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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舱中传来咳嗽声。
叶柏打起精神,忙是回到舱中去,老太公已是起了,他拼命咳嗽几声,叶柏便上前道:“爹”
“不要叫爹。”叶老太公瞪着他道:“要叫父亲,没家教的东西,丢奉化人的脸。听我口音,叫父亲,你这一口河西的音会被人取笑的,现在老大在陕西为官,春秋更出息,都成了翰林侍学了,娶得又是余姚王家的女儿,咱们不能让人看笑话,来,学一学看,得用官话。”
叶柏迟疑了一下,废了老大的劲:“父亲”
叶老太公的脸色这才缓了一些:“有点城里人做派了,当年哪,为父也来过一趟京师,这京师里头啊,到处都是规矩,什么叫规矩,你听好了,到了城里不能左右张望,见了春秋呢,他朝你作揖,你要回礼,不能像从前那样了,你没见过什么世面,此番来,不能丢脸,这世上天大地大,脸面最大。”
叶柏缩了缩脖子,忙是道:“晓得,晓得的,儿子知道了。”
“你知道个什么。”叶老太公瞪了他一眼,咕哝了几句:“这到了哪儿了啊?”
“已过了北通州了,应该是快到了。”
“哦。”叶老太公逐而道:“也不知春秋在京师里如何,实在惦念得很。”
叶柏便道:“爹,他好着呢”
“叫父亲。”
叶柏忙是又是拗口地道:“父亲”
叶老太公严厉地看着他道:“要记住了。”
过不多时,便有船夫过来道:“马上要靠岸了,马上靠岸了,入城的话太麻烦,得在镇国府的码头靠岸。”
叶柏面露兴奋之色,瘦巴巴的脸上顿时光彩了几分,难得进京师来,正好见识见识,这一路鞍马劳顿的,倒是真够苦的。
叶老太公也面露喜色,旋即面一沉,露出几分慎重之色,道:“哎呀,拿为父的新袍子来,拿新袍子来。”
叶柏一听,也是手忙脚乱起来。
这新袍子是特意定制的,松江货,叶家入京的人,人手一套,连几个仆役都一人一件,一路下来不舍得穿,怕在路上穿旧了,眼看着船要靠岸,得赶紧穿了。
叶老太公连忙叮嘱道:“快,让大家都换上新衣。”
叶柏也是急了,匆匆出舱,大叫:“换衣了换衣了”
叶老太公焦急从舱里骂道:“小点声,莫让人以为”
只是叶柏人已跑开了。
叶老太公不由摇摇头,这老三没出息啊,整日就在宁波地头上转悠,能有个什么见识?他忙不迭地换了那松江绸的员外圆领衫,才巍颤颤地走出舱去。
叶家七七八八的人都在甲板上等着了,个个都整齐划一地穿着新衣。
叶老太公捋着须看着众人,叶柏要来搀他,叶老太公猛地想到有什么不妥之处,低声道;“为父左思右想哪,总是觉得思虑不周,这新衣啊,理应前日在船上穿的,不能太崭新了,倒显得咱们叶家的人为了进京,特意裁的新衣,不够自然。”
叶柏的脸便下意识地抽了抽,挠挠头道:“爹”
见老太公杀人的目光投来,叶柏心中一凛,立即用着官话拗口地道:“父亲,只是现在已经这样,可如何是好来着?”
“也罢。”叶老太公叹口气,捋须道:“事已至此嘛,还能怎么办?”
叶老太公开始唏嘘惆怅了,这时官船开始靠岸,一行人搀着叶老太公下去,叶老太公的新袍子在秋风之中迎风招展,好不容易上了栈桥,后头是七八个叶家族人和仆役搬着河西的特产,叶柏陪着叶老太公,四处张望,口里边道:“呀,不是说春秋是侍学吗?正六品的官儿呢,也不见有人敲铜锣、放炮仗”
叶老太公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杀人的目光:“你懂个”本想说屁,觉得不雅,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便努力地让自己心平气和起来,才道:“京师不是外头,在奉化,正六品,王县令见了也要拜的,可是京师里得多少官,若是人人敲锣鸣鼓的,还让不让人过了?这京里的人哪,和咱们乡下不一样,这儿的人,讲究的是低调,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哪。”
叶柏一听,觉得甚有道理,便赔笑道:“父亲懂的真多。”
“往后你多见识见识,也就晓得了。”叶老太公虽是这样说,心里也是有点忐忑,说话春秋都做了顶大的官了,他这个做祖父的来了,总该放个炮仗迎接,以显身份吧,可这码头,怎的这样冷清?
心里正嘀咕着,一旁的叶柏眼尖,惊喜地道:“春秋,春秋”
叶老太公循声看去,只见栈桥的尽头,一个俊秀的少年头戴纶巾,穿着一件儒衫正伫立等候,似乎也辨认到了自己这一行人,便忙朝这儿赶过来。
叶春秋见到了叶老太公,面露喜色,忙是拜倒行礼道:“孙儿见过大父。”
叶老太公大喜过望,嘴皮子哆嗦,本想叫一句春秋,又觉得不对,这京里该怎么叫呢?又一时想不起来,只得道:“好,好哇,来,快起来,天变凉了,莫要受寒了。”
叶春秋便起来,又朝叶柏作揖道:“叔父此行辛苦了。”
叶柏忙不迭地还礼道:“哪里,哪里,有劳春秋了。”
举手投足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叶春秋觉得有些怪怪的,问题出在哪呢?有些说不上来。
叶春秋便忙是搀住叶老太公,一面笑道:“前几日得了修书,知道今日会来,却不知会在哪个码头停靠,孙儿便让俊才几个在各处码头等,这不正巧吗?恰好这船停在了镇国府码头,大父,我们先登岸再说。”
“好好好”叶老太公爽朗大笑,心里却在嘀咕,好歹放个炮仗嘛,这样是不是太凄冷了?春秋他们,莫不是在京师过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