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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挽醒来时不知已过了多久,手脚被绑着,眼睛也被蒙着。倒是没有被堵住嘴。不过他想,对方既然敢不堵她的嘴,那就应该不怕她呼救。左右呼救无用,索性也就省省力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继而眼睛上的布被挑开,火光照得眼前一亮。唐挽眨了眨模糊的眼睛,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普通的民房中。房间不大,正中一张桌子,围着桌子是四把长条凳。她就坐在一张凳子上,对面油灯下,是一个女人。
女子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光景,眉目生得还算秀美,皮肤黝黑,穿着一身劲装,背后还背着一把大环刀。女子身后站着四个壮汉,那长相,可谓魑魅魍魉,不敢恭维。
这是遇见劫匪了。
山有山匪,水有水贼。
本朝皇帝奉行藏富于国的政策,各种杂税名目繁多,国库府库充盈,但老百姓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匪寇这个行当,虽然不稳定,胜在无本万利,还不用交税,因此每逢个天灾人祸,总有人拎着把猎刀就上山落了草。但他们也生不起什么大风浪,毕竟大多数人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大庸朝的子民们只要锅里还有明天的粮食,就断不会造反的。
因此这些土匪也并没有对朝廷的长治久安造成什么影响。他们全靠打劫过路的商旅过活,只劫财,不害命。有的时候闹得太凶了,官府就出来管一管,平时的小打小闹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此以往官匪之间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有一些大土匪甚至洗白做起了镖局的生意,协助官府保一方平安。
所以唐挽此时看见这群土匪,反而安了心。只要她亮明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这群小土匪保准恭恭敬敬把他送回去。
那女匪自从唐挽摘下眼罩后,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眼神,就好像一个饿极了的人看着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她身后的魑魅魍魉也直勾勾地盯着唐挽。唐挽被看得有点心虚,于是决定先发制人:“大胆小贼,你可知我是谁?”
那女贼的双眼瞬间亮了,对身后人道:“说话了说话了!”
唐挽一愣,他可不是说话了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难不成后面那四个是聋子么?
女贼清了清嗓子,用她自以为最合适的声音说道:“你是谁呀?”
呵,果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乃是金科探花郎,朝廷任命的苏州府同知!”
唐挽自觉这番话说得颇有威严。那女贼果然也露出了钦佩的神色:“真的啊?大人以何为证啊?”
竟然还怀疑她的身份!唐挽道:“我随身的包袱里有官薄,你将我绳子解开,我拿给你看。”
话音刚落,只见白光一闪,女贼的大环刀已回到背后,唐挽手腕上的绳子方才滑落下来。
唐挽不禁咽了口口水:好快的刀!
女贼双手托腮,含笑望着她。唐挽只觉得这笑容甚温柔,甚诡异。
随身的小包袱就放在桌上,唐挽倒有些惊讶他们竟然没有拿走。她将红锦封面的官薄取出,递给女匪,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女匪将官薄看了好几遍,脸色几番变换,最后双眼冒光,对身后人道:“正七品哎!是不是很大的官?”
魑魅魍魉其中一人答道:“除了知府老爷,应该就是这个大了。寨主何不去找问渠先生问问?”
“哎!大不大的,就是他了!真没想到,官人这么年轻,学问就这么好,长得还这么好看。官品么,以后还会升的。”女匪望着唐挽,一双眼要柔出水来。
唐挽有点害怕了,怎么感觉那么不对呢?
“你们……到底要干嘛?”
女匪望着他,脸颊飞上两片霞红——以她的肤色来说,脸红还能被看出来,应该是红得很严重了。她粲然一笑,对身后人道:“柱子叔,你和官人说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便往外去,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含羞回首:“可别吓着他。”
唐挽这会儿是真害怕了。
四个大汉走了三个,还剩一个。剩下的这个龙眼虎鼻,一脸的大胡子,一身腱子肉,放在土匪堆里也是顶顶不好惹的那一个。
他双眼直勾勾盯着唐挽,将手中板斧往桌上一拍。唐挽饶是提醒自己要保持君子的风度,也还是被吓得跳了一跳。
心中默念:威武不能屈,威武不能屈,威武不能屈……
叫柱子的大汉在桌前坐下,粗声问道:“姑爷!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啊?”
等等……什么姑爷?!
“土……英雄为何做此称呼?”
“你与我家寨主早有婚约,自然是姑爷。”
这是唐挽这辈子听过最匪夷所思的事:“不可能!我与你家寨主素未谋面!你肯定是搞错了!”
柱子咧嘴一笑:“早料到你们这些读书人不靠谱!自己写的婚书,看你还敢抵赖!”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唐挽将纸拿起来读了一读,果然是张婚书,上面的名字也果然是唐挽,但却不是她。
“英雄请看,”唐挽将纸靠近灯烛,道,“这封婚书,的确是唐挽写的不假,可这个唐挽并非在下!这个唐挽是浔阳府人,在下是柳州府人。英雄不信可以拿我的官薄比对比对。只是同名而已,搞错了!”
那柱子本是个土匪,哪里认字?看着密密麻麻的小纸片直头疼。他认定了这个读书人在耍花花肠子,大喝一声:“放屁!你敢不认账,老子砍了你!”说着竟把板斧舞了起来,哐啷一声将桌子劈成两半。
唐挽是文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感觉那板斧下一刻就要劈到自己身上,吓得高声道:“你讲不讲理啊!你自己看看啊!白纸黑字我还能骗你?!”
“老子不认字!”
“那你找个认字的来看看啊!”唐挽坐在地上,眼里含着两包泪,“你家寨主可不让你吓着我,你现在可吓着我了我跟你说!”
柱子拎着板斧瞪着唐挽,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瞪了一会儿,他转身打开门,对外面吼道:“问渠先生回来了没有!”
“刚回来了。”
“叫他……请他过来!”
“是,二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