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阁殿外,寒风似刀。
那风并不猛烈,可是却能把那寒意,沁入骨头里。
刘辩恍若未觉站在窗口,呆愣愣看着外面,那一片被白皑皑继续所覆盖的世界。
那个世界,原本很熟悉,他曾无数次在宫城里眺望。
可现在,他却感到很陌生,甚至有一种彻骨的寒意,正在从四面八方,向着阿阁涌来。
一个身着宫装,看上去年纪并不是很大,约十七八模样的女子来到身后。
“梓童,孤已非帝王,陛下这两个字,切莫再用。”
刘辩头也不回,目光仍落在窗外的世界里,轻声道:“今时已不同往日,你我身在这宫城中,更要小心谨慎,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
便是这一声叹息,他也要小心翼翼的呼出。
缓缓转过身,他看着那宫装女子,那张瘦削而苍白的脸,浮现出一丝丝的笑容……
他走上前,抱住了女人的腰。
说起来,他的个头比女人要矮一些,所以把脸埋在了女人的怀中,仿佛一个孩子般模样。而那宫装女子则把他拥入怀中,那张绝美的娇靥,却满满的疼惜之色。
女人姓唐,名叫唐清,也是刘辩的妻子。
她出生于颍川的官宦世家,父亲唐瑁官拜会稽太守。
自十六岁嫁到宫中,一晃两载,一直陪伴在刘辩左右,也遭受过不少的罪,吃过许多苦。
想当初,刘辩、刘协争夺帝位。
刘辩有母亲何太后以及大将军何进的支持,而刘协则有汉帝刘宏的宠爱,以及董太后的护佑。在这个过程中,性情懦弱,又不擅争斗的刘辩没少吃亏,辛亏有唐清陪伴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刘辩登上了地位。
唐清才坐上皇后,甚至连那位子都未曾焐热,刘辩就被赶下了皇位,困在这阿阁殿中。唐清倒也没有埋怨,继续陪伴在刘辩身边。因为她知道,如今的刘辩才是真正的举目无亲,如果她再离开的话,这个柔弱的少年,很可能活不到离开宫城。
“王上,是臣妾莽撞了。
以后臣妾会小心,绝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刘辩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肿。
他露出羞涩的笑容,看着唐清,许久后才低声道:“梓童,你说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唐清愣了一下,道:“王上莫非以为……“
“不是!”
刘辩不等唐清说完,便摆手阻止她说下去。
“董卿不喜孤懦弱,所以行废立之事,孤并不怨他。
其实,孤心里很明白,当初如果没有舅父的支持,孤不可能登上皇位。可是现在,舅父已经不在了,孤也没本事威胁到协的位子……想来,我们很快就能离开吧。”
唐清并未打断刘辩那近乎于呢喃的言语,只静静看着他。
待刘辩说完,她才道:“王上,天已不早,寒气愈重,还是保重龙体,早些安歇吧。”
“孤有些燥郁,再静片刻。
梓童身体也不是很好,先去歇息,孤马上就来。”
这个懦弱的少年,骨子里却有一丝丝的执拗。
唐清也清楚,她不好强迫,于是又安慰了几句,这才告退。
刘辩手扶窗栏,抿着嘴向外看去。
良久,他轻声自语道:“人说董贼害死母亲,可孤却知道,想孤死的人有很多……
你们想孤死,孤偏不死!
总有一日,孤会为娘亲报仇,把你们碎尸万段。”
那双眼睛里,泪光闪动。
刘辩握紧窗栏,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那眼泪却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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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士房,位于南宫西侧,鸿德门外。
这是一个两进两出的独立院落。
正中间是一座明堂,用来集会和议事的地方。明堂两边是两条过道,可以直通前庭。
前庭两边,则是两排房舍,用来让卫士休息。
前庭和后庭之间,是一道高墙,自门庑穿过进入后庭,便是一座可以容纳数百人的演武场。平日里卫士们闲来无事,就会在这里打熬力气,比试武艺,切磋兵器。
夜色已深,气温越来越低。
曹性带着丁辰两人走进明堂,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并伴随着浓浓的肉香。
明堂里点着炭炉,炭火通红,喷吐着暖意。
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巨大的铜火锅吃涮肉,每个人的手边,还摆放着一个蘸酱铜锅。
那火锅的式样很简单,三只青铜足架起一个好像盆子一样的铜锅。
铜锅底部,是一个桶状的炭炉,把木炭从上面放进去,烧尽的木炭则变成碳灰,从炭炉下方滑出。
在明堂的一隅,悬挂着两只剥皮的小羊。
有亲兵拿着刀切肉,然后把肉放进铜锅里煮熟,在分发给众人。
大家吃着涮肉,喝着酒,在这天寒地冻的深夜之中,倒是显得别有情趣,一个个情绪高涨。
“曹将军怎有兴致过来?”
有人看到了曹性,连忙起身招呼。
这些人,大都是西凉兵,而曹性则是并州军,双方从某种程度上,并非是一个体系。
但谁让董卓而今倚重吕布,加之吕布骁勇,也使得并州军的地位水涨船高。
“小张将军也在啊。”
曹性走进明堂,朝一个男子点头致意。
那男子看上去有小三十的模样,身高八尺四寸,体态修长,看上去并不是很壮硕,可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气势。他目光扫过丁辰和高顺二人,而后落在了曹性的身上。听到曹性招呼,他慢慢站起来,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受。
“曹将军深夜前来,想必是有事交代。”
他说着,对门口的亲兵道:“再取一个酱锅来……曹将军喜欢什么口味?这宫中倒是齐全。”
曹性也不客气,看了一眼那两只被剥皮的血淋淋的小羊。
“涧口羊……哈哈哈,小张将军果然讲究。
这洛阳周围,最好的就是这涧口羊,鲜嫩不膻,这个时节,正是吃涧口羊的时候。”
说完,他却看了丁辰一眼。
“子阳,你倒是好口福。”
丁辰微微一笑,目光环视明堂一圈,然后转身走到那小羊跟前,从亲兵手中抢过了尖刀。
“涧口羊肉质细腻,解羊时最为讲究。
要顺着纹理切割,否则就容易影响到口感。还有,出刀要避开筋络,所以更要高明的眼力。一刀下去,必须要快,若不然就伤到了肉质,吃到口中会有腥膻之气。”
说话间,就见丁辰运刀如飞,把那头小羊的肉切割下来。
每一刀下去,肉的长短薄厚几乎一样。他一边解羊,一边解说,而曹性则面带笑容,颇为欣赏的看着。至于那小张将军,则眯起了眼睛,脸上更浮现出警惕之色。
一盘涧口羊羊肉很快被切好,丁辰放下手中尖刀。
高顺上前端起了羊肉,走到火锅前,抄起木箸,把羊肉撒进锅中。
锅里的水沸腾着,那羊肉随着沸水起伏,很快泛起了白色。高顺也不迟疑,把那羊肉捞出来,分到了众人面前。
“涧口羊不能切得太厚,否则会影响口感。
入锅以后,也不能煮的太久,否则肉质就会变老。现在这涧口羊,滋味是刚刚好。”
明堂里弥漫着一股肉香,令人垂涎欲滴。
除了炭火发出噼啪声响之外,所有人都不再发声,而是紧盯着丁辰。
别看丁辰刚才那一番话好像是在说怎么吃涧口羊,可仔细品味就会听出来,这家伙分明就是在嘲讽明堂里的众人,是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涧口羊是洛阳一道名吃,甚至一度作为贡品,专供给皇室食用……普通人大都只闻其名,而不知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