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怎么样!”启修笛自小跟着启沧澜,但多数时间还是由幻萝照顾着,自然是向着幻萝的。
“都挖掉。”刁刁身后,沐筱萝阴恻恻的声音飘际过来。一语闭,启修笛顿时用双手蒙住眼睛,身子靠在了启沧澜腿上。
“刁刁,带着婉儿去见法师,幻萝,你也一起跟来。”启沧澜揽过启修笛,宠溺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示意他留下。
于是一行人皆朝皇教总坛而去。
初入总坛,沐筱萝仿佛觉得自己来到了十八层地狱,在经过长长的,暗沉无光的走廊之后,沐筱萝等人终是站在了一扇高大宏伟,乌黑发亮的门前,门侧两座麒麟兽,皆以乌金涂漆,一对眼珠俨然是红色琉璃,在漆黑中迸射着冷光,分明是没有气息的死物,却偏让人自脚底窜起一股凉意。
沐筱萝暗自吁气之时,乌金门缓缓开启,彻骨的寒意自门缝里汹涌泻出,沐筱萝只觉全身汗毛开始凌乱了。有时候真正吓人的未必是人,而是营造出的这种气氛,幸而沐筱萝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顶得住此间寒意。
乌金门开启之后,启沧澜走在最前面,幻萝自是跟在启沧澜身后,刁刁则陪在沐筱萝身边。
空旷的大殿一片昏暗,角落里的楚明珠掀起黑暗一角,微微散着的光芒真正照亮的,只有大殿中央那一头拔地而起的巨蟒,乍一看去,那巨蟒七丈余高,蟒身是以墨绿琉璃拼接而成,此刻,巨蟒的头正缓缓下移,那双幽绿的眼珠子渐渐迫近沐筱萝。
且说沐筱萝的心在看到巨蟒的一刻,便开始无节奏的乱跳,即便她知道这蟒蛇不过是因为启动机关才低下头,但这场景也忒逼真了。其实除了沐筱萝,启沧澜等人亦十分的惊讶,在他们有记忆以来,但凡初入总坛的人,无一不被这蟒蛇吓的尖叫倒退跌在地,昏厥无知背过气,能如沐筱萝这般淡定的,绝无仅有。
他们哪里知道,沐筱萝的腿也在哆嗦,只是看不到而已。
“沧澜拜见法师。”
“幻萝拜见法师。”
“刁刁拜见法师。”沐筱萝虽惊惧异常,却也注意到了启沧澜、幻萝拜见束手立于蟒蛇头顶那位法师时的动作一致,让她奇怪的是,自己的丫鬟刁刁,竟也是同样的姿势,这说明什么呢?沐筱萝心下质疑。
“婉儿。”浑厚清冷的声音自蟒蛇头顶幽幽传来,沐筱萝只觉心莫名的压抑,一种迫人低头的威压自上而下,令她局促不安。
“婉儿拜见法师!”沐筱萝狠吁口气,强自镇定的照着启沧澜的模样施礼,眸子抬起时,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即便如此,沐筱萝依旧感觉到那抹背影给她带来的强大震撼,身为皇教的教主,凌驾于皇权之上,这样的人,一定有非凡的经历,沐筱萝忽然对蟒蛇顶上的司空穆产生了兴趣。
“婉儿,本法师问你,同化东洲大陆,你有几分胜算?”分明近在咫尺,那声音却缥缈的似自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十分!”沐筱萝用最快的时间让自己沉淀下来,关乎命运,她自是要表现出十足的自信,即便沐筱萝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何以见得?”昏暗的光线下,沐筱萝只看到蟒蛇头顶的司空穆着一袭黑色长袍,无风自动。
“单凭婉儿仅用一个月的时间便将整个焰赤国半数财产揽在手。”沐筱萝弧度完美的下颚微扬,淡定回应。
“法师,幻萝以为那只是婉儿投机取巧,若非利用皇教威望,那些大臣贵胄根本不会买她那些几乎一文不值的首饰衣物。”幻萝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愠怒。
一侧,沐筱萝唇角微抿,眼底闪过一抹寒凉,自己还没找幻萝麻烦,她倒在那儿添油加醋了,幻萝,这可是你提醒我的!
“说起一文不值,那些首饰兵器可都是婉儿花了本钱的,唯有刚刚售出的那件衣服,就真的是一文不值呢!”沐筱萝斜睨了眼幻萝,显然是在指幻萝给启沧澜亲手缝制的那件。
“你!”幻萝怒目视之。
“你?怎么幻萝圣女不称婉儿为贱民了么?”沐筱萝冷眸迎上幻萝寒冽如冰的眸子,气势半点不输。
“你本来就是!”幻萝气极了,说话便没了场合。几乎同一时间,一股有形的寒气如游龙般绕过沐筱萝的身体,直击到幻萝胸口。
“噗”殷红的血突的自幻萝口中喷溅而出,月白色的衣裳顿时染上片片梅花,艳美中透着凄凉。沐筱萝心中暗惊,她本意是想给幻萝一些教训,却没想到司空穆出手如此之重。
当然,沐筱萝不会傻到以为司空穆是诚心向着自己的,那便是有所忌讳,忌讳幻萝称自己贱民?有趣!看来她现在的身份还真耐人寻味啊!
“法师,幻萝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口无遮拦,还请法师手下留情。”见幻萝受伤,启沧澜登时上前一步,双手拱拳求情道。
“婉儿是我皇教圣女,谁也不许出言不逊!”司空穆的声音凛然如冰,一字一句似冰锥落入深潭,激起阵阵寒意。
“幻萝知错。”幻萝单手捂着胸口,谦卑回应。眼底,却有一道极寒的冷光一闪而逝。
“婉儿,虽然幻萝言语过重,但有一点,你也的确是借着皇教的势力,才会顺利敛财,若入东洲,你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借助。”司空穆依旧背着身,声音浑厚有力。
“非也,婉儿利用的不是皇教的势力,而是人心的贪婪和虚伪。婉儿是否可以这样解释,就算那些朝中大臣和富甲贵胄不买婉儿那些东西,皇教教众会不会伤他们半分?他们的利益会不会有损?答案是不会!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趋炎附势的巴结婉儿?”沐筱萝自信看着蟒蛇头顶的司空穆。
“为什么?”司空穆的声音中蕴着一丝质疑。
“因为人之本性便是贪婪,在婉儿眼里,圣人两个字只是传说,身处于世,谁都不会比谁高尚,每个人心中都有欲有求,他们巴结婉儿是种心理,只要买了那些近乎于天价的首饰兵器,他们才会心安,才能睡得着觉,婉儿只是抓住了人的心理!而婉儿最擅长的便是抓住人心。”清越的声音如泉水敲打岩石,字字入心。
沉默,整个大殿里再没了声音,沐筱萝暗自提气,希望自己的话能让司空穆放弃之前屠戮东洲的想法。
本法师给你半年的时间,如果你能让焰赤国的钱票在楼兰国流通,本法师会考虑你的建议,否则,半年之后,便是本法师逐鹿东洲之日。”司空穆的决定让沐筱萝暗自舒了口气。
“法师放心,婉儿定不负所望!”沐筱萝压抑着心底的激动,声音平静如水。
“沧澜,幻萝,在此期间,你们要协助婉儿,尽量促成此事。”司空穆肃然开口。启沧澜与幻萝自是领命。
“婉儿感谢法师将大祭祀和幻萝圣女派在婉儿手下,不过仅有他们却不足以成事。”沐筱萝刻意将‘协助’换作‘手下’,意义便不一样了。
“你现在所拥有的钱财已是半个焰赤国的国库储备,本法师不能再投入,至于人手,你大可在皇教中挑选,下去吧。”司空穆淡声道,随后挥手退了沐筱萝等人。
沐筱萝并不是得了便宜卖乖的人,遂不再开口恭敬退了出来,待离开皇教总坛,沐筱萝顿时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幻萝圣女干什么去?”眼见着幻萝欲走,沐筱萝上前一步将其拦下,眉梢十分霸道的朝上挑了两下。
“本圣女做什么还需要你……你来管!”幻萝硬是将涌到喉咙的‘贱民’两个字噎了回去。
“如今圣女是婉儿的手下,婉儿自该对自己的手下负责了。”沐筱萝语笑嫣然,眸间迸射出璀璨刺目的华彩。
“谁是你手下!”幻萝愤然怒视沐筱萝。
“这可是法师同意的,你若不想,大可找法师理论,婉儿奉陪到底。”沐筱萝邪佞的表情当真将幻萝气成了内伤。
“婉儿,幻萝刚刚受了重伤,本祭祀扶她回去疗伤,你且跟刁刁先回圣女府,稍后本祭祀会回去跟你商量出使楼兰的细节。”启沧澜见沐筱萝与幻萝针锋相对,及时上前阻止。未等沐筱萝开口,启沧澜已然扶着幻萝点足跃起,直朝幻萝府邸而去。
“主子,他们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看着启沧澜和幻萝相依离开,刁刁凑到沐筱萝身边,悻悻道。
“本圣女还真不希望他们将我放在眼里……总有一天,本圣女会让他们把我放在心里。”沐筱萝唇角勾笑,她从没指望启沧澜和幻萝会听命于自己,包括刁刁她都心存戒备,但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看着沐筱萝唇角那抹诡异莫名的弧度,刁刁不禁噎喉,这样的笑,咋比师傅还慎人呢。
既然达到目的,沐筱萝接下来便是准备离开焰赤国一切所需之物,钱财自不用说,沐筱萝命刁刁找了十辆结实的铁箱,将她近日所敛的金子全数装了进去,之后又以皇教教主的名义让朝中执钱使印了几千张焰赤国的钱票,封装入箱。
“刁刁,你知道鬼府怎么走吗?”待一切备齐之后,沐筱萝将刁刁叫到身边,开口问道。
“知道啊,跟咱们的圣女府隔了两条街,主子想找鬼道子?刁刁帮您叫他过来?”刁刁殷勤看向沐筱萝,只要想着能去外面见见世面,刁刁便兴奋的如有条鹿在心里狂跳,要知道,她自懂事以来,还从未踏足焰赤国以外的地界。
“不用了,你留在府上收拾些必要的衣物,本圣女亲自走一趟。”沐筱萝微微点头,旋即独自迈步离开。
眼见着沐筱萝离开圣女府,刁刁轻舒了口气,旋即点足直朝皇教总坛而去。很少有人知道,在皇教总坛的后面,有一处世外桃源,而通向眼前世外桃源的密道,除了司空穆,就只有刁刁知道。
“师傅!”漫天的桃花随风飞扬,馨香弥漫在空气中,吐纳间便可感受到那股令人神醉的香味,桃树下,一抹白色的身影端坐其间,指尖叩着琴弦,琴声悠扬,意境深远,片片桃花打着漩涡落在了男子肩头,将男子的如仙气质衬托的淋漓尽致。
“此番师傅准你与沐筱萝离开焰赤国,可知道是为了什么?”清越的声音少了彼时的威严,多了一丝宠溺。
“自然是盯着沐筱萝,若她敢造次,刁刁分分钟替师傅灭了她!”刁刁蹦跳着跑到男子身边,双手不自禁的搂在司空穆的脖子上,小脸蹭着那头如瀑的墨发,这是她十八年以来不曾变过的动作。
“灭了她?你舍得!师傅看你的心已经去了沐筱萝那儿了!”此时的司空穆,便和所有的师傅一样,对自己的爱徒纵容到了过分的地步。
“哪有啊!刁刁的心一直在师傅这里!”刁刁的手搂的越发紧了,硬是将小脸儿贴在了司空穆脸上。
“口是心非是要遭雷劈的。”司空穆索性玉指离弦,轻拍了下刁刁的脑袋。
“师傅,你怎么可以咒自己的徒弟啊!”刁刁闻声,登时松开司空穆,撅嘴坐到石凳上。
“还说不是,罢了,师傅也没那么小气,不过你记着,沐筱萝只是师傅的一枚棋子,迟早是要死的。”即便说着狠话,司空穆的眼睛里依旧透着宠溺。
“师傅放心啦,刁刁只是觉得这个沐筱萝挺有意思,就算再好的玩意,也有玩够的一天嘛!”刁刁是很喜欢沐筱萝,但她一直认为,这种喜欢,仅仅是一种新鲜感在作祟。
“那就好,此番师傅准你离开,就是让你见见世面,以你现在的武功,再加上有沧澜和幻萝保护,你的安全,师傅不担心。”司空穆语重心长道。
“可是刁刁担心啊,若是这次回不来,刁刁最遗憾的就是这辈子都没能看师傅一眼,不如这样吧,师傅,你把面具拿下来,让刁刁看一眼好不好?”阳光落在司空穆脸上的金色面具上,反射的光刺的刁刁眼睛生疼。
“那你还是别去了!”司空穆思付片刻,肃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