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对罗阿敏的情况知道一些,便告诉何氏,她们是朝廷钦犯罗文龙的女儿,当今圣上身为太子的时候,罗阿敏曾在太子府中给公主当伴读,其父东窗事发之后,她和妹妹流落到了海外,嫁给了海盗头子林风。
何氏乃是冰雪聪颖之人,从这些简明扼要的言语中听得出来,罗阿敏的身份极为特殊,怪不得海瑞要把她们私下看管在此,并要求汤家对此严格保密,甚至还派官差在府邸四周巡逻。
“辉儿、清扬,我想问问,要保守府中的秘密,最需提防的是哪一位?”何氏问道。
“恐怕府中的丫鬟仆人都得提防。”朱辉答道。
何氏微微一笑,看着清扬,轻声讲道:“贤侄,你来说一说。”
“婶婶的恩德无量,府中上下无不对婶婶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其实,只需要提防一个人也就够了。”清扬答道。
何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讲道:“对,要时刻提防着她!你们二位,平时守着这西北角院,也帮我盯着点书房,只要那月儿进去了,你们就赶紧通知我,明白吗?”
“请婶婶放心。”朱辉和清扬异口同声地答道。
何氏接着讲道:“听说老管家汤诚等人,全都去了太仓黄渡港,我知道自己有对不住他们的地方。但我向来待下人不薄,徐鲲逼迫他们回老家时,我私下里给了他们不少银子。你们看看,现在这座空荡荡的深宅大院,连个男丁都没有,家里有了重活,都不知找谁来干,我准备派婉兮去一趟太仓,把这些老家人都给叫回来。”
清扬听说要派她姐姐去太仓,央求道:“婶婶,我本想让姐姐回趟老家,把除去奴籍一事告知父母,顺便请父母到南京来一趟,让他们见见朱公子。既然如此,只好再等等吧。”
以前何氏曾说过要把汤琼许给朱辉,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当然,朱辉从来也没当真过,现在他和清扬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借此机会,朱辉赶忙讲道:“请婶婶来当我们的媒人。”
“婶婶,你对我们蓝家姐妹恩重如山,可是在钟离老家,汤氏一族仍把我们当成家奴看待,说真的,以前,我和姐姐都没想过这些问题,如今一想起来,便心如刀绞一般,觉得自己配不上朱公子……”
发现清扬的眼圈都红了,何氏拉住了她的手,动情地讲道:“好,我来给你们做媒。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千万不要再像婶婶这样百无一用,一旦落魄,任人欺凌。清扬,今后,咱家还不知会遇到多少风风雨雨,婶婶将来还指望你们力挽狂澜,有多大的本领,就使多大的本领,我会把你们当至亲看待。”
“婶婶,莫非这俩客人会给咱家惹麻烦?”清扬问道。
“不知这对可怜的姐妹俩,要在咱府里住多久?因此,有必要和她们建立良好的关系,朱辉,待会儿帮我打开角院的铁门,我要单独会一会这个传奇女子。”
罗氏姐妹初进汤府,就被锁进了深宅大院,心中惶恐不安,二人正在纳凉的时候,隐约听见门外有人大吵大闹,侧耳倾听,似乎是女主人把汤景给赶走了。
罗阿敏在客栈时,就已经明白,汤景被掠走六年,出了家丑,本来还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看他的笑话,却没料想,自己被看管在了汤家,如果汤景不找点事来,那才叫怪!不由得为自己的命运悲哀叹息。
阿萍发现姐姐的表情十分痛苦,以为孕妇水土不服,轻声问道:“姐,今天的饭菜合你胃口吗?
“吃什么都不当紧。阿萍,你要记住,姐姐若不是为了你,落不到今天这一步,现在,等待我们的命运,还不知道是什么,我们要想办法逃出去。”罗阿敏答道。
“姐,记得爹爹把我们送到秋目浦的时候,让我们住在文涛哥哥家,我知道,文涛哥哥很喜欢你,你也说喜欢他,但你却嫁给了他的哥哥,我实在想不明白……”
没待阿萍把话说完,罗阿敏叹息了一声,答道:“别说了,妹妹,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要是搁在乡下,也已到了嫁人的年龄,姐姐不能不为你的前途着想,若有可能的话,等孩子出生之后,让他们把你和婴儿送回琉球,不要再跟着我受苦了。”
“姐姐,无论如何我不能离开你!”
“不,阿萍,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咱们的父亲、还有你姐夫,他们拿命换来的巨额财产,你和腹中的胎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知道吗?决不能便宜了别人!”
“姐姐,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我们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辈不离不弃,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妹妹,有很多事情你不懂,知道那许灵儿、郭奕为何不带我们回京城吗?”
“是怕皇帝知道你回来了,他还记得你。”
“好妹妹,听我的话,姐姐怕连累了你,只要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有办法能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必须得让裕王知道我回来了……”
这时,朱辉把角院的门打开了,坐在树下纳凉的罗氏姐妹,吓得惊叫了起来,恰好被去给汤母请安的月儿听见。
何氏怕她们闹出更大的动静,没敢硬往里闯,站在门口讲道:“二位小姐请不要担心,我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何氏……”话没说完,月儿先她一步,闯进了西北角院。
朱辉和清扬顿时慌张了起来,二人冲上前来,把月儿给架了出去,月儿开始大吵大闹,把罗氏姐妹吓得跑回了房间。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住在不远处的汤母,带着她的三个小孙子走了出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氏担心惊着了婆婆,在角院门外给她道了个万福,讲道:“娘,儿媳不孝,不小心惊着你了,请多多谅解。”
老太太还没答话,她的小孙子们趁着朱辉关门时,冒冒失失地溜了进来,清扬急忙松开了月儿,追进去抓那三个孩子。
“清扬姐姐,我想看看狐狸精到底长什么样子?”不懂事的汤瑶仰着小脸讲道,而汤琼已经懂事了,赶忙捂住了妹妹的嘴。
这时,月儿不顾朱辉的阻拦,强行闯了西北角院,笑着讲道:“瑶瑶乖,来,小姨带你去看看狐狸精长什么样。”说罢,一把抱起了汤瑶,便朝罗氏姐妹的卧房走去。
何氏大惊失色,急忙命清扬和朱辉快去阻拦她们。
清扬毕竟是月儿从老家请回来的,因此,也不愿对她蛮横无礼,站在罗氏姐妹的门外,劝道:“月儿姐姐,请不要让我为难。”
“儿媳,休要惊慌,青天白日之下,哪会有什么狐狸精?来,正好老身也想见一见客人,说实话,从海外回来的这一路,有两名孕妇与我们同行,全靠人家阿萍姑娘帮我们忙前忙后的,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人家。清扬,你回去吧,这儿有老身在,天塌不下来。”
清扬赶忙低了下头,偷偷地看了一眼何氏,答道:“老祖宗,天已经太晚了……”
何氏知道清扬在等着自己的态度,便微微一笑,讲道:“清扬、朱辉,你们出去吧,在门外看好孩子们就行了。”
清扬非常听话,带着孩子们默默地走开了,汤景的母亲轻轻地摇了摇头,暗自佩服儿媳何氏的手段。
月儿听说,家中的不速之客,居然惊动了应天巡抚海大人,找汤景打听,他什么也不肯说,就知道她们来历不凡,今晚准备弄个明白。
时刻都想与何氏一比高低的月儿,给汤母道了个万福,挑拨道:“老祖宗,看来,蓝家姐妹已经不好好听话了。”
汤景的母亲并不糊涂,她知道,全家的命运掌握在海瑞和锦衣卫之手,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月儿,始终是个隐患,不如就让她彻底明白,两位客人惹不得,以免日后勾起她的好奇心,顺便压一压她那嚣张的气焰。
想到这儿,汤母对何氏讲道:“儿媳,除去了蓝家姐妹的奴籍,你做得很对!我们不能再如此对待人家了,老身听说,她们去了奴籍之后,依然在巡抚衙门前舍命护主,其忠诚一点都没变。”
月儿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朝何氏投去了嫉妒的目光。
汤景的母亲带着何氏和月儿,一起走进了罗氏姐妹的房间,只见罗阿敏正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月儿一眼便看出她快要临产了。
阿萍给她们三人让了座,上前道了个万福,问候道:“奴婢阿萍拜见奶奶,拜见二位夫人。”
“阿萍,咱们能一道回来便是缘分,你们姐妹回国后无家可归,暂且住在这儿,老身十分欣慰,希望你们把这儿当成自个的家,跟老身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儿媳何氏,这个姑娘是府里的管家月儿小姐,你们可别搞错了。阿敏即将临产,身边不能没人,今后,由我儿媳和孙儿清扬负责照顾你们。”
阿萍这才知道,刚才自己说错了话,重新给何氏和月儿见过礼,把姐姐从床上搀扶下来。
罗阿敏起来给老太太问安,有气无力地讲道:“感谢奶奶的恩典,我们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家乡,若非奶奶和夫人收留了我们,恐怕我们姐妹二人依然流落街头……”说着,忍不住嘤嘤啼哭。..
何氏夫人本想劝几句,因知道了她的底细,此刻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月儿抢先一步,搀扶着罗阿敏,问道:“请问你们老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说着,拿自己的袖口抹去她那脸上的泪水
罗氏姐妹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何氏夫人看着月儿的表演,心中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儿媳、月儿姑娘,老身现在就告诉你们,若非阿萍姐妹帮忙,老身从海盗窝子里逃出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这二位是我们的恩人,你们明白了吧?”这句话问罢,汤母注意到,何氏正在点头倾听,月儿则带着质疑的目光,对这罗氏姐妹摇了摇头。
于是,汤母接着讲道:“她们姐妹出身豪商大户,早年间朝廷禁海,她们家因出海经商而遭官府迫害,商船也不幸遇到了海难,老家已经没人了,如今只剩姐妹二人活了下来,就这样流落到了海外。”
月儿哪肯相信,轻轻摸着罗阿敏的肚子,问道:“你家官人为何没一起回来?”
“真是多嘴!”汤母训斥道:“月儿姑娘,作为府里的管家,真是不知趣,哪壶不开提哪壶,阿敏姑娘的相公若是还在人世,能不一起回来吗?”
这时,月儿显得十分尴尬,颇为惭愧地答道:“老祖宗教训的是,等老管家汤诚一回来,奴婢就让贤,俗话说,女人当家,稀里哗啦!今后,奴婢专职伺候老祖宗,这辈子就在老祖宗身边做个使唤丫头。”
何氏当然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现在懒得理她,把罗阿敏搀扶到床边,讲道:“今日天不早了,你们早点歇着,明儿我再来看望你们。”
“月儿,老身知道,前些日子,你没少帮府中办事,我们全家谢谢你!借此机会,老身劝你几句,景儿回来后性情大变,这个家还真不能让他当,今后,一切听从何氏夫人的安排,你明白了吗?”
“娘,咱也回去吧。”何氏劝道。
罗氏姐妹明白了,既然住在汤府,今后就得听何氏夫人的吩咐,但这月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她们对老夫人及何氏表示一番感激之情,又对月儿恭维了几句,将她们送出了角院。
何氏回到东厢房,等了汤景一宿,他也没有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