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没有任何可见光源的环境中,眼睛便很难自然对焦,人就像失去了某种感官,同时也会引起空间感的错乱。绝对黑暗中分不清事物远近,仿佛一切深不见底,又似就压迫在身体周围,这是一种令人很恐惧的体验。
绝对黑暗可能导致空间感的错乱,空间感的错乱又会影响到运动感的判断,某种“鬼打墙”的现象往往就发生在这种情况下。比如云层很厚的夜间,荒郊野外,周围没有一点参照光源,人会怎么走都走不出某片地域。
其主要原因并不仅是左右脚的步幅有差异,主要在于空间感的错乱导致了运动感出了问题。在缺乏远处参照物的情况下,假如地势又比较复杂,人就会在潜意识顺着最好走的地方走。比如恰好有一段平缓的路面绕住了一个范围,而两侧都有倾斜的坡度,那么人恐怕真的很难走出去。
当然了,导致鬼打墙的原因可能不止这一种,而绝对黑暗的环境只是其中之一。有人可能要问了,那就不能使用光源照明吗,比如打手电筒或者点个灯笼。
理论上确实可以这样,但实际情况取决于你携带的光源有多强,能否照到远处的参照物并反射回来,从而能给予空间判断上的指引。而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随身携带的光源是照不远的,人们几乎看不到远处的东西。
比如有人在很开阔巨大的地下溶洞中打开强光手电照向远方,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便以为手电坏了,转过来往自己脸上一照,结果强光把眼睛都给晃花了。
这处方外世界夜间的体验就是这样,丁齐等人虽然点了三堆篝火,昏暗的火光照亮了这处石窟以及近处的山坡,但不到十米外便是一片黑暗,宛如沉沉黑幕。毕学成还特意取出强光手电往外面比划了几下,除了能照见近处的山坡,换个方向照向前方的山野,手电筒便好像完全坏掉了一般。
这种感觉令人十分压抑不安,还好有这三堆篝火,火光照亮了丁齐老师的脸庞,使三名弟子又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丁齐说道:“你们先休息吧,保存好体力,明天还得赶路呢。毕学成,我两个小时之后叫你,然后再过两个小时你叫叶言行……”
孟蕙语看了一眼手表道:“时间还早呢,现在才八点半,睡也睡不着。”
丁齐:“假如睡不着就练功吧,把景文石拿在手中,修炼我教你们的定坐之法,感应入微、寄托心神。” 话音未落,他就提着棍子站了起来,因为黑暗中传来了扑簌簌的声音,就像无数飞鸟在扇动翅膀。
丁齐的耳朵很灵,他不仅听见了空中的声音,远处的地面上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活动。众人不由自主都紧张起来,丁齐摆手叫三名弟子都待在火堆后面,他则提着棍子走到了篝火之外,站在将将能看到近处一点地面的位置。
空中的声音更明显了,丁齐突然挥起长棍,只听啪啪两声,在黑暗中打下来两只东西,再以棍尖一挑,将它们挑落到火堆附近。
三名弟子惊呼道:“这是什么怪物?好像蝙蝠,这么大的蝙蝠,还是白色的!”
丁齐赶紧提醒道:“离远一点,千万别碰,小心被咬伤或者感染细菌、病毒。”
打下来的东西有脸盆大小,正在火堆边扑腾着翅膀,看样子就像两只巨大的蝙蝠,展开膜状的肉翼,全身长满了白色的绒毛。其实仔细看这些绒毛好像是没有颜色的,只是因为太过细小,由于光线的折射呈现出纯白色。
但它们跟普通的蝙蝠又不太一样,至少丁齐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嘴很长,长满了细小的尖齿,挣扎时发出吱吱的声音。此物有翼有爪,体形似鸟,一双前爪长在薄膜状肉翼的第一个关节处,伸出三趾两前一后。
孟蕙语突然惊讶道:“师父,这东西居然没有眼睛!”
这两只白色的大蝙蝠好像真的没有眼睛,只在脑袋的两侧各有一小片没长毛的地方,形成了两个小小的凸起,表面似是蒙着一层肉色的薄膜,看上去像是眼睛,却睁不开,或者说已经退化了。
丁齐思忖道:“它们应该是此地的夜行动物,这里的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夜晚是绝对的黑暗,看来眼睛已经退化了。我在外面没见过这种东西,应该是这里特有的物种。”
毕学成:“很像科幻片里白色的小翼龙啊。”
丁齐:“那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就叫白翼龙。看来它在夜间的感知器官和蝙蝠差不多,有可能是通过超声定位,也有可能感觉到温度变化。”
众人刚才听见了天空中扑扇翅膀的声音,应该有大群白翼龙飞过,但是都没有接近火堆。看来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温度,或者退化的眼睛还保留了一点光感,火堆的热源辐射是它们不想接近的。
丁齐特意向外走了一段,距离火堆比较远,就有两只白翼飞过来准备发起袭击,结果被他用棍子打下来了。这两只东西还是活的,只是一时间飞不起来,挣扎着向远离火堆的黑暗中扑腾而去。丁齐也没有管它们,就让两只白翼龙扑腾走了。
看来点起三堆篝火护住宿营地是个明智的决定,这里的黑暗充满未知的凶险,至少这种白翼龙是会对人发起袭击的,也不知被咬一口或者被抓一下会有什么后果,但想必不会是好事。假如比照蝙蝠,这种生物往往携带各种病菌、病毒和寄生物,最好还是避免接触。
两只白色的大蝙蝠扑腾着逃回了黑暗中,丁齐又拎着棍子走了出去。他刚才不仅听见了天空中的声音,地面上也有动静,假如不搞清楚原因总归不太放心。这也算是艺高人胆大吧,而且有三名弟子在后面,他也不得不负起责任、有所作为。
这次他在黑暗中走的距离比上次更远,三名弟子在火堆边看他的背景已经朦胧不清了。丁齐突然出棍往地上一挑,有个吱吱叫的小东西又被他挑飞到火堆边。这只小动物很灵活,落地之后起身刚想往回跑,丁齐已经几个箭步跃了回来,伸出棍尖将其压在地上挣脱不得。
丁齐这次劲力用得很巧,没有伤到它,却将它给活捉了。三名弟子惊呼道:“这是一只耗子……好像也没有眼睛!”
此物长得有点像田鼠,身子肥嘟嘟的,但体型要小一号,黑褐色的毛发带着云朵状的纹路,反正比家鼠要漂亮多了,尾巴也短不少。但它的眼睛同样也呈蒙着两块肉膜的凸起状,好像也退化了,就算还有功能,恐怕也只能保留一点光感而看不见东西。
丁齐:“盲鼠?应该也是此地特有的夜行动物,夜里溜出来觅食。”
叶言行:“应该叫花盲鼠,身上带花纹的。”
毕学成:“它也没有眼睛,靠什么觅食呢?”
孟蕙语:“应该靠听觉和嗅觉吧,你看它的耳朵又大又薄,鼻子又尖又长。”
这小东西被棍尖压住了,挣脱不得,发出吱吱的叫声。天空中振翅的声音也陡然变得密集了,刚才飞过去的那群白翼龙好像又被重新吸引到了附近,它们畏惧火光的辐射不敢靠太近,就在周围不远处盘旋,甚至已能看见很多扑腾着翅膀的朦胧影子,令人有些头皮发麻。
丁齐把棍子松开了, 这只花盲鼠跐溜就跑进了黑暗中,天空中振翅的声音也跟着追了过去。看来这种花盲鼠应该是那种白翼龙的食物,就不知道这小东西能不能跑得掉了。
又过了一会儿,天空中振翅的声音渐渐稀疏远去,远处草丛里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丁齐让三名弟子先休息,如果睡不着就定坐练功。他告诉他们,在这种未知的环境下还能保持定心,就是一种境界,眼下的经历就是很好磨炼。
话虽然说得轻松,但丁齐自己也时刻保持着警惕,长棍就放在手边,坐在火堆后似定非定。还好这一夜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火堆一直没有熄灭,三名弟子轮流起来值夜,到天色微明的时候,丁齐也睡了一会儿。
其实定坐也是一种修行,至少丁齐掌握了养气养神之法,虽还不能完全代替睡觉,但丁齐每天睡一、两个时辰也就够了。当太阳升起之后,天边霞光灿烂,又是一幅山清水秀的景象,远处林间还传来悦耳的鸟鸣声,仿佛昨夜的黑暗经历只是一种幻觉。
师徒四人整理好装备,背着包又出发了,沿着溪流行走。
这一天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道路难寻,还好三名弟子的体质都不错,而且丁齐特意控制着速度和节奏,他们走得并不快,体力的消耗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丁齐还要孟蕙语注意太阳高度的变化,把太阳大致升到最高时的手表时间记下来,到明天同一时间再对照一下。
这里的季节与时间和外界都不一样,昼夜更替的时长可能也不一样,丁齐想确定此地一个昼夜大致相当于外面的多少个小时?根据经验判断,好像和外面差不多。
沿着溪流走并不是听上去那么容易,因为山中并不是总有便于行走的河滩。上午的时候,他们就遇到了一点麻烦,这条水流穿过了一个两岸都是峭壁的地方,他们只得从旁边的山上绕了过去。等到顺着水声又绕回了溪流边,发现这条溪流在穿过山崖后形成了一道瀑布。
当他们走到高处的时候,终于见到此地大型的野生哺乳动物,长得有点像鹿,在远处听见动静便飞快地钻进灌木丛中跑掉了,三名弟子都没来得及看清。
毕学成:“师父,那是什么东西?好大的个!”
丁齐:“那是麋鹿,俗称四不像,胆子很小的。”
孟蕙语:“师父的眼神真好,那么远一闪而过,您也能认出来。”
丁齐笑道:“我的眼力确实比你们好一些,而且我见过麋鹿,还吃过呢,味道很不错!其实你们的眼力也相当不错了,听力也可以,刚才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普通人在那么远的距离恐怕注意不到。”
叶言行:“是的,我现在的感觉比以前敏锐多了,就是因为修炼了师父教的秘法。”
丁齐:“那就继续修炼吧。”
说话时丁齐也更加留意周围的动静,既然发现了大型食草动物,那就说明可能也有食肉猛兽的存在,得多加小心了……
“师父,我们得用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回去的门户,还有师伯、师叔他们?”这是第三天晚上宿营时几名弟子问的话,他们脸上已露出了焦急之色。
这是难以避免的情况。此地一个昼夜也是二十四小时,和外面一样,那么算算日子,今天已经是一月二号了,元旦小长假已过,学校也开始上课了。虽然在大学里缺两天课倒也不算太严重,但要是继续耽误下去,甚至连期末考试都错过了,那可就不太妙了。
丁齐很理解这种焦躁情绪,假如短时间内再找不到其他人以及出去的门户,一方面要考虑生存问题,另一方面就要考虑心理问题了。
人在极端的环境下往往会出现情绪崩溃,虽然在他的带领下,三名弟子这几天情绪都很稳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怕就会越来越焦躁了,行走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出事。
丁齐很清楚状况,而且他们所有人都面临这个问题。首先是假如永远出不去该怎么办?其次就算能够找到门户,但时间拖得太久又怎么办?不说太长就说几个月,学校肯定会报警说学生失踪,学生的家长也会焦急万分。
又比如朱山闲,雨陵区的区长莫名不见了,恐怕会引起官场动荡以及各种猜疑。就算朱山闲最终回去了,还不知会被怎样审查呢,因为他解释不清楚行踪啊,官职肯定会丢掉的,离任期间被调查审计出什么问题还说不定呢。
莫名其妙几个月不上班也毫无消息,谭涵川那边恐怕也会丢掉工作。其实丁齐在博慈医疗的情况也差不多,至于冼皓,应该也会耽误外面的不少事情。
这还是建立他们还在几个月之后就回去的基础上,照眼下的情况,这已经算是很乐观的预期了。丁齐等人必须做好被长期困在此地的准备,那么就要调整好长期留在这里的心态,千万不能焦躁,因为于事无补。
这个道理也许谁都懂,但也不是说到就能做到的,丁齐一边炖鸡汤一边思忖,微笑着抬头道:“不要着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三名弟子皆点头道:“好啊,边听故事边吃鸡!”
他们哪来的鸡?丁齐今天在山林中抓到的野鸡,看品种应该是野生竹鸡,毛色黑白相间,有点像家养的芦花。丁齐不是用棍子打下来的,而是用削尖了的细竹枝当飞梭射中的。
丁齐所学的五式棍击术,不仅仅只能用长棍练,比如第一式“点”,就有脱手点运动之物的功夫,其实就相当于暗器手法。庄梦周当初只是教了个架子,后来倒是谭涵川对丁齐的点拨最多。
当丁齐练成“棍尖上的抟云手”后,也开始用别的东西习练这五式棍击术,比如用筷子。他们没有带猎枪和弓箭,想捕猎的话很困难,结果丁齐就用削尖了的细竹枝,施展脱手点运动之物的手法,射中了两只竹鸡。但只拣回来一只,另一只落到深涧里去了。
丁齐随身带的物资中就有盐和调味品,盐当然是荒野生存的必需,其实调味品也是。很多文学或者影视作品,在野外打到什么猎物简单做熟就很好吃,这其实是不太可能的。就比如说很多鱼类吧,假如只用白水煮或者简单地烤,那简直腥得难以下咽,更别提美味了。
鸡可能是最好做的美味,直接放点盐炖汤味道就非常鲜,取细树枝现场做成筷子,三名弟子吃得都很满意,一边吃一边听丁老师讲故事,这是一个云南某地的民间传说——
在某个村庄里,古老相传,村外的深山中有一个神秘的无忧乡,那里人们永远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某个小伙子很向往无忧乡,他觉得每日的劳作实在太艰苦了,而到远方的城镇闯荡更是艰难,只喜欢每天无所事事地躺在村外的草垛上发呆。
某天他正躺在草垛上晒太阳呢,眼前突然飞过一只特别美丽的蝴蝶,他被只蝴蝶吸引了,便跳下草垛追了过去。蝴蝶飞呀飞呀,小伙子追进了村外的山中,来到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山谷。这里有青翠的田野、娇艳的鲜花,还有美丽的村庄,再看那只蝴蝶,也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
这里就是无忧乡,小伙子后来便娶了姑娘生活在这里。无忧乡的人们无需劳作,田地中中自然会生长出美味的食物,鲜花四时不谢……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十几年过去了,这天小伙子正懒洋洋地躺在村外的草地上晒太阳,突然想起了家乡。不知为何,他强烈地想回去看看,于是便起身朝山谷外走去,好不容易找到了来时的路,走出了这片深山。
他回到了原来的村庄一看,什么都没有变化,就连村外的草垛都还是原先的样子。他回进村一打听,日子竟然还是他刚刚离去的那一天!邻居家的孩子差点没认出他来,因为他已经过了十几年,模样有点变了,而且装束完全变了。
小伙子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村民,而村民们谁都不相信他的话。小伙子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便带着村民们再去寻找无忧乡,却怎么样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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