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好累,外面每个人都在看着沐府,沐府的人也在看着他,都想看他如何应对沐筱萝被押一事,而作为一个父亲,他又怎会不知沐筱萝的无辜呢!
筱萝下毒?还是因为妒忌要杀沐玉芙!初闻时他就苦笑,这丫头的个性难道他还不清楚吗?典型的和云清一样!她欺负自己人可以,如果别人欺负自己人,不管她平日怎么恶劣,都是和家人抱成团一致对外的!
拙劣的陷害,说到底还是沐家的名声累了她!如果没有辉煌的过去,没有那令人忌惮的沐家军声誉摆在那,她一个腿断了的小女人,会有谁费尽心机地想陷害她呢!
蓉儿……委屈你了!沐立德有些心酸,不出意外,明日她就要问斩,他作为一个父亲,不能保护她,还为了沐家的老老少少将她推到了最前沿,不内疚都不可能啊!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从皇后退婚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了沐家的命运,我无法阻止你嫁给三殿下做侧妃,只能用漠视制造出你和沐家不和的事实;
我没有在你被打时去接你,我让你大嫂赶你出去都只是想让你远离沐家,远离灾难……希望人家看你落魄如斯放过你,没想到还是避无可避地将你拉了进来……这就是所谓的是祸躲不过吗?
蓉儿……别怪为父心狠,如果你的死能换来沐家满门的生,那么为父来世为你做牛做马以偿还今生欠你的……生生世世,直到还完为止!然后我们再投胎,你还做我的女儿,我还做你的爹爹,让为父再来好好疼爱你!
沐立德想到伤心处,眼泪滚滚而下,叫老管家拿酒来,颤抖着手倒了一杯洒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那是沐筱萝出生时种下的生辰树,眼看花将飘香,人却将亡,怎不叫人嘘嘘……
老管家在一旁看着,想起明日就是周勤的出殡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再想起沐三小姐平日的好,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沐立德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回房睡下,只想睡个一天一夜,不用亲耳听到沐从蓉被斩的事。
可惜好梦永远都不会成真,睡到下半夜,就被大儿子沐梓侗推醒了,这个平日脾气暴躁的男人一脸的恐慌:“爹,沐府被官兵包围了,说接到密报……说我们窝藏刺客,通敌叛国,意图谋反……让我们开门缴械,自缚请罪!”
“谋反!?”沐立德酒醒了一半,衣服也顾不上穿,一把推开儿子跑到庭院中,只见府外火光冲天,映得四处火红一片。
官兵的吼叫声震耳,沐府人慌马乱,都被惊醒开始四散逃窜了。
二娘将金银细软收了个小包袱,带着悄悄地逃走,才拉开后门就被等候的官兵抓住了,哭叫着:“官老爷,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沐立德背着我做的,我冤枉啊!”
大儿媳妇何凤将一双儿子推上墙,自己才爬上墙头就看到一双儿子已经在官兵手中,不由撕心裂肺地叫道:“还我儿子,我们妇女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谋反通敌都和我们无关啊!”
沐梓泱把媳妇孩子绑上马,挥舞着长枪冲出去,才出府还没开跑就被袢马绳拉了个踉跄,媳妇摔了出去,儿子撞到了门前的石狮子,当场碰得头破血流。
沐梓泱才冲过去,就被大皇子的剑拦住了,一声冰冷的“带走”,就有侍卫如虎似狼地冲上来,缴了他的长枪,给他带上枷锁押进了囚车。
沐立德站在庭院中,一身白色的中衣,默然地看着周围火把来来去去,凛然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官兵如临大敌地用长枪将他围在了中央。
不敢小看他手无寸铁,毕竟沐家军饶勇善战的名声不是虚来的,而这位打了上百场战役的将军更是军中的传奇,是每一个军人景仰的神话。
一些官兵就开始在沐府大肆搜索,翻箱倒柜,几个时辰前还整整齐齐的家顷刻间变成了垃圾场,乱不忍睹。
哭叫声,喝骂声,鞭打声让沐梓侗忍无可忍,随手夺过了一个士兵的长枪,怒吼着:“老子和你们拼了!”就冲向前,结果被数十把刀架在了脖子上,最后被逼悻悻然地放下了长枪。
一个个场面似梦境在沐立德眼前上演着,当大皇子的亲卫从沐府不知道哪间房间押出满身血迹的“刺客”时,沐立德笑了,唇边无法掩饰的讽刺中夹了一丝欣慰:幸好老侯爷没在府上!
可这欣慰没保持多长时间,当他在天牢看到已经被刑具折磨得只剩半条命的老侯爷时,他的镇定差点崩溃,目眦尽裂地吼道:“我只恨我为什么不反!”
为将者的悲哀
康王周勤的出殡之日原定于今日,众官员还没出门参加出殡仪式,就接到了周府家丁挨家挨户的通告,说今日出殡取消,他日出殡日期另行通知。
众官员还没揣测出发生了什么事让周府改了周勤的下葬日期,就听见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定远侯沐府通敌叛国,已经连夜被大皇子奉旨查抄,满门老小六十四人都被押天牢等候审判。
众官员一片哗然,还没等人提出异议,又爆出了新的证据。刺杀三皇子的刺客从沐府被搜到,刺客服毒自杀前供认是受了沐大公子的指示,要为沐三小姐被打出口恶气。
两件事不论哪一件都能让龙颜大怒,武二帝责成大皇子严加审问,如证据确凿,绝不姑息。
对这夜间发生的事沐筱萝一无所知,被关押在此虽然受了不少罪,可比想象中的要好。
大皇妃虽然恨死她,恨不能生噬了她的肉,可碍于这是刑部大牢,主管京兆尹和公子郭荥阳都和五殿下交好,五皇子不许碰的人,她的手再长也伸不进这大牢里。
沐筱萝皇后不来审,其他人也不敢动,每天就关在牢里。她本来就受了刑杖伤,身体虚弱,有些伤都还没好,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呆上两天,身体就无法抵抗地出现了异状,又痒又疼,最后竟然有脓水流出。
看苗三娘面善,要了点药擦,无奈大的环境就是如此,药根本没什么效果。一夜痛得翻来覆去,没怎么睡好,天刚刚蒙蒙亮,就听到有噪杂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都是奔她而来。
出大事了,而且事关沐家,才这样想着挣扎着坐起来,就看见苗三娘带了一些面生的侍卫站在牢笼外。
“出来,你要转狱了!”一个带头的侍卫出声喝道,凶神恶煞中带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视。
“报告彭侍卫长,沐筱萝不会走路。”苗三娘小心地提醒道。
彭侍卫是大皇子的人,闻言瞪了苗三娘一眼,扭头对身后的下属喝道:“你们两个,去把她带出来!”
两个侍卫就进来,一人一只手臂,抓住沐筱萝就往外拖,沐筱萝感觉自己全身似被撕裂般疼痛起来,豆大的冷汗就掉了下来,她强忍住,咬紧牙不让自己哼出一声,不想让这些人把自己看扁了!
沐筱萝拖了镣铐,又沉又重,两个侍卫拖了一段路也有些负荷不住,抬眼叫道:“侍卫长,她又不会走路,能不能把这些镣铐取下来?”
彭侍卫过去,一人一个耳光啪地打在他们脸上,怒喝道:“废物,她是什么人?钦犯!你说她不会走路她就不会走吗?万一她跑了,你拿命来还吗?”
两个侍卫有些委屈,低头将沐筱萝像拖布袋一样拖在地上走,一路只听镣铐响,那些牢房里的女囚探头悄悄看,只见沐筱萝被拖得面无血色,都在心里怜悯她,造孽啊!
一群侍卫还没走到门口,又有一队侍卫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彭侍卫一惊,手就按在了剑柄上,细看竟然是五皇子楚玉,吓得赶紧放开,上前行礼:“五殿下,你怎么到这来了?”
楚玉没理他,一眼看到被拖在地上痛得冷汗淋漓的沐筱萝,大怒,一把推开那两个侍卫,怒喝道:“谁让你们这样对待她的!”
彭侍卫愣了愣,就见他弯腰去抱沐筱萝,边叫道:“筱萝,你怎么样了?痛不痛?”
废话!不痛你来试试!
沐筱萝只能在心里骂道,已经没力气张口骂人了,翻了翻白眼,对这个五皇子实在生不起什么好感!
还说喜欢她,当日在大殿上也没见他出来帮她说一句好话啊!
就算仗着皇后的疼爱说错了估计那老妖婆也不会治他之罪,可是他就一句都没说,怎么让她不失望啊!难怪筱萝以前没选他,就他这样只会空口说喜欢的男人她也看不上,孬种!
“五殿下,你要做什么?”彭侍卫长看见楚玉拔剑去斩镣铐,大惊,慌忙上前拦住他:“五殿下,在下只是奉旨带人,你可千万别让我为难!”
“本王就让你为难了怎么样?给本王把她的镣铐取下来!她都不能走了,她还怎么逃走……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楚玉看沐筱萝被镣铐磨得鲜血淋淋的腿腕,心痛得几乎散失理智,一手揪住了彭侍卫的衣领,冲着他的脸咆哮道。
“她是钦犯,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小的无法向大殿下交差,五殿下你别为难我!”彭侍卫无奈地解释。
“出了什么差错让大皇兄找本王,给本王把她的镣铐解下来,不就是押送到天牢吗?本王帮你把她带过去!”
楚玉已经快失去理智了,心爱的人被折磨成这样,他恨不能立刻将她带走,远远离开京城,这皇子不做也罢!
“恕在下不能听命!”当了一干手下,彭侍卫被他吼得有点下不了台,拼着自己占理,就是说到皇上那也有理,索性和五殿下呛上了。
楚玉本就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沐筱萝等于是被他接进宫才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对她下毒也持有怀疑的态度,无奈找不到证据为她洗脱罪名,看她受这样的罪心里已经充满了内疚感。
再看自己连帮她少受点罪都不能,一口怒气上来,手中的剑就直指彭侍卫的喉咙,被怒意冲红了眼睛:“本王现在就带她走,你等又能如何,难道连本王也杀吗?”
寒气森森的剑指着彭侍卫的脖颈,再往里一寸就可以将他喉间穿透,彭侍卫逞能也要看看时机,要面子还是识时务为俊杰,正矛盾,就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
“哟,五皇弟,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啊!”
大皇子揶揄的声音在这大牢阴森的气氛下显得有些冷,楚玉转头,看见自己的皇兄站在身后,后面还跟着一群精兵。
“我……”楚玉垂下了眼,心虚地撤下剑:“大皇兄,我只是向彭侍卫讨个人情,沐筱萝腿不能走路人尽皆知,能不能不给她戴镣铐?”
大皇子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俯瞰沐筱萝,沐筱萝淡淡地和他对视着,目光清澈坦然。
武铭锋蹲了下来,伸手掐住了沐筱萝的脸,转过来转过去。
楚玉脸色就随之变了,还没发火,武铭锋就站了起来,笑道:“姿色一般,不明白五弟为什么那么痴情!不过五弟亲自求情,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彭侍卫,给她把镣铐取了,赶紧送过去和她家人团聚吧!否则沐老头该以为她被处斩了!”
沐筱萝一听,坐实了自己的猜测,沐家人大难临头了,只是不知道被以什么罪名收监了。
似乎怕她不知道,武铭锋拍拍楚玉的肩说:“沐家通敌叛国,罪证确凿,一旦签字画押就要被问斩,沐筱萝只不过将行刑期往后推了几日,五弟想救他,就去求沐老头吧!他家不是有块免死金牌啊,哈哈,上上下下六十四口人,本王倒想看看他救谁!”
楚玉怔住,矛盾地看着彭侍卫将沐筱萝的镣铐取下,不知是不是真买他的帐,这次没怎么为难沐筱萝,将她扶上了囚车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