仁杰看着一排排精赤上身、热气直冒的士兵,大声赞道:“不愧为我清源健儿,个个英武非凡!”
陈文善肃然答道:“留使相以严治军,家父自然用心遵守,一应士卒戮力用命!只因此,我清源方能在历年混战中屹立不倒!”
康仁杰心中暗自佩服,这小家伙倒答得滴水不露。一边走着,康仁杰嘴上不停地夸赞陈洪进的练兵有方,这才把小家伙哄得面上露出了笑容。
两人走过军阵,来到了中军营帐前侧,看到陈洪进带着两个人站在右侧校场上,十几名彪形大汉正在两两徒手对打。
听到陈文善的高声禀告,陈洪进转过头,大笑着迎了过来。康仁杰赶紧上前单膝跪下见礼。
陈洪进双手将康仁杰扶起,一指校场上的彪形大汉,大声说道:“康兄弟,这是我从北军大营中精心选拔出来的高手,也准备建一支特种部队,特别邀请康兄弟来点评点评,看我泉州健儿与那林枫的特种部队相比,敦高敦低?”
康仁杰凝目看去,看到那些彪形大汉拳来脚往,打得甚是热闹。
才过了一小会儿,康仁杰大摇其头,转过头去不再看。
一直盯着康仁杰的陈洪进立刻眉头一皱,他还没有说话,旁边的一个中年儒生看不过去了,率先大声斥道:“兀那康仁杰,为何作出此等表情?莫非我泉州健儿皆不入你的法眼?”
康仁杰微笑着摇头不语。
陈洪进挥手喝止场中人停止打斗,转身向康仁杰拱手礼道:“可有不妥,请康兄弟赐教!”
康仁杰回礼道:“请陈将军恕康某直言,这支部队与林枫手下特种部队相比,不见其形,遑论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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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评语就太直接了,意思是说,你的这支部队,连人家的外在样子都没有学到,更别说人家内在的神韵了!
那名儒生大喊一声:“黄口小儿,休得胡言乱语!”
陈洪进生气了,狠狠盯了那名儒生一眼:“仁壁,休得急躁!”
陈洪进转向康仁杰,沉声说道:“康兄弟,此为我的幕僚和兄长陈仁壁,性子有些急,请康兄弟勿放在心上,只管明言!”
“谢陈将军!康某必定知无不言!”康仁杰拱手答道,上前一步,再指指那些愣在那里的大块头们,扬声言道,
“这些军中高手个头如一,体型如一,想来必定是依据力大体高身手好而选取,而那林枫通过长途赛跑的方式进行公开选拔,考验的是士卒们真实的体能表现,选择出来的士兵往往貌不惊人,他再配以特长出众的精锐,其作战能力已经出一大截。
换一个角度讲,特种作战讲究暗中行事,越不惊动他人越好,这么多条大汉单单往那里一站,已经非常吸引他人眼光,又是一个败笔之处。”
陈洪进脸上微微红,微一握拳,立刻松开了,人更加认真地盯着康仁杰。陈仁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康仁杰越说越有劲,再上前一步,自己手上也比划了两下,大声说道:“林枫讲过,特种作战讲究一击致命,所以日常训练要求所有特种战士必须以最快度击倒对方,任何时候不得秀花招、玩大招,而康某看这些兄弟们递招,架子十足,却不着力气,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洪进听得眼神亮,连连点头。
康仁杰再指指空荡荡的校场,大声说道:“特种部队者,用林枫的话就是,要能够全天候全环境作战,什么地点什么时候拿出来就必须一举定乾坤,所以,他设置了许多训练课目,针对地训练战士们的各种环境下的作战能力。与他们可谓疯狂的训练相比,我们这儿的训练就显得太小儿科了!”
陈洪进听得津津有味,上来拍拍康仁杰的肩膀,大声说道:“康兄弟一席话,点醒了我这个梦中人啊!不知康兄弟可否将林枫的训练科目一一列出,并加以指导,陈某必有厚报!”
康仁杰哈哈大笑道:“陈将军吩咐,康某自然是倾囊相授,不敢有丝毫隐瞒!”
“走,你我到中军营帐细谈!”陈洪进拉住了康仁杰手,大踏步向前走去。
陈文善与陈仁璧相视一笑,相互挤了挤眼,轻声吩咐大汉们暂且散了,然后唤上了在旁边一言未的二弟陈文颢,紧赶几步,跟上了陈洪进、康仁杰的步伐。
直到停晚时分,康仁杰方才志得圆满地骑马出了北军大营,通过一下午的尽情卖弄,陈洪进不仅赏以他重金,还特别恳请他做自己特种部队的教习官。康仁杰自然不会推辞,满口答应。
看看已经西下的斜阳,康仁杰探手又摸了摸马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嘴里不由地哼起了福建民间小曲。
待他的马走远不见,一个身影从距离北军大营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滑下,瞥了瞥康仁杰离去的方向,借着树的掩护,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深夜子时,一份详细的文字放在了清源军节度使留从效的案头。这份报告不仅记述了康仁杰今天一整天的行动,还将北军大营内下午新架设起来的一部分器械画出了草样。
当留从效看到了一截高达三丈的城墙,眉头顿时一跳。想当年,自己正是募了陈洪进等五十二名死士,连夜持白刃梯城而入,擒杀了朱文进的亲信黄绍颇,夺下了这泉州城。现在,这陈洪进虽然是奉自己的意思筹建特种部队,但他不请自建了与泉州城一般高的城墙是何用意呢?
留从效愣了好久,方才将那份情报在蜡烛上燃着了,但在不停跳动的烛光中,他和怒气却一直凝住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