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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程度来说,现在的大明像是百病缠身,究根问底,反而不是因为体制上有什么疏漏,而是因为这个体制过于完善。
怎么说呢,这是一个封建社会里最巅峰的体系,从监督到职责的分担,再到各方面的细节,内阁主掌六部,司礼监负责披红,都察院负责监督,六部之中又有给事中进行审核,这一切之上,又与天子与之制衡,在这个体系之外,还有东厂西厂锦衣卫对百官进行威慑,所有的一切都是密不可分,错综复杂,就好像蔓藤一样,每一个人都相互交缠在了一起;犹如在地方上,有布政使司、按察提刑使司、都司三权分立,再之后又有都察院的巡按作为监督,而除此之外,地方体系又是官府与士绅共治,看上去,这确实完美极了,可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个体系之内,无论任何人但凡想做一点事,那么其他的力量就会将他拉扯住,使他动弹不得。
问题就在这里啊……
朱厚照想做明君吗?显然是想的,可是他若是想要改革,就拿卫所制度来说,想要改,太难,他即便是天子,万王之王,可是一旦要革除卫所制,接着内阁就会反弹,接着地方上的世袭官员就会死命的扯他的后退,接着都察院会产生非议,接着兵部给事中甚至直接封驳你的圣旨,甚至勋贵们会出面说项,这其实就是这个完美体制最大的问题,他们因循守旧,不愿意改变,任何人想要改变,就会触及到错综复杂的利益,接着每一个可以制衡你的力量都会成为你的障碍。
朱厚照如此,刘健也是如此,首辅大学士,几乎等同于宰相了,可若是想革新,照样会有人扯住你的腿,使你根本无从下手,就算你想要强行推动,得到了天子、太后,乃至于其他阁臣的支持,牵制你的力量照样会在。
历史上北宋时期的王安石改革尤为激烈,直接就演变成了党争,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被波及,结果改革还没开始改,却是新旧两党轮番上阵,政事更迭,最后反而还不如不改的好。
而至于所谓的张居正改革,看上去似是成功,而实际上,张居正虽然改革,却依旧没有触及到改革的本质,不过只是在不触及人家根本利益方面进行了修修补补罢了。
叶春秋深深地看了朱厚照一眼,却还是选择缄口不语,这种事,还是慎言为好。
朱厚照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由道:“叶爱卿可是有话说?”
叶春秋左右看了一眼。
朱厚照会意,便正色道:“其他人都退出去。”
于是宦官和宫娥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暖阁。
叶春秋方才道:“陛下,历朝历代,多少天子刚刚登基时,往往意气风发,何以最后却是意志消沉呢?”
朱厚照皱着眉头道:“先帝就很好。”
叶春秋笑了笑:“先帝虽是屡有善政,勤于国政,天下也因此而大治,可是为何陛下却是惺惺念念想要改变呢?”
朱厚照不禁愣了一下。
叶春秋道:“这是因为先帝像个勤俭持家的一家之主,虽然使家中的积蓄增加了,可是他无力去开源,所以只好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节流上,所以他虽没有革除什么大的弊政,可是天下还算安定,只是一些根本的问题却依然无法解决,否则,何以陛下每日都想着讨虏平倭?正是因为北虏南倭依然还在为害,才会如此啊。这也是为何陛下要练兵的原因,也是因为陛下深知卫所官兵不堪一战,难道陛下所看到的问题,先帝看不到吗?先帝当然看得到,只是他知道,想要改变,困难重重,所以他宁愿只做修补,而不去革除这些弊政,因为先帝清楚,一旦要革除,反而可能有害国家。这就如一个人,明明身上溃烂了,可是用刀割去腐肉,却有可能流血而死,于是他只好选择强身健体,留着这块腐肉,希望强健自己的身体,来使这块腐肉不至于糜烂一样。”
朱厚照听得出神,下意识地道:“你的意思是,让朕学父皇那样?”
叶春秋淡淡一笑,道:“陛下,臣只是翰林,只负责给陛下说明情况,至于决断,却是陛下和内阁诸公的事。”
这句话挺欠的,只是说了开头,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正说着,外头却有人道:“奴婢张永见过陛下。”
叶春秋立即恪守自己待诏的职责,恭谨地站在一旁,朱厚照便抖擞起精神道:“进来吧。”
张永进来,纳头便拜:“奴婢……”
朱厚照打断他的话,道:“大同遇袭的事,你听说了吗?你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这上四卫和勇士营是否可堪一战?”
上四卫属于亲军系统,不过却是归御马监节制,至于勇士营,则是御马监自行编练的军马。
张永犹豫了一下,显出了几分为难,才道:“勇士营绝冠三军,倒是可堪一用,奈何人少,钱粮也是不足……”
朱厚照便怒气冲冲地道:“钱粮不足?那就寻刘伴伴要,这各地镇守太监的盐税、矿税不是很快就要押解入京了吗?到时你将勇士营好生地扩充一下……”
张永不由脸色一喜,这可是好事啊,这御马监当然巴不得自己的权责越大,手中掌的兵越多越好。
只是……去向刘瑾问钱粮……
想到这个,张永的脸色有些尴尬,道:“陛下,刘瑾只怕未必肯给,他小气着呢,到时候肯定又说内帑不足支用,从而敷衍了事。”
朱厚照却是怒了:“那叫刘瑾来。”
天子发怒了,于是那在司礼监里帮着朱批的刘瑾听到小太监来传召,连滚带爬地来了:“陛下有何吩咐。”
叶春秋站在一旁,看着在朱厚照面屈膝奴颜的刘瑾,不由感叹,能见到刘瑾这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