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入冬以来第一次下雪,为巍峨的洛阳城,披上了一件银装。
丁辰和高顺走出洛阳狱的大门,仰起头,看着空中飞舞的雪花,用力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这空气,真是让人舒服!
算算时间,丁辰在大牢里呆了有小半个月。
而高顺更惨,差不多有大半年都生活在那阴冷潮湿,弥漫着腐臭之气的牢房里面。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露出陶醉之色。
不过丁辰却看得清楚,高顺的眼角闪过一抹水光。
“走吧!”
“去哪里?”
丁辰疑惑看着高顺,道:“跟我回家啊。”
“跟你回家?”
“废话,难道你没有听到,刚才李儒说了,你已经被征辟南宫卫丞,以后要在我手下做事,自然要跟随我才对。再说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在洛阳已经没有家了。”
高顺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朝丁辰看了一眼,却没有反驳。
十余日的监牢生涯,丁辰对高顺的身世了解许多。
这是个贫民子弟,父母双亡。
后来得了蹇硕的赏识,娶妻成家,还有了一个儿子,取名高行。只不过,蹇硕被杀,高顺被抓后,妻子担心受到牵累,于是带着儿子逃离洛阳,而今是下落不明。
这兵荒马乱……
有些事情不敢想,想了会让人更加伤心!
所以说,高顺出狱之后,也是无家可归。
丁辰见他有些低落,便伸手拍了怕他的胳膊,“莫胡思乱想,且先随我回去安顿下来,他日建功立业,名扬天下,嫂夫人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便能合家团聚了。”
建功立业,名扬天下?
这八个字听上去确实很美好,但对于高顺而言,其实也没太大用处。
他也算是有过辉煌的人!想当初,在蹇硕门下时,虽然只是个牙门将,但却风光无限。
而今经历了半载囚徒生活,许多事都看得开了。
所以,在经过短暂的消沉后,他便调整了心情,笑道:“承你吉言,便先去你家。”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雪,开始变得大起来。
风卷雪花,漫天飞舞,把个雄伟的洛阳城,笼罩在风雪之中……
++++++++++++++++++++++++++++
曹府,位于洛水畔,虽然不大,但景致不错。
曹家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官宦之家。
曹操的父亲曹嵩,更是巨富之人。所以曹操二次来洛阳后,便在这洛水畔买下了一处宅院。
丁辰和高顺冒着风雪来到曹府门外,刚要上去叩门,却被兵卒拦住。
“尔等何人?”
那为首的小将,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脸上还有些稚嫩。
他大声喝问,也使得丁辰一愣,便开口道:“只是我家,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你家?”
小将立刻露出了警惕之色,一只手握住了腰间刀柄,更凝视着丁辰。
风雪很大,小将却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厉声道:“你是何人?”
高顺忍不住道:“子阳,怎地到了家门口,却进不得家门,莫非你找错了人家?”
他话语中,带着调侃之意。
丁辰却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我叫丁辰,之前被关在洛阳狱。
今日有廷尉李儒下令将我释放,让我回家休息,而后去找温侯报到……倒是你,为何守在我家门口,是何用意?”
“你就是丁辰?”
小将打量丁辰两眼,目光又落在了高顺身上。
“我叫高顺,与子阳在洛阳狱相识。李中郎任子阳为南宫卫士令,所以回来休整。”
小将眼中的警惕之色,这才稍缓。
他退后一步,招手示意身后兵卒过来,在兵卒耳边低语两句,就见兵卒转身,来到曹府大门外,抓起门环,啪啪啪叩响大门。与此同时,小将仍未有松懈,紧盯着丁辰二人。
“你是文远将军派来的吗?”
“正是。”
小将听丁辰提及张辽,警惕又减弱了两分,“张将军命末将在此守卫,防止有人前来闹事。”
“你叫什么?”
“我?”小将犹豫了一下道:“我叫贾衢。”
“辛苦了!”
丁辰朝他拱手道谢,也使得贾衢的态度变得友善许多。
而这时候,从曹府大门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她迈步走出大门,看到丁辰的刹那,忍不住啊的尖叫一声,从台阶上冲下来,眨眼间便来到了丁辰的面前。
“十郎,你回来了!”
丁辰的眼中,流露出暖意。
他上前,搂住了来人,轻声道:“阿姐,我回来了。”
来人,正是丁辰的姐姐,曹操的妻子,丁夫人。
而在大门后,还站着一个少年,当他看到丁辰的时候,也咧开了嘴,露出灿烂笑容。
贾衢见状,也就确认了丁辰的身份。
他等丁夫人情绪冷静下来,才上前道:“夫人,既然丁君回来,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夫人还是快些回屋,我等在外面守护,有什么事情,可派人告知。”
“贾君,这怎可以?
如此大风雪,你们还是到府中吧。之前十郎不在,奴一妇道人家做不得主。而今他回来了,你们到府里住下,也就没那许多忌讳。若不然,你们在外面,奴怎能安心。”
丁夫人很快就稳定了情绪,再三邀请。
风雪越来越大,贾衢见状,也就不再坚持,率领兵卒进入曹府,在前庭的厢房住下。
丁夫人则拉着丁辰的手,走进府中。
看到少年,丁辰身手拍了怕他的肩膀,轻声道:“昂,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在家保护你阿娘。”
曹昂胸脯一挺,露出骄傲之色。
“舅父,这是昂的本份。”
看那一副强作小大人的模样,丁夫人和丁辰,都笑了!
曹府的变化其实不大,只不过奴婢却变成了陌生人。
在后宅的厢房里,丁辰和高顺落座,丁夫人则命人烧水,同时准备饭食。
“你走之后,多亏了那位张将军。
刚开始,有西凉兵来闹事,但都被张将军派人赶走。后来,张将军又送来了这些奴婢,我母子才不至于太害怕。只是因为这家中多女眷,昂年纪又小,所以那位贾君死活不肯住进来,带着人在外面守护。也亏得他用心,我母子才算是安全。”
丁夫人把家中的变化,简单明了的告诉了丁辰。
这也让丁辰,内心里对张辽的好感增加许多。
他向丁夫人介绍了高顺,并明言高顺会暂时居住在府内。
对此,丁夫人当然不会反对,她欣然应允,便话锋一转,轻声道:“十郎,你在狱中都还好吗?
我本想去探望你,但却无法出去。
若不是张将军告诉我,说你在牢中一切安好,我和昂在家里,只怕要担心死了……”
丁辰道:“张将军倒是一位仁厚君子,早晚必报答这份恩情。”
他说完,朝高顺看了一眼。
丁夫人立刻明白,对高顺道:“高叔叔,外面水已经烧好,叔叔不若先去洗漱,待会儿正好用饭。”
而高顺也是聪明人,哪能看不出,丁辰有话要和丁夫人在私下商议?
于是,他便起身道:“那我先去洗漱,在牢里半载,满身的晦气,确实要好生洗一下才是。”
说罢,他便走出了房间。
丁夫人安排婢女领高顺洗漱,而后又把曹昂指使出去。
“十郎,你可是要问那凉薄人?”
丁辰抿着嘴,点头道:“姐夫可有消息?”
不说曹操也就罢了,一提起曹操,丁夫人脸上便怒色冲冲。
“倒是听张将军提起过,言他早前杀了人,后来便下落不明。
我在府中,也无法打听太多,除了张将军外,其他人提起他,便言辞模糊,所以也就不太清楚。”
看得出来,丁夫人对曹操颇有怨念。
但她旋即又话锋一转,轻声道:“不过十郎,你也莫太怨他。
想必他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你也知道,他这次因回洛阳,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
“阿姐,我并未怨恨姐夫。”
丁辰忙摆手,道:“只是我有些奇怪,姐夫这次行动很突然。
外面人说,姐夫是因为太后被害,所以才一怒之下做出这等事情,可是我却感觉蹊跷。
姐夫行事,素有章法,好谋定而动。
可这一次他却……我总觉得,他这么做有原因,但是却想不太明白。”
丁夫人的脸上,也露出了迷茫之色。
她闭上眼,思忖片刻后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古怪。
我想起来了……出事的前一天,他曾对我说过一件事,嗯,是关于你的事情。”
“我?”
丁辰愕然,张大了嘴巴。
丁夫人道:“出事前一晚,他和我提起了你。
他说,洛阳现在局势混乱,局势扑朔迷离,很多事情他都有些看不清楚。可是身边又没有可以信赖之人为他排忧解难,所以很是烦闷……我当时就对他说,怎么会没有帮他?难道十郎就不能信任?
他却说,你武艺高强,也很聪明,但是太懒散了!
后来我与他又争辩了几句,他好像有些不高兴,就出去了……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生得什么气!”
说完,丁夫人摇了摇头,显得很是困惑。
不仅是丁夫人困惑,丁辰也想不明白。
说起来,他和曹操的感情极好!自从姐姐嫁到了曹家,他就跟随曹操左右,经历过许多坎坷。曹操春风得意,出任雒阳北部尉也好;后来得罪了蹇硕和张让,不得已离开洛阳也罢……他都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在曹操身边。后来,黄巾之乱,曹操出任骑都尉,率部征战。丁辰同样追随曹操身边,更几次在乱军中救下曹操性命。
用曹操的话说:子阳乃我手足!
而一直以来,曹操待丁辰也确实极好。
可现在,曹操却突然丢弃了手足,把他扔在这局势混乱的洛阳城内,让他很难过。
也许,正如阿姐所说,姐夫这么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对了十郎,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丁辰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想了想回答道:“今天太尉的女婿,中郎将李儒到狱中把我放出来,并说太尉已任命我为南宫卫士令,以后宿卫阿阁,听从卫尉差遣。
所以我想,咱们暂时还算安全,所以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我待会儿洗漱完毕,去找吕布报到,之后就去南宫任职。咱们到时候双管齐下,打听姐夫的下落。等有了姐夫的消息之后,咱们再做决断不迟,阿姐以为如何呢?”
丁夫人道:“你姐夫如今不在,阿姐是妇道人家,昂又年幼。
家中的事情,就由你来做决定……你说的甚好,咱们就暂且等待,看那凉薄人,最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打算。我就不相信,他舍得你我,连亲生骨肉也能舍得?”
那话语中,仍带着浓浓的怨念。
只是丁辰此时的注意力,却已经转到了别处。
曹操到底是什么打算?把我们留在洛阳,又是什么目的?他,真的是另有苦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