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一直对翠花楼的老鸨子的口供表示质疑,拿到杨捕快送来的证据之后,海瑞气得浑身发抖,掌灯时分,便坐在家里,根据杨捕快掌握的口供写成了奏章,准备上报给成国公朱希忠和首辅大学士高拱,刷刷点点写完之后,又拿起一张张状告前首辅大学士徐阶家族侵吞民田的诉状,这倒是让海瑞有些犯难了。
为了实现自己远大的理想目标,海瑞奋斗了一生,终于做到了管理十府一州的应天巡抚,面对百废待兴的政务,准备大展宏图之际,下车伊始,就遇到了徐鲲案、秦淮河锦衣卫被害案、翠花楼案,一些列江南田地兼并案和如何处置当今圣上的旧情人等这些棘手的大案,被搞得焦头烂额,对于如何整顿钱粮、赋役宿弊,清理沉积冤狱,肃清吏治,兴疏浚吴淞江、白茆河等工程等要务,只好先放一放,看着这一张张状告徐家的状纸,海瑞觉得有必要再给徐阶写一封书信,劝诫徐阶不要毁了一世的清名,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购置田地了。
烛台青灯之下,海瑞身穿破布蓝衫,神情肃穆,提笔润墨正在给徐阶写信,老家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叫道:“老爷,出事了,杨捕快在门口候着呢。”
海瑞一怔,放下毛笔,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是汤景府上出事了,我也说不清,要不请杨捕快进来?”老家人问道。
海瑞一听是汤景府上出事了,立刻瞪大了眼睛,倘若要是这阿敏被隆庆皇帝接走了,这可比徐阶父子兼并一些田地严重多了,马上令老家人传杨捕快到书房来。
海瑞换好了衣服,刚在书房的椅子上落座,杨捕快就进来了,老家人关上房门后,到外面候着去了。
杨捕快上前施礼道:“启禀海大人,有一名翠花楼的姑娘,本来是受人之命前去汤府询问一名叫月儿的管家,问她是否找到了画中之人,可是,这名姑娘到了汤府,看见了那个朱辉,大叫‘公子救我’,这样,惊动了外面巡逻的兵勇……”
没等杨捕快讲完,海瑞赶忙问道:“翠花楼的这位姑娘现在何处?”
“汤府的何氏夫人怕这个姑娘胡说八道,把她控制了起来,现在汤府关押,何氏夫人和朱辉随我来了。”杨捕快答道。
海瑞对何氏夫人的做法表示满意,点点头,说道:“快传汤何氏进来。”
杨捕快拉开书房的门,叫道:“管家大人,请汤何氏。”
何氏夫人颠着小脚快步走来,朱辉跟在身后,进了海瑞的书房,老家人又把书房的门关好了。
何氏道了个万福,讲道:“民女汤何氏拜见海大人,民女已经查明,前几日,我家那不要脸的相关去过翠花楼玩耍,民女的义子朱辉暗中跟了过去,朱辉在翠花楼门口,邂逅这名刚刚被卖进翠花楼的小玉,据朱辉说,他那天晚上还看见过从日本国回来的一群海盗,还有前应天巡抚蔡大老爷的小舅子吴襄等人,他们各带着一群人前后都去了翠花楼,刚才又经这小玉证实,后来还来过一位黄大人,他们这些人在一起密谋之后,曾派人给汤府的丫鬟月儿送了一张画像,今日就是想让这名叫小玉的姑娘来问一问,是否找到了画中之人。”
“不错,前几日深夜,是有一个小厮到过汤府找人,被我们的人质问了一番,他自称是茶叶铺的伙计,是来给府里送茶叶的,后来被茶叶铺的掌柜领走了。”杨捕快补充道。
海瑞一听就明白了,马上做出部署,道:“何氏夫人做得对,看管好了这小玉,决不能再让她接触外人;杨捕快,出动巡抚衙门所有的兵勇衙役,包围翠花楼,捉拿逃犯吴襄和那些从日本回来的海盗,本巡抚亲自压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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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襄的两个马弁远远地瞅着小玉进了汤府,一等二等也不出来,正在焦急之际,黄炳文派的人到了,问道:“小玉进去多久了?”
一位马弁答道:“可有一会了,也许该出来了。”
“小玉和汤府的人也不认识,本来就是问句话的事,这么久也不出来,怕是出事了吧,我们赶紧回去通知黄大人,你们再等等看。”黄炳文派来的人说完就赶紧走了。
这两个马弁一直等到外面巡逻的衙役进了院子,过了一会,又看见一位少妇领着朱辉跟着衙役走了,才意识到真的出事了,便赶紧返回翠花楼报信。
与此同时,黄炳文和吴襄也顾不得**了,把刘保找来,三人一起商量对策。
黄炳文也做出了部署,安排道:“没想到海瑞这么难对付,等不得了,我要马上回京城,吴襄老弟,你连夜前往宁波去找陈元化,先在他那里躲一躲,负责筹备宁波的兴隆钱庄。刘保,要是海瑞抓到你,打死你也不能承认和我有任何关系,你咬死了自己是翠花楼以前那个老鸨子的外甥,懂吗?”
“黄大人,你都知道这海瑞不好对付,他肯定能查出你来过翠花楼的,官府要是把我关起来打我,大人,我、我可受不了,要不,我也先跟着吴公子躲一躲吧?”刘保怯懦地问道。
黄炳文气哼哼地说道:“你不能躲,你一定要咬死了是翠花楼老鸨子家的外甥,孙子也行!要不然这翠花楼就充官妓了!我也得有麻了,知道吗?你一定要帮我死扛到底,等我回到京城之后,有黄公公和刘大人罩着,我就有办法了,海瑞能关你,我就能救你,扳倒了海瑞,你今后就是一生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要是海瑞把我扳倒了,哼!小子,你连条狗都不如!”
“黄大人,新开张的兴隆钱庄怎么办?”吴襄问道。
黄炳文答道:“好办,我把银子全都带去京城,你带着李账房去宁波,反正现在还没人知道这陈元化什么来路,凭着李账房的本事,你们在宁波、杭州、绍兴多开几家兴隆钱庄的分号,呵呵,南京留一个空门店,海瑞又能怎么样?”
这正是吴襄担心的,他收到汤景的七十万两银子后,除给了吴学政六万两外,又加上家里有的现银,现在兴隆钱庄里不下百万两银子之巨。
吴襄本来把这些银子托付给了镖局,自己先回了趟徽州老家,镖局还没把银子运回来,黄炳文就派人到徽州老家找到自己,要不然的话,这些钱早该运回老家,在黄山脚下购置田地了,事也凑巧,正好远在京城的姐夫、正在接受大理寺询问的前任应天巡抚,也往家里捎了个信,说是当今圣上正在暗中寻找原籍徽州府的一位罗姓女子,要是把这个女子找到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黄公公甚至能打包票官升三级,直接入文渊阁,成为首辅大学士。
吴襄细一打听,才知道这罗姓女子是犯官罗文龙之后,原来居然是自己的歙县同乡,俩家的村落相距不到十里地,吴襄有了主意,带着一位画师来到了歙县罗文龙的老家,让罗氏家族的人描述清楚罗阿敏的长相,这位画师就画出罗阿敏少女时期的画像,吴襄便带着阿敏的画像,跟着黄炳文的人又回到了南京。
吴襄也知道,如果找不到这位罗阿敏,姐夫一定会轻则丢官罢职,重则全家发配,那这些银子可就是自己的保命钱了。
现在一听黄炳文要把自己的百万两银子全部带往京城,又不敢得罪黄炳文,心中一下不知如何是好,沉默了半天也没有答话。
黄炳文继续问道:“吴公子,我这计划如何?”
吴襄尽管满腹的不满,还是矜持地答道:“黄大人,鸡蛋全都放在一个框里也怕碎,如此看来,海瑞是不是已经参了你也未可知,你就先带十万两银子回京城吧,剩下的我先运往宁波、杭州和绍兴三地,咱们先把钱庄干起了,如何?”
“哈哈、哈哈……”黄炳文一阵大笑,威胁道:“吴公子,你姐夫还在大理寺受审呢,你不想救他吗?要想救你的姐夫,你就让我带回十万两银子?哼,全部带走我看也未必够用!你说呢?”
吴襄觉得拿自己的银子去救姐夫不值,却也不能这么说,便答道:“黄大人,能不能救下我姐夫,不取决于银子的多少,关键还得看能不能找到那位罗阿敏小姐,要是能找得着,不光我姐夫,连黄大人您至少也能连升三级,现在,我敢肯定,海瑞和汤景肯定知道这罗阿敏的下落,也许就在我原来的那座府上,但我们现在没有办法,要想找着这位罗阿敏小姐,就得和海瑞死扛下去,这海瑞可是难缠的主,连皇上他都敢参……”
没等吴襄说完,黄炳文笑道:“吴襄老弟,你太幼稚了,我用得着和海瑞斗吗?不用!有这百万两银子,我两个月就能把海瑞赶出应天府!到时候,换成我们的人来做应天巡抚,还有什么事办不成,你说呢?”
吴襄摇了摇头,答道:“黄大人,你何不现在就上个折子,一口咬定罗阿敏就在汤景的府上,圣上必然会动用东厂和你们锦衣卫前来捉拿汤景,解救罗阿敏,这样的话,不用花一文钱,圣上就能把海瑞赶出应天府。”
黄炳文一听,笑得前仰后合,说道:“呵呵,老弟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海瑞随时能把罗阿敏转移出去,或者是把罗阿敏给杀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找不到罗阿敏,就是欺君之罪;天不怕地不怕的海瑞杀了罗阿敏,你想想吧,海瑞做得出来!哼,到那时候,你还想救你姐夫?我还想升官?门都没有,还得吃瓜捞;再说了,谁敢上这样的折子?要是真有人上这种折子,不要说触及了当今圣上的忌讳,光是清流们的唾沫星子就把他淹死了,你想想,徐大学士是怎么丢官罢职的吧。”
二人你来我往斗起了心眼,外面有人敲门,刘保慌慌张张地起身问道:“谁?”
门外有人答道:“吴公子派去的人回来了,说汤景府上的少奶奶和公子跟着衙门们走了,而小玉没能出来。”
大家都紧张了起来,黄炳文拍了拍吴襄的肩膀,笑道:“为了你姐夫,也为了我,你带十万两银子赶紧去宁波,剩下的银子我找镖局送往京城,咱哥俩就别再争执了。”
吴襄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挣到百万两银子,能不能找到这罗阿敏都还是未知数,自己手里的钱就这么被黄炳文带走,怎么也不甘心,便问道:“黄大人,我也跟你去京城吧?”
黄炳文瞪着吴襄嚷道:“你去京城干什么?万一被人告了密,你被大理寺抓去了,打你一顿,你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招供,到时候坐实了你姐夫蔡大老爷的罪名,谁也别再想救他了!”
吴襄张了张嘴,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众人下了楼,在刘保的安排下,从翠花楼的后面溜了出来,黄炳文连夜去找镖局前往兴隆钱庄运银子,吴襄带着一群手下狼狈地逃往宁波。
就在这伙人走后不久,海瑞骑着马,带着杨捕快和巡抚衙门的兵勇,众人打着灯笼火把,包围了翠花楼。
整个烟花柳巷的人都吓得四处逃窜,翠花楼的嫖客们更是哭爹叫娘,一个个全都被衙门的兵勇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