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技能......
流瞳有点蒙,她简直怀疑,是自己在做梦。
她不由想起邛泽种在瞿陵身上的虚洞,可那样的虚洞把人吞噬后至少还留下一点血迹,而这个,囫囵个儿的就把人给昧了,还是睡着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她游魂一般游回自己的房间,天亮后,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松鸦。
松鸦道:“公主怀疑她不是人?那会是什么呢,妖,鬼,怪?唉,这个世上的怪东西太多了,就是遇到个把也属正常,只叹那货没福,不能得到公主的点化罢了。”
流瞳?迦唬?澳阆胧裁茨兀??趺椿崾枪砉郑孔蛱焖?驮谀闩员撸?愀芯醪坏铰穑?敲髅骶褪歉銎胀ǖ娜寺铮 彼档秸饫铮?约阂猜月猿僖桑?爸皇牵?掖永疵怀龉?牛?驮谑粤返拿尉持杏蔚戳艘蝗Γ?拐娌恢?老纸袷郎系钠胀ㄈ烁檬鞘裁囱?樱??且丫???娇梢运媸币?淼牡夭搅耍俊?br />
两个没什么见识的宅神面面相觑一会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决定,趁银钱在手,吃凡人的饭,穿凡人的衣,租凡人的房子,就当是深入了解凡人了。
出门的时候,流瞳特意向客栈伙计打听了一下老妇人的姓名,只见竹简上登记的是,徐婧。
晨曦从空中斜洒下来,将街道两旁的屋檐染成了曙红,两人找了一家生意最好的早点摊,据说,这家的荤素包子和豆腐脑做得特别好,许多人进城一趟,都会专门来吃这家的早点。
卖包子的地方已经排起一溜长队,随着包子笼掀起,腾腾的热气冒出来,有一种特别温暖的俗世烟火味道。流瞳和松鸦一边抢食豆腐脑,一边等着包子端上来,这时,一道温婉清和的声音道:“老板娘,有纯素的包子吗?”
这道声音并不是很高,问话的人在人群中也并不扎眼,可是这句话问出来,现场却不由自主地静了静,各式各样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向了女孩。
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清清秀秀,文文静静,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轻轻垂下了眼睛。
老板娘先是答了一声“有”,而后一边取包子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姑娘的口音,你是徐国人?”
女孩轻轻地“嗯”了一声,接过包子,低着头离开了。
她的身后立刻响起一片窃窃议论声。
“他们徐国都灭了,竟还没事人一样有心情在夏国街头买包子。”
“要说,还是我们峪王大军神勇,大军一到,徐国老匹夫马上就顶不住啦,赶紧开城投降!”
“开城的可不是徐国老匹夫,老匹夫早挂啦!这还多亏峪王爷手下的邱将军,智勇双全,要不是他,徐国哪能灭得这么快?”
“嘻嘻,邱将军的事迹早被说书先生编成段子了,那叫一个精彩!”
现场的议论声流瞳没有听懂,实际上,自听到女孩的那一声询问起,她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心中的惊诧难以形容。
见女孩马上就要离开,流瞳捣了捣正在与包子奋战的松鸦,“看,快看那边!”
松鸦叼着包子迷迷瞪瞪地抬起头,顺着流瞳的指点一看,嘴里的包子顿时“啪”地掉到了地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不是还是个老女人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小姑娘?”
流瞳:“你也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她的话语低幽而迅疾,“跟上去。”
长长的路上,女孩走到一脉绵延的山岗才停下。
山岗上有一片树林,林间清幽僻静,四月的风拂过,树上细白的小花如雨纷落。
女孩在一处比较洁净的小丘上坐下,静静地打开包裹,沉默用食的姿态更像一种无声的等待。
一只绿鸟扑棱棱地落到她的脚边,蹭她的衣摆,接着飞上她的肩头,谄媚地蹭她的脸。
女孩讶然轻笑,掩饰不住地欢喜,“好有趣的鸟儿,你饿了吗,要不要吃包子?”
说着细心地把包子撕成小块,托在掌心,放在鸟儿面前。鸟儿跳到她的手上,低头叼着吃,时不时地用头蹭一下她的手指,表示亲昵。
女孩满面喜爱,语气温柔爱怜,“你好聪明,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有灵性的鸟儿,谢谢你能来陪我,有你在,我就不会感到孤单了。”
说着,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它的羽毛。
此时,一道清婉悦耳的女声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腔调,“小绿,小绿呀,你这个小淘气,你到哪里去了?再不回来,姐姐可就不要你了~~”
托在女孩掌心的的鸟儿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口中的包子馅差点吐出来。
女孩诧异地望过去,恰巧来人也看到了她,目光闪了闪,十分自来熟地笑道:“原来我家小绿跑到你这儿来了,它吃你的包子啦?太谢谢了,它喜欢美食,所以总爱到处蹭东西吃。”她招了招手,绿鸟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女孩的手掌,飞到了她的肩上,敷衍地用喙触了下她的脸,便木桩子似的站着不动了,少女笑意亲切,“我叫流瞳,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女孩略有些腼腆,“我叫徐婧。”
徐婧......
流瞳的目中如有一道流光闪过,而脸上却笑意未变,她从怀中摸出一包糕点,“我本来带着点心,它吃了你的包子,我们就一起分食了这些点心吧。”
说着便把糕点放在了女孩面前,女孩还有些不自在,流瞳已经自顾自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顺便喂食肩上的鸟儿。自然而然的姿态,让女孩也不由放松些许,轻轻地从点心包中拈起一块。
两人一起坐在土丘上,女孩看着她肩上的鸟儿非常羡慕,不禁道:“你的鸟儿是怎么养的呀,好聪明,好可爱。”
流瞳望着她,星光潋滟的眼睛有种蛊惑人心的专注,“这个啊,其实很简单......”
她缓缓陈述着,女孩听得入迷,流瞳的声音已在不知不觉中换上了梦貘纶音,听到这种声音的人,会在不知不觉间相信她,顺服她......
流瞳道:“这只鸟儿是我的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你呢,有什么不敢告诉别人的秘密么?”
她的眼睛如星空般辽远,她的声音如丝绸般顺滑,当这双眼睛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会不知不觉地被它吸引,产生倾诉的*,当她的声音环绕在你耳畔的时候,你会不自觉地被它折服,顺从她的话意。
女孩的神情有些恍惚,喃喃:“秘密......是的,我从来不敢告诉别人,已经两年了,我总会时不时地晕倒,刚开始别人还以为我死了,为我备好了棺木,可过两天我又会毫无征兆地醒来......巫医说这是一种病......可他们不知道,我晕倒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到另一个地方,有时候会是过去,有时候会是许多年之后......”
流瞳闻言震撼。
女孩道:“醒来后我会不记得到另一个地方的事,但一旦晕倒,在另一个地方,两个地方发生的事我又都记得清清楚楚......”
女孩的目中浮起一种无助的迷茫,眉宇间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郁,怀揣着这样的秘密,让她孤独而忧惧,她曾想找别人倾诉,但别人不会相信,更无法抚慰她,她就如被抛入茫茫大海中的小舟,只能一次次随着命运的波涛在未知的异世流浪起伏。
女孩道:“我向国师求助,但国师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最后只告诉我,我魂魄不稳,可能会离魂......”
流瞳竭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惊骇,平静道:“你还记得第一次晕倒后的情形么?”
女孩目光迷惘,缓缓道:“第一次......我十二岁,到了徐夏边境,一个满是死人的地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越来越迷离,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往旁边倾倒,松鸦眼疾手快地化为人形扶住了她,女孩已经沉睡过去。
松鸦小心地把她放到地上。
流瞳道:“这件事果然奇异,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奇异,我要去她梦中看看。”
松鸦:“好,我替你们看守身体。”
流瞳斜他一眼,化为白鹿,卧倒在女孩身旁,闭上眼,神识追入女孩的梦中。
这是一片地狱般的场景:到处是血腥、尸体、断肢残臂、盘旋的黑鸦。
血红的晚霞渐渐消退,寒鸦的鸣叫凄厉刺耳,阴森的风卷起烧焦的枯木枯草,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腐尸恶臭。
是经过一场激烈的战争,还是一场残酷的屠杀?
女孩无法分辨,她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没命一般向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只想尽快逃离这里,逃离这噩梦般的地方。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鸦的嘶叫惊心动魄,女孩满身灰土汗水,头发凌乱不堪,手上和膝盖上还有多处擦伤,情状十分狼狈。
再一次被绊倒,地上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女孩惊恐地睁大眼睛,身体瑟瑟发抖,几乎控制不住地就要尖叫。
埋在草垛中的身影动了动,又晕死过去。
活人!有活人!
这个念头就像绝境之中的一根稻草,女孩迫不及待地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男孩,犹如抓住死地中唯一的存活气息。
男孩醒来时两人已经在一处不远的小树林中,女孩不知从哪里挖了半块的蔫掉的萝卜给他吃,然后听他哭着讲述之前惨烈的种种。
城门攻破,无数披坚执锐的敌兵涌进来烧杀掳掠,他的姐姐,他的母亲,他的父亲.......
女孩静静地听着,身上起了一阵阵战栗,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那些敌兵的身份,青葱的内心浮起一种无力的悲哀。
七八岁的男孩瘦弱得只有五六岁那么大,哭得泣不成声,女孩轻轻把他抱在怀里,小声安慰着,“不哭了,至少我们还活着,等你长大了,就不怕这些恶人了,等你长大,就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了......”
冷风吹过树林,树叶哗哗作响,两个稚弱凄惶的生命,相互依偎着一直到天亮。
她才十二岁,她的年龄也不大,可是她却强忍着恐惧,在到处是尸首的村落内努力搜寻着可以搜寻到的食物。甚至,她还无意中在一户人家搜到两卷兵书,她带着男孩走了很长的路到一个有人的地方,然后把食物和兵书全部给他,说道:“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书简不要丢掉,以后说不定会对你大有用处......”
男孩仓皇地拉住她的衣角,问:“姐姐,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你不管我了吗?”
女孩有点悲伤,她说:“我......我可能该走了......”
男孩攥着她的衣服攥得愈发紧,不禁流下泪来,哀求道:“姐姐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姐姐不要丢下我。”
就在这样的拉扯中,女孩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融入了身后的背景......
最后的最后,她还在试图安慰男孩,“别害怕,我只是......去另一个地方......”
留在她眼中最后的画面,是男孩惊惶的泪眼。
梦境开始坍塌,流瞳不敢久留,迅速地退出梦境,梦境之外,女孩的身体果然已经开始隐没。
流瞳恍恍惚惚地想着女孩和男孩的纠葛,是的,那个男孩她曾经见过,他就是老妇人梦中的少年。
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名字,邱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