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奔向琵琶湖,从琵琶湖登船去往京都,南光坊一路悄悄尾随,到了京都,林风被安置在秀吉的奉行官邸内。
一日清早,秀吉的奉行官邸来了一辆马车,林风在几名卫兵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被关了三年多的林风尽管十分消瘦,但面色已不再憔悴,上了马车,在两名武士的护卫下,离开了秀吉的官邸。
南光坊尾随马车到了二条城幕府将军御所附近,突然看见有一位姑娘从将军寓所出来,快速转到了一条巷子里,南光坊敢肯定就是灵儿!
南光坊心中十分疑惑,不知灵儿怎么会从幕府将军御所出来,就赶紧追了上去,喊道:“灵儿姑娘,灵儿姑娘……”
灵儿听到有人叫自己,以为是幕府的人,转身一看是南光坊,马上羞涩地低下了头,走到南光坊近前,问道:“文涛,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回来了?去将军御所做什么?”南光坊也吃惊地问道。
“岛津家已经把埋在鹿儿岛的四位哥哥的遗骨运回了大明,可陆云龙大人的遗骨还埋在一乘院,他是为了保护将军义辉的夫人被松永久秀杀害的,我来请义昭帮忙,把陆大人的遗骨运回去。”灵儿解释道。
“嗯,是该让大明的英雄魂归故里,义昭答应了吗?”南光坊问道。
灵儿点点头,答道:“只是现在战火连连,义昭在这里也是力不从心,正在请幕府大臣细川藤孝、荒木村重等人想办法。”
南光坊也点点头,又问道:“这一年多来,阿敏姐姐可好?”
“她们还住在南京汤景的家里,现在阿莹应该会说话了,文涛,你怎么到了这里?”
南光坊往远处望了一眼,马车已经不见踪影,急匆匆地拉起灵儿就往前走,说道:“前几日信长这个混蛋火烧比?鄙剑?业母绺缏涞搅撕镒邮掷铮??窃诰┒甲×思溉眨?衷诓恢?烙忠?阉?腿ツ睦铮?旄?易撸??堑穆沓迪衷谟Ω没姑怀龀恰!?br />
南光坊也许没有多想,但灵儿仿佛触电了一般,想挣开南光坊的拉着自己衣服的手,却又恨不得这只手拉得更近一些,只感觉满身发烫,不由自主地跟着小跑了起来。
等南光坊和灵儿追到城门,早已没有了马车的踪影,南光坊才松开灵儿,叹道:“这个人渣回到大明,不知又会祸害多少人!”
灵儿根据来日本之前掌握的情况,尽管还没有掌握林一官那些窝点的名单,但从阿萍那里也得到不少信息,在相关的地方都做好了布控,一年多来,这些地方也没有发生什么不测,但林一官万一回了大明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灵儿问道:“你猜他们会去哪里?”
南光坊摇摇头,答道:“他虽然已经诈死了一次,可是琉球尚元王还在抓他,伊岐岛被平了,岛津义久和他翻了脸,他和平户藩的松浦隆信、对马的宗义纯也都没有什么交情,猴子他们正在打仗,我猜测:他只有回大明投奔林道乾去。”
灵儿微笑着答道:“这就对了,你速去???页抡乒瘢?衷谥挥???男∥髀∽艋岚锼??斓闳グ桑?一沟昧粼诰┒迹?茸畔复ㄌ傩⒌拇鸶茨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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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川藤孝告诉灵儿,眼下京都全部都是织田信长的势力,他们确实无能为力,只有等到“甲斐之虎”信浓守武田信玄上洛之后,才能将陆云龙将军的灵柩运回大明。
转眼到了元龟三年(大明隆庆六年,公元1572年),织田信长和浅井长政、朝仓义景的联军持续不断地发生小规模的战斗,随着朝仓家不断有武将投降信长,战况对浅井和朝仓联军越来越不利。
灵儿对父亲很是担心。郭国强来了一趟京都,告诉灵儿:南光坊在朝鲜劫持了林一官,把他囚禁在釜山的一座寺院;在大明,琉球的马五也见过了王冲,马五承诺,只有阿敏姐妹平安无事,他手下的商团绝不会惹是生非,还答应给王冲运送一批火枪;但在日本这边,还是没有找不到朱均旺和徐鲲的下落,小谷城也根本无法接近。
灵儿一直等到十月,细川藤孝又来了,笑道:“信玄大人和北条大人已经联合起兵了,很快就能把织田信长赶出京都,到时候,我们会给陆云龙大人举办一次隆重的移柩仪式,幕府‘征夷大将军’会亲自抬上灵柩,送到唐船之上,你再等上两个月也就是了。”
“多谢细川大人,恐怕细川大人还得帮我一个忙,我的父亲还在小谷城浅井长政家里做郎中,请细川大人求情,让长政把我父亲放回来,我们必须一起回国;另外,还有两个人不知流落到了那里,一位叫朱均旺,一位叫徐鲲,能否帮我打听一下,细川大人费心了。”
细川藤孝点点头,答道:“你们是‘征夷大将军’家的恩人,作为幕府臣僚,老夫义不容辞,你等消息也就是了。”
和细川藤孝见面后不到一个月,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武田信玄与关东大名北条氏政联军,打垮了信长的盟友德川家康,马上就要和越前的朝仓义景、“越后之龙”的上杉景胜合兵一处,直取京都。
眼下就到了年关,灵儿虽然心急如焚,却又满怀希望,但这时又有了不利的消息,传言称:虽然武田信玄的铁骑采用“风林火山”战术,在三方原大败与织田、德川联军(史称三方原合战),但过完年,信玄就得了重病,朝仓义景和上杉景胜两家一直按兵不动,给了织田和德川联军喘息之机。
元龟四年二月,传来了武田信玄病危的消息,三月,武田信玄的铁骑退回到三河国长筱城休养,四月,信玄病死在返回领地的途中。
这时,独自一人守在京都的灵儿近乎崩溃,再次找到细川藤孝,要求幕府帮忙,前去近江小谷城去见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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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在幕府派出的武士们的保护下,乔装打扮,离开京都,五月,到了近江小谷城。
尽管外面战火连连,浅井长政的家里却是一派和谐的气氛,茶茶马上就七岁了,已经有了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许仪后当起了茶茶的家庭老师。
阿市夫人见到灵儿,十分高兴,让灵儿和茶茶住在了一起。
灵儿在小谷城住了十来天,准备带上父亲辞别浅井长政和阿市夫妇,阿市和茶茶都对灵儿恋恋不舍,长政知道眼前的困境,织田大军已经将小谷城团团包围,劝灵儿再等上几日,朝仓义景马上就会来解围。
又过了两日,喜右卫门来报,朝仓义景的两万大军在大狱城受阻,义景手下的很多大将投降了信长,此时,灵儿感觉到形势越来越严峻。
三日后又有消息传来,在田神山布阵的朝仓军发生骚乱,朝仓义景逃回来了越前,织田信长攻打小谷城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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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信长把攻打小谷城的任务交给了猴子秀吉,临走时指着小谷山说道:“要是还不投降,就放火烧山,向上烧!全部烧死,一个不留!”自己返回了岐阜城。
猴子秀吉连夜召准备作战工事,制定作战计划,天还未亮,就开始攻城。
长政抱着赴死之心,身着战服提刀出来迎战。
山下,秀吉指挥攻打小谷城的要塞京极苑。
长政站在小谷城的望楼之上,看到京极苑一片通红,士兵的喊杀声四起,要塞显然已经陷入敌手,便快步返回家中,要看看夫人和五哥子女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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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政的家里,阿市在房间里低声哭泣。
灵儿在一旁安慰阿市:“夫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您都得好好地活下去,茶茶姐妹还全靠您了。”
看阿市哭得越来越厉害,灵儿的眼睛也湿润了,便劝道:“夫人,您已经尽力了,若织田信长真的打下小谷城,也会保护您和孩子的,只恐怖浅井将军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您可要多劝劝浅井将军审时度势。”
阿市擦了擦眼泪说道:“长政选择和我兄长信长对抗,那是因为他的信念是兵戈无用,而我的兄长却是要天下布武,取代天皇,灭大明、降印度。”
阿市跪在榻榻米上,紧紧拉住灵儿的手,哀求道:“茶茶姐妹就交给你了,拜托了。”
灵儿扶起阿市,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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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政回到家里,七岁的长女茶茶迎了出来,叫道:“父亲……”
阿市听到了茶茶的叫声,赶紧出来,和长政四目相对,回忆起他们曾经的约定,夫妻将将与这座城池共存亡。
茶茶隐约察觉到了父母之间的某种暗示,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看着父母。
长政假装开心地问道:“茶茶,怎么了?”
茶茶明澈的双眼仿佛能看透父亲的内心,问道:“父亲,我们会怎么样?”
长政流露出对美丽的妻子和儿女的留恋不舍之情,强作欢颜地答道:“真是难以回答,茶茶,你说呢?”
茶茶茫然地盯住父亲,问道:“你想让我们和你一起死。母亲、我、阿初、阿江……让我们一起死……”
长政觉得应该对似乎已经懂事的茶茶说点什么,朝茶茶挥了挥手,想让她到自己的近前。
茶茶摇摇头,向后退了几步,惊恐地叫道:“不!”
长政此刻是多么悲惨,问道:“茶茶,怕了吗?”
茶茶郑重地点点头,答道:“茶茶和弟弟、妹妹都不想死。”
长政上前一步,抚摸着茶茶头,说道:“茶茶好像不知死后会去往极乐净土。”
这时,阿市已经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从刀架上取下长刀,递给长政。
“茶茶、阿初,万福丸,你们都要听话。”长政和阿市、孩子们一一告别。
孩子们都哭成了泪人,阿市已经昏厥过去,几个女仆拉着她,灵儿站在孩子们的身后,也流下了眼泪。
长政转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盘坐在榻榻米上,擦了擦眼睛,没有流出泪来,坐正,开始准备切腹。
阿市醒了过来,起身要冲进房间,几个女仆没有拦住,孩子们也哭叫着跟着过去,灵儿冲上前去,死死地抱住了阿市,孩子们全都扑进了阿市的怀里。
房间内传来低沉、悲哀的和歌声:“二十九载人生,幻若浮华一梦……”
大厅里的人一下就都安静了下来,沉寂了一会,就听到房间内“噗通”一声。
哭声一下又全都响起来了,茶茶冲出人群,拉开房门,高声叫着“父亲、父亲……”哭着抱住了已经死去的长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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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三郎在浅井长政的家里一直保护着许仪后,来到阿市夫人的住所,此时长政已经切腹,全家人哭成一团,灵儿对父亲点点头,依然死死地拉住阿市,生怕她再出意外。
浅井长政家的武士们全部战死,秀吉的大军占领了小谷城,阿市夫人同意投降秀吉。
秀吉带着一群人来到浅井长政的家里,对阿市夫人施礼,叫道:“织田弹正大弼命在下保护夫人。”
阿市停住了哭声,低下头没有言语。
“阿市夫人,为了孩子们,要活下去。”秀吉高声叫道。
大家都不再说话,也没有人再哭泣,等了许久,阿市盯着孩子,低头说道:“我想从此一心侍奉佛祖。”
秀吉高兴地笑道:“好!在下这就把夫人和孩子们送往岐阜城。”
阿市夫人带上家眷和许仪后父女作为秀吉的俘虏,被送到小谷城下,有两名士兵把万福丸和万寿丸带走了,阿市夫人就知道不好,哭喊着追了过去。
秀吉从远处跑来,解释道:“这是遵从织田弹正大弼的命令,将他们俩送去寺院才是最好的保护,请夫人放心吧。”
去往岐阜的路上,到了木曾山脚下,已经黄昏,秀吉命令安营扎寨,要在这里住一晚。
扎好了营寨,秀吉到营帐巡视了一圈,对着灵儿说道:“你看那红土道边,到处是紫色桔梗和黄色的菊花,你带着孩子们去采集一些,晚上编一些花环,让孩子们献给他们的父亲吧。”
灵儿便带着孩子们在芒草丛中,争前恐后地摘取桔梗和野菊花。
天色黑了下来,灵儿又带孩子们回到自己的帐中编织花环。
阿市独坐帐中皱起眉头,因气愤而呼吸急促,这时,秀吉乐呵呵的进来了。
秀吉凑近问道:“阿市夫人,您想干什么?”
阿市没有理睬秀吉,秀吉继续说道:“夫人,我知道您的心已皈依佛门,您可知道,如果要自杀了,尸体就会爬满蛆虫,这可是佛祖对俗人自杀的惩罚啊。”秀吉说着拉起了阿市的手。
阿市急忙避开,沉寂了一刻钟,秀吉已经看出,她的眼里闪烁的是恐惧的神态,这促使秀吉胆子更大了一些。
“夫人,我非常敬佩浅井备前守大人的忠义,也恨他抛下您和三个可爱的女儿。”说着,秀吉又凑近了一下,继续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战前我和信长公已有了默契,我四次让不破河内守劝降长政君没有成功,就只能保全您和三个女儿了,信长公知道我年近不惑还没有孩子,特让我来宽慰夫人,在下一定能给您和孩子们带来幸福。”秀吉已经急不可耐地去搂抱阿市。
恐惧中的阿市无望地大叫起来,这没能阻止秀吉的无礼,反而使秀吉更加得意,开始把阿市按倒在地。
阿市的叫声惊动了灵儿,灵儿急忙带着三个孩子冲出帐外,跑到阿市的帐前,拉开帘子,将瘦小的秀吉提溜了起来,扔出了帐外。
秀吉从地上爬起,斜眼看着灵儿,问道:“你是什么人,你可知这正是信长公的本意?”
灵儿没有答话,冲过去要揍秀吉,这时,已经有秀吉的侍卫跑了过来,把灵儿拉住了。
阿市此时已经清醒,看着灵儿和三个女儿,茶茶领着妹妹们急忙围到母亲的身边。
阿市叫道:“筑前守,不许无礼,放开她!”
侍卫们看着秀吉,秀吉抹了抹脸上泥巴,看阿市的眼神似乎又有了必死的决心,有些怕了,便笑着说道:“放开她,夫人要放开她,没听到吗?”
士兵们松开灵儿,阿市夫人说道:“灵儿姑娘,你走吧,我已决心皈依佛门,凉我的兄长也不会亏大家的。”
“夫人……”灵儿叫道。
阿市催促道:“不要担心你的父亲,快走吧。”
灵儿往后退了几步,对着夫人和孩子们挥挥手,说道:“夫人保重!”
说完,消失在丛林里,远处传来茶茶姐妹们的呼声:“灵儿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