肜渊垂目看着她,此时的她鬓发有些散乱,几根长发垂下来,在颊边轻轻拂动。睫毛微湿,似乎在挣扎的过程中含过泪,唇瓣小巧粉嫩,如清晨将启未启的花瓣。白色的裙琚染上些许狐狸血,看上去极其刺目。
肜渊施法为她除去,法术带有极地冰雪的气息,她抬起眼睛。
她眼睛湿润,目光幽幽如诉,属于梦貘的极之美丽的眼睛,如能夺魂摄魄。他低头凝视着她,在这样一刻,一场战斗刚刚结束、四周一片狼藉、她正脆弱狼狈时,他却蓦然心动,如着了蛊一般,头缓缓低下去。
她似乎有点惊愕,嘴唇微启,眼睛睁大,她道:“现在......是合适的时机么,体面的,庄重的”
原来她还记得。
他在心中微笑,却没有就此放开她,只低低地“嗯”了一声。术法从周身蔓延开去,地上开始结冰,不一会儿,地上、墙壁上、洞顶,都结了厚厚的冰层。
一切都被掩盖了,打斗,狼藉,血腥,甚至原本山洞的样子,都被封在宛若琉璃的冰层之下。此时呈现在她面前的山洞,是一个洁净得仿佛从童话世界中长出来的水晶宫。
极光之华在冰层中流漾,绚美之极,她如坠入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他把她护在怀中,用胸口的暖气笼着她,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冷,雪花从头顶纷纷飘落,如落了一场花瓣雨,让她身心迷醉。
他开始吻她,渐吻渐深,身体灼热动情。地上的雪蓬松绵软,如同白云,他把她压在地上,与她十指交握,发丝纠缠。
时光远去,天地静止,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个人,在他们自己的梦幻宫殿中,缠绵拥吻,亲密探索。
他的手滑入她的衣襟,在她滑腻的肌肤上寸寸流连,他微微抬起头,声音喑哑,“可以吗?”
她羞得几乎睁不开眼,睫毛微微颤动,脸红如霞,却几不可微地点了一下头。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上一次,在她和他亲密时,欲魔对她还是有影响的,否则,在正常的情况下,她远做不到那样豪放。
他眉梢眼底俱是动情的欢悦,深深地吻着她,嘴唇,脖颈,锁骨,外衣如云脱落,她皎洁的身体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深深悸动,手指缱绻爱抚,唇寸寸流连,品尝着她每一分美好。
当他吻到她胸前时,她不由轻轻一震,仿佛一道电流闪过她的身体,她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中激涌着要喷薄而出,连带着全身都卷入一种似痛苦似欢愉的旋流中。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压抑地“啊”了一声,霎时间,五彩光芒照彻洞宇,她的胸口如喷出一道彩虹,彩虹的光芒喷溅到洞顶上,洞壁间,整个冰雪洞府都被这绚丽的光芒映照得霞光流溢,美轮美奂,如同幻境。
两个人怔在当地,有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她的生命化为五彩虹光冲出了身体,她成了一具空壳。
五彩光芒渐渐变淡,直至完全消失,她的胸前凭空多了一枚半月形玉佩,上面雕刻着仿若螺蚌的花纹,纹理细致精美,栩栩如生。
亲热的气氛被这突生的变故涤荡一空,她惊愕地拿起这块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不可思议道:“这是怎么回事,玉佩从哪里来的,难道松鸦不检点和香公子生了这么一个小的?”
肜渊:“......”
他默默施法为两人穿上衣服,然后拥着她一块儿看,手指细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若有所思。
流瞳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玉佩上反复流连,不知何故就想起他的指在自己身上......顿时满脸绯红。
肜渊却没有注意到怀中女子的心神荡漾,他陷入沉思中,目光幽深如一座看不到底的城。
不知过了多久,他目中突然掀起一阵波澜,恍然道:“原来如此。”他看着流瞳,解释,“这上面的刻纹,乃是椒图像。椒图形似螺蚌,是龙形之一,性好闭,最反感别人进入它的巢穴,所以人们常把他的样子雕刻在门板或铺首上。试想,什么玉佩会雕刻椒图像?这不是一枚普通的玉佩,如果我没猜错,它是一把特殊的门匙,它就是你们的幽都密匙。”
“!”一语惊天,流瞳魂飞天外。
肜渊感叹,“很早以前我便听说,天帝派你父亲看守幽都密境时,授予你父亲幽都密匙。幽都见密匙方现身,否则它就是一座看不见的海底之城。只是密匙是什么样子,它在那里,除了密境境主,谁也不知道。因为它被天帝放在一个谁也看不到,谁也抢不到的地方。”他悠悠叹息,叹息中似带了一丝苍茫,“想不到真相竟是这样的。”
流瞳还是不懂,却无由地胸口发紧,“什么意思?”
肜渊看着她,目光中有一种难解的复杂情绪,他道:“天帝把它放到了你父亲的心里,人的心是无法掌控的,哪怕他本人也不行,就算有人觊觎密匙,把他捉了去,施与种种酷刑,他也交不出密匙。因为只要不是他心甘情愿交付身心、交付生命的人出现,密匙不会现身。所以,无论何时,密匙都是安全的,甚至不必担心境主经不住折磨一时变节。”
流瞳想起父母在魔界的遭遇,被困魔阵,被魔物蚕食,没有了身体,与魔物融为一体,变成了不神不魔的......可当他们受苦的时候,天帝在哪里,他不闻不问,装聋作哑,谁更残忍,比起妖魔,谁更残忍?
她胸口阵阵发抖,眼中含泪,“也就是说,我父亲就是个活的密匙,或者说,是个活的密匙存放地,当天帝在他身上种下密匙病毒的时候,还让这病毒有遗传的功能。现在这密匙遗传到我们身上了,我父亲这个存放地就没有价值了,所以我父母深陷魔界后,天帝便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给弃了。”
她仰首一笑,笑声苍凉嘲讽,“这就是我们誓死效忠的天帝,我们怀着美好期望的天帝。”
她的神色渐渐冷寂下来,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空了,坐在那里发呆,像一尊木偶。
这样的流瞳让肜渊担忧,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把她拥进怀里,脸颊依偎着她的发顶,叫道:“流瞳?”
流瞳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语气幽幽的,“以前,看猴哥大闹天宫时,虽然觉得有趣,但私心里却又认为,这个猴子太恣意妄为了,还是取经时好,对付的都是妖魔鬼怪。可是现在,”她突兀地一笑,“猴哥还是大闹天宫时最帅,如果我能碰见他,一定劝他不要取经,专心去掀天帝的宝座。”
肜渊:“......”
虽然她常有些让人听不懂的奇言怪论,但是这一次,他却听懂了,至少最后一句听懂了。他眉头蹙了起来,“流瞳?”
“嗯?”
“猴哥没遇到之前这些话先不要说。”
流瞳:“......”
肜渊:“很危险,会为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流瞳偎依在她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嗯。”
肜渊垂目看她,神色温柔,“许多事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回头我慢慢告诉你。”
她又轻轻地“嗯”了一声,喃喃道:“总会想出办法的,”她说,“我总会想出办法救出我的父母的。”
“我会陪着你,”他轻抚了下她的眼睛,声音低缓,“要不要换个地方睡?”
她微微摇头,“我喜欢这里。”
他的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就好好睡吧。”
一天里变故迭起,心情大起大落,她是真的累了,仿佛疲惫到了骨子里。就这么在他怀中,睡着了。
肜渊一夜无眠。
他回想起一些旧事。
其实流瞳的父亲龙蜃会被派去看守幽都秘境是有缘由的。
洪荒时期,魔物横行,后来有的被消灭,有的被囚禁,流瞳的父亲龙蜃便是被囚禁的一员。
那时天地开辟不久,许多规则法典尚不健全,诸神妖魔都还年轻,龙蜃虽然是天地灵物,但并没有什么善恶是非观念,凭着擅长幻化的本领,在海上制造海市蜃楼,诱惑过往的船只,残害了不少生命。后来被天界一干神将捉住,锁进了天牢。
幽都沉落入海后,成了一块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却不能不派人去守护。可派谁去就成了大问题,冰山深海之底,去那里等同于流放和坐牢,众神无罪,谁愿意去?
派谁去都不合适,派谁去天帝都于心不忍。
后来有人想了个主意,建议天帝从天牢里提一个人去,想办法约束住他,让他戴罪立功。
然后就选中了龙蜃,因为他幻化的功力,也因为他和海的关系。
受西方某神祗的启发,天帝想到了在他身上种一枚幽都密匙,密匙与神界相连,可以时刻观测到他的动向,直到新的境主诞生,密匙移位。
龙蜃表示,他愿意接受天界指派。
之后,他便以神界幽都秘境境主的身份开始守护秘境。
再后遇到了游历到冰海的流瞳的母亲,两人相爱,还生了一对儿女,在肜渊看来,也算修成了正果。
后来龙蜃被魔界掳去,按天帝的脾性,只要密匙无碍,他才懒得替龙蜃出头,与魔界对峙。
反正以前就是罪犯,不值得。
肜渊可以猜到天帝的想法,可龙蜃毕竟为神界服务几十万年,天帝这般作为,委实不够地道。
他看着怀中沉睡的少女,要把这段掌故告诉她吗?不,他不会。
为什么要破坏她心目中父亲的形象,而且后来,龙蜃确实是个好父亲。至于她怨恨天帝……天帝又不是他亲兄弟,管他什么事?
他关心的,只是她不要受到伤害。
这一晚,流瞳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山前,然后挖了山一块影子……
她很疑惑自己在干吗,但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可怜的守窟君被那片影子带走了,像一片树叶带走一条虫……
然后整个山洞失去了灵魂,就变成了一个空心山洞……
可山洞本来不就是空心的么?她心底这么疑疑惑惑地问自己。
再后,肜渊来了,问她:“要去哪里?”
她抬手指出一个方向,肜渊问:“为什么去那里?”
她说:“因为可以找到你。”
肜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不会忘记你密匙现身的情意,今生绝不负你。”
本来她应该很感动的,但不知怎么心里很不痛快,闷闷道:“我的情意早就在,不需要什么东西现身来证明。”她看着他,不满,“难道我的嘴巴说出来的,比它冷不丁冒出来的还可信?”
他突地就笑了,低头吻她的唇,“不,你这里更动人。”
她睁开眼,便看到他脸上未退的笑意。
“我刚才在做梦吗?”她问。
“你指的什么?”
“刚才你对我说……”
“我今生绝不负你。”他一字一句,神情郑重。
这样的表白如果换做以前她肯定要兴奋得跳起来的,可是现在……她恍恍惚惚,神情迷茫,“可是……我不是在做梦么,刚才......我觉得,我明明在做梦......”
肜渊:“至少这一个不是。”
流瞳偎在他的怀中,目光带着淡淡的惘然,“嗯,我相信。不过如果你以后真要负我的话,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一声,这是做男人的风度。”
肜渊面无表情,“你确实在做梦。”
流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