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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娇把他们喊起来,朱辉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了?”
韩小玉埋怨道:“你们二人夜不归宿,也不给家里说一声,我和灵儿姐姐深夜前往栖霞寺,刚刚才回来,听说师父正在鹫峰寺讲经,就赶紧跑来看看。你们知道吗?婉兮和清扬两姐妹,也都为你们操碎了心!”
这时,宋河宛然一乐,问道:“小玉姐姐,可曾听说昨夜翠花楼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知道,如若不然,也不会深夜前往栖霞寺去找你们。”
“昨晚黄炳文是否又大动干戈?”朱辉问道。
“据说秦淮河畔出了倭寇,海大人以此为由,派官兵包围了翠花楼,黄炳文闻讯后,派出东厂的番役捷足先登,从翠花楼抓到了两个黑衣倭寇,把他们打得死去活来,又押进了西安门外三条巷……”
未等韩小玉说完,张狗儿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姐姐慢着,你说什么?把两个黑衣倭寇押往了三条巷?”
“不错,据外面传说,前日行刺黄炳文的,正是这两个倭寇,他们会土遁之术,从三条巷逃了出来,昨夜又跑到秦淮河畔寻衅滋事,还从翠花楼偷走了一个姑娘……”
听韩小玉像讲故事一样,朱辉、宋河拍着张狗儿的肩膀,三人笑得前仰后合……
于是,宋河指着羞答答的徐阿娇,笑着问道:“小玉姐姐,你可知她是谁?”
韩小玉打量着这个憔悴的姑娘,只见她肤色白皙,五官端正,虽无闭花羞月之貌,但也能称得上是一位美人,默默摇了摇头。
“小玉,你又可知这个少年是谁?”朱辉接着问道。
韩小玉又看了看张狗儿,心中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狠狠地瞪着朱辉和宋河,故作深沉地问道:“莫非是你们两个,昨夜跑到翠花楼逍遥去了?”
“小玉姐姐,我们都是正人君子,怎能进那种地方?”宋河说着,指着张狗儿接着讲道:“是这位侠士,在翠花楼救了这个姑娘,而被人追杀,我和辉哥恰好路过,便伸出了援手、拔刀相助……”
听说许灵儿也在南京,忽然想起她曾在朝鲜救过汤景,发生在南京的很多事情,一定都和汤景有关,沉默了一会儿,张狗儿问道:“朱公子,能否让小弟见一见汤大官人?”
朱辉赶忙摇头,答道:“汤大官人对他在伊岐岛的遭遇,至今依然心有余悸,直到今日,仍担心海盗对他打击报复,你们暂时不要相见为好。”
根据张狗儿在鹿儿岛等地的调查,罗阿敏在锦江湾落水,曾被一艘渔船所救,林风是不是沉尸海底,也没人能说得清,冥冥之中,这一切都和该死的汤景有关,听说不让他和汤景相见,张狗儿惭愧地低下了头。
韩小玉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这张狗儿的来历,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讲道:“我们都知道,昨日在翠花楼抓到的所谓倭寇,并非黄炳文想抓之人,想必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看,最近你们哪儿都别去,就在这儿住些日子吧。”
因马五商团即将到来,张狗儿着急回宁波,还得继续寻找林风和罗氏姐妹,哪有心情住在这儿无所事事?便答道:“小弟有急事在身,不敢久留,既然如此,请朱辉哥哥、宋河老弟,随我到宁波住几天吧。”
这时,朱辉想起了吴襄,自打京城回来,吴莲就一直闹着要去宁波,把她哥哥接到南京来,于是,便点头答道:“狗儿兄弟,也许用不了太久,在下也得到在宁波去一趟,不妨等几天一起去吧?”
“即便如此,我还放心不下陈掌柜,现在我去趟三条巷,把他也给接过来。”说着,张狗儿就想走。
沉思了片刻,朱辉答道:“狗儿兄弟切不可大意!那两个东洋商人,昨晚又被黄炳文当成倭寇抓走了,对南京城闹三天两头倭寇,应天巡抚海大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因此,黄炳文绝不会轻易放走陈元化等人,你现在前往三条巷,岂不是自投罗网?”
张狗儿恍然大悟,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走,讲道:“谢谢哥哥的提醒,马五哥哥该来了,我得尽快回宁波。小弟无能,至今未能打听到罗家姐妹的消息,真是令我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交待。”
朱辉听罢颇受感动,赞道:“好兄弟果然侠肝义胆!哥哥也不瞒你,许灵儿和郭奕二位姐姐,救了罗氏姐妹,把她们交给了文涛哥哥,据我所知,她们现在过得非常好,你今后不用再纠结了。”
闻听此言,张狗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越瞪越大,眼泪扑簌簌地往外流,跪倒在朱辉的面前,哭着讲道:“林风叔叔、还有我的爹爹,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说罢,双手捂着脸,哭得是昏天黑地、惊天地而动鬼神,令在场的各位禁不住跟着抹眼泪。
此刻的朱辉非常冷静,任由张狗儿继续嚎啕痛哭,也没有劝解。
过了一会儿,徐阿娇上前劝道:“公子,请节哀。”
韩小玉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对张狗儿营救徐阿娇的义举,怀有深深的敬意,跟着劝道:“张氏兄弟真乃忠义之士,请节哀,我有个提议,不知这位你们能否认同?”
又过了许久,张狗儿快哭晕了过去,声音越来越小。
这时,韩小玉接着讲道:“我有个提议,希望你们兄弟三人,能象刘关张一样桃园结义,同生死、共患难,肝胆相照、情同手足,请问你们意下如何?”
跪在地上的张狗儿转过身来,点头答道:“愿听姐姐之言。”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把手伸给了朱辉和宋河,三人紧紧地握在一起……
韩小玉讲道:“等师父回来,就给你们摆香案,请住在此地的王大人和吴老先生,来给你们见证,愿你们兄弟三人联起手来,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青史留名。”
朱辉的眼中也闪出了泪花,讲道:“狗儿兄弟,为兄也有一事相求……”
“请讲,如今我已了却最大的一桩心事,若能帮得上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狗儿掷地有声地讲道。
“当年,在伊岐岛剿匪时,我的父亲朱均旺、灵儿姐姐的父亲许仪后,还有被误抓的徐鲲,当时都在岛上,后来听说,许伯伯被送到了近江小谷城,而我父亲和徐鲲却不知去向,请问狗儿兄弟,你可曾有过他们的消息?”朱辉流着泪问道。
“提起这些往事,狗儿知错了!”张狗儿说着,又跪在朱辉的面前,接着讲道:“替我那逝去的父亲、替一官大人、四官大人,在哥哥面前请罪,等我再回东洋,一定竭尽全力,把他们全都营救出来。”
“好兄弟,快快请起。”朱辉弯下腰,把张狗儿搀扶起来,转身一看,却发现徐阿娇晕倒在了地上,正在嘤嘤啼哭……
韩小玉把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感觉有些发烫,讲道:“妹妹,你生病了,待我来给你开服药方。”说罢,便起身去找笔墨纸砚。
徐阿娇早就听说,他父亲被海盗掠到了海外,但一直没能证实,因此,总是抱有一线希望,说不定他哪天突然就会回来,刚刚从朱辉的口中,证实了徐鲲现在生死未卜,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她拉住韩小玉的手,摇着头哭道:“我那苦命的爹爹,如果这世上没了爹爹,我也就不活了……”
触景生情,韩小玉怀也落下了眼泪,劝道:“妹妹,你知道吗?我也是刚被卖进翠花楼的时候,冒死逃出来的。我的父母被奸贼陷害,病逝在充军发配的途中,连座坟茔夜都没有留下……”
张狗儿叹了口气,讲起了自己的家世:“听我父亲讲,当年,我家生活在海边,因朝廷严厉禁海,我爷爷晒了张渔网,居然被人告发,被抓进了县衙折磨致死,全家大难临头、被逼无奈,我父亲带领全家从海上出逃,遭遇风浪袭击,差点葬身鱼腹,幸亏被林家弟兄所救,流落到了琉球,后来,才去了秋目浦。老天如此不公,我等草民如之奈何?”
韩小玉把药方开好了,递给了朱辉,此刻大家都有些想不明白,徐阿娇作为前首辅大学士家的孙女,居然被人拐卖到了烟花柳巷,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时,徐阿娇哭着喊道:“苦命的爹爹,你撇下女儿不管了……”
为了搞清真相,朱辉问道:“请问令尊可叫徐鲲?”
徐鲲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自失踪以来,就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徐阿娇大都听说过,但不管怎么说,对她而言,那依然是个慈祥的父亲,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如此爱她的父亲,竟然遭海盗所绑架。
发现徐阿娇只顾着哭泣,朱辉接着讲道:“阿娇,你不要担心,我们会救出你的父亲的。”
徐阿娇这才止住了哭声,抹着眼泪答道:“我要跟你去寻找我的爹爹。”
“我们会把你送回老家,请相信我们,一定能救出你的父亲!”朱辉劝道。
“不,我不回家!”徐阿娇的态度非常坚决。
“你家里人都会担心你的,就算你想去,那也得告诉家里一声。”韩小玉劝道。
“这个世上,我只有爹爹一个亲人了……”
去年徐张氏状告汤景,朱辉是见过徐鲲的两个儿子,并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大的女儿,便试探着问道:“徐张氏可是你的母亲?”
徐阿娇显得十分痛苦,低声答道:“张氏母亲是正房,奴家是三房庶出,只有爹爹最疼爱我。”
根据徐鲲的年龄,他应该比汤景大不了几岁,大户人家本来就妻妾成群,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发现阿娇比徐张氏的两个儿子大很多,为何会是三房庶出?
于是,朱辉接着劝道:“你母亲还是会为你担忧,阿娇,先回家吧。”
“世上没了爹爹,我便没来盼头,今后只能听天由命,你们若是送我回到家,我的大伯和叔叔,还会把我送往京城,给阁老府中的傻儿子做妾,奴家正是为了逃婚,才躲到了外婆家里,却被人贩子抓走了……”讲到这儿,徐阿娇又开始涕不成声。
宋河拍案而起,怒骂道:“翠花楼这群招天杀的乌龟王八蛋,老子今晚就去放把火,烧死这群狗娘养的东西!”
张狗儿也跃跃欲试,跟着讲道:“要去咱们一块去,杀了这群乌龟王八蛋!尽管秋目浦被人看作是海盗窝点,林一官及其手下的一群兄弟,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逼良为娼、丧尽天良之事。”
“对!咱们弟兄想到一块去了!”朱辉也表示赞同,不错,在他看来,林一官等人劫财却不轻易害命,也极少听说他们逼良为娼,倒是有些日本战败武士家的女人,为了活命,跑到秋目浦来避难淘金,就算卖身,她们也是自愿的,还真没逼迫过她们。
发现他们动了真格,韩小玉赶忙拦住了他们,认真地讲道:“各位千万不可鲁莽行事,昨晚翠花楼出事之后,黄炳文为了对抗应天巡抚衙门,居然调动神机营的官兵前来帮忙,更有一大群泼皮无赖应声附和、推波助澜,据许灵儿姐姐判断,黄炳文这次回南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正准备以金陵城民心不稳、倭寇作乱为由,作为应天巡抚衙门的罪状,趁机弹劾海大人,想把海大人赶出应天府,你们明白吗?”
“小玉姐姐说得不错。”徐阿娇也怕他们三人出意外,接着讲道:“就是为了对付海大人,我那堂伯、堂叔才要把我送往京城。”
朱辉颇有兴趣地问道:“阿娇,把你嫁给阁老家的傻儿子,你爷爷可曾知晓?”
徐阿娇认真地点了点头,悲哀地答道:“我外婆家本是徐家的佃户,尽管我母亲最早进了徐家的门,只因门不当、户不对,委屈当了三房夫人,在家中最无地位,我虽为长女,也只能是庶出。爷爷致仕还乡后,买了不少田地,很多小户人家当了我们的佃奴,也有很多人流离失所,便在海大人那里不断告状,开始的时候,海大人还给爷爷还留点情面,可是,我那堂伯、堂叔仍在变本加厉购买田地,终于招致了海大人的愤怒……”
“你是说,你爷爷徐阶为了讨好当朝阁老,才把你许配给那个傻公子做妾吗?”朱辉继续问道。
“正是,爷爷常以虎落平阳自比,以落草的凤凰自嘲,倘若将我嫁到京城,两家就能结为秦晋之好,将会有人帮我爷爷掣肘海大人,如果仍不奏效,海大人继续和我们徐家作对的话,他们准备联合门生故吏,彻底把海大人赶出应天府。”
听罢徐阿娇之言,韩小玉非常郁闷,禁不住自问:“难道说国之栋梁,前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还能与黄炳文这样的人渣联手不成?”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老夫可以作保,徐阁老绝不会联合丧心病狂之徒,来对付海大人的,呵呵……”
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了,满面红光的王世贞边说边走了进来,月空长老和吴承恩老先生随后也进了屋。
听罢王世贞之言,大家算是放了心。见月空长老回来了,徐阿娇不想回家,伏地便拜:“长老,请收下奴婢当弟子吧,我愿和小玉姐姐一样,落发为尼,恳请师父慈悲为怀,奴家愿在青灯之下,伺候佛祖一生一世。”
月空长老环视了一圈,发现三个小伙儿和韩小玉,都在不住地点头。
于是,韩小玉走上前把阿娇搀扶起来,只听月空长老讲道:“小玉,你带她回栖霞寺千佛庵吧。”
徐阿娇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谢谢长老、谢谢小玉姐姐!”
接着,有关朱辉、宋河和张狗儿义结金兰之事,韩小玉讲给了三位长者。
吴承恩满意地赞道:“月空长老东渡扶桑、再度重洋,前往大洋彼岸的新大陆,传播我中华儒释道之文明、全赖三位小哥的辅佐,实乃天意也。”
王世贞放声大笑,讲道:“恭贺长老收了三名弟子,我这就去东园排摆香案,准备酒席,让这三位小哥仿效刘关张桃园结义,将来同心同德,辅佐月空长老出海远游。”
“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