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刘管家日理万机的,还能得了空子来这呢?是不是场主派人下来巡地亩的?”
“对,我听说东湖张员外的田都被缴收了,活该,胆敢在场主眼皮子底下私收税租……”
“大家伙快看看,顾府的一个普通物件果然都不是俗品,那马车轿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华贵的,可得多看两眼。”
堰河众人聚在一起谈论着顾府时,方才那些散漫、奚落的语气,早已全部都收敛了,转而换上了庄重崇敬的面容,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朝前挤着。
那场面,不亚于小工见到领导视察,纷纷卖乖巧一般。
顾二白正徐步走着,抬起头来看到这一幕,脚步微微顿住了。
回顾府走的不是这条路啊,这条得绕路,刘管家为何走这儿?
“你看看那个二白,一点眼色都没有,车马都到面前了,还不让路!”
“就是,傻子可能,八成要被打一顿才懂事。”
“不傻她能做出那种事吗?”
“……”
众人见顾二白站在大路中央,挡住了刘管家的去路,纷纷又开始忿忿不满的蔑着眼瞅她,眼神仿佛在看污水沟里一只不知好歹的脏兮兮臭老鼠,心里却暗暗等着看她出丑。
果然,路遇障碍。
顾府的车马,蓦地在顾二白面前停了下来。
大堰河周围的众人,纷纷摩拳擦掌,等着顾二白被教训一顿。
哪想,刘管家此时缓缓走上前,恭敬地颔首朝顾二白作了个揖,沉嗓温润,“顾姑娘,天色有些凉了,请早些回去吧。”
“……”
见势,岸边众人全全都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男女老少人群中,有的还在垫着脚,都来不及放下;有的张开的嘴巴,诧异的都可以放进两个草鸡蛋;还有的手里蒲扇都吓得掉到了地上,顺着风悠悠转转飘落到河水中。
更有甚者怀疑自己看岔眼了。
赵叔站在路边,由于离得很近,清清楚楚的见到这画面后,吓得身子直往后退了两步,一咕噜退到了沟里,几番踉跄,后腚都撞到了树墩子上。
直捂着屁股瞎叫唤。
王婶、赵小月也怔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的那一场景,几乎是不敢相信的。
众人见刘管家在向顾二白行礼的时候,身后一众小厮,也齐齐弯腰作揖。
这是什么样的大礼啊?
平时只见和老夫人、场主行过。
顾府的厮卫,可不同于一般府上的小厮,那是个卧虎藏龙的群体,一支由场主亲自统领的队伍,个个平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小厮,可你无法确定,这里面哪一个揪出来不是世间英豪。
众人心里一千个、一万个诧异、不解、惊叹的时候,顾二白眯着眼睛想,回哪去?不会是清叔又后悔了让她回庆家,派人把她叉回去吧?
“天色的确不早了,你们怎么还没回去呢?”
顾二白试探的看着他。
刘管家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轻笑,“夫人出来已有半个时辰了,老奴担心。”
顾二白看到他的笑容,略略放宽了心,无所谓的笑笑,“哦……我就是出来溜溜圈,这不就在家后吗,一会就到了。”
众人:刘管家好似还在和二白说说笑笑……
“夫人现在身子不方面,场主吩咐属下们寸步不离,务必要等夫人您喝下姜茶后,方可打道回府。”
傍晚清冷的风,顺着胡杨树叶的罅隙,砂砂的响起。
刘管家看着顾二白身上单薄的衣衫,一边说着,一边转脸朝身后小厮示意。
顾二白听到姜茶时,面上像是愣了一下,继而心里像是燃起一团火般,暖烘烘的。
这个男人,还怕自己不喝呢?
小女人还在噙着笑,一张忍俊不禁的小脸上幸福洋溢,马车旁,早有小厮掀开轿帘请她入轿,其中一个恭谨的小厮跪下来做轿墩。
‘哎哟,场主真会疼人,看把我家小主人哄得团团转~’
顾二白唆了唆两腮按捺不住的笑意,便也不推脱了,走到轿子前,直接潇洒的一跃上了轿子。
周围小厮都有些惊愕,尤其是轿墩小厮大吃一惊,夫人难道这么轻,他都没感受到?
轿帘中,半晌传来小女人闷闷的声音,“我腿这么长,以后上车不需要这些。”
众厮卫与刘管家愣了一下,随即皆面面相视的笑了,场主看中的人,果然不会错。
玲珑木瞅了一眼她的腿,‘我估计偶像大大第三只腿都比你长~’
“……”顾二白嘴角抽了抽,像是想起了某人逆天的尺寸,“不要讲鬼故事。”
马车露露掉了个头,朝庆家大院走去。
大堰上、河岸边,只剩下一众静滞在风中的碎嘴婆娘们。
王婶站在桥上,一篮子水果差点没兜住,望着那辘辘行走的马车,臆想翩翩的脑洞大开,想着二白的真实身份……难道是顾府老夫人失散多年的亲生闺女?
赵小月怔怔望着她踏上轿子那一瞬间的身影。
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映出,两年前在庆家她看到场主上轿子时的身影。
那身影盘旋在脑海多年,久久挥之不去。
那时她就想,像场主这样的人,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原来,根本不存在这么一说。
当你盛开之际,走入他的世界,一切刚刚好。
因为,他在等你。
……
“她她她孙妈,刚、刚才我说二白什么了吗?”
大堰河边,经过极为漫长的一段静默观望着远离的马车,人群中,男女老少的声音都开始抖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没说吧……”
“你怎么没说?可不是你先带头说的,叭叭叭的带着我们胡说八道……”
“哎她婶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没说?你好!好的撺掇你家小鸡啄俺家蒜苗!”
“你满口什么混账话呢?咋比粪还臭呢!俺家小鸡啄你加蒜苗,你家母猪还拱俺家白菜了呢!”
“白菜现在才几个钱?蒜苗涨价了不知道哇?”
“……”
人群中,几个妇道人家开始红脸、撩袖子,大有跳起来互相掐两条街,骂三条河的架势。
“哎呦,我家锅开了,我要回去看看,老娘不让我跑出来的,你们今天谁都没见过我啊……”
一个跟着凑热闹的大爷反应过来后,撒奔子就跑。
“我也要回家了,回家了,本来就是路过哦,你们非得喊我……”
“我也是……回家烧香祷告~造孽了哦……”
“赶紧走赶紧走,二白刚才没看到我吧?”
不一会儿,众人看着姑姑婶婶的好像都意识到氛围不对,纷纷松开手里的鞋底子、长头发,作四下逃窜作鸟兽散。
生怕晚走了一秒,顾府的厮卫可能就返回来一个个撕嘴了。
二白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会不会报复哟~全完了。
……
沟渠里,赵叔捂着屁股呆呆的看着顾府马车消失在眼帘,失了神似的,跌跌撞撞,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朝着自己闺女走去。
那目光呆滞,语气颤颤巍巍的,“小月啊,刚才二白可跟你说,她现在在哪高就呢?咋还是刘管家亲自来接送呢?”
刚才二白不会看出来了他故意难为她的吧?会不会告诉场主啊。
天呐,他可还记得曾经有人冒犯了老夫人一下,祖坟都牵走了。
晚风瑟瑟,赵小月目光悠远的望着那辘辘远去的马车,神思渐渐远牵。
口吻轻飘飘的,听起来却无端结实的很,像玉米地的秸秆,再飘动也不会折断。
“爹,你该去二白家道个歉,我们都该去。”
“好好好,去去,明天就去,三跪九叩都成……”
……
‘小主人,你打算怎么办啊?’
精致的雕花马车里,乌沉木散发出阵阵阵阵的幽香。
玲珑木倒挂在珠帘系子上,优哉游哉的咂了咂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看她。
顾二白淡淡的抬起眼皮子望它,“什么怎么办?”
‘庆家二老和二白的事情啊。’
顾二白寻个舒适的姿势,虚阖着眼睛,靠在软绒毛毯雕花椅上,一双长腿肆意伸展着。
“该怎么办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寻思着庆家二白经过这两年,都有了两个孩子了,也应该看开了,要不然也不会想回来。
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明天一切照旧,我就到这路上等她,说什么都必须劝她回来,当然,如果她还要回山沟沟,也必须征得二老的同意,至于二老的赡养,就交给他富得流油的女婿了。”
顾二白说到这的时候,嘴角轻轻弯起。
玲珑木左右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禁啧啧,“富得流油的女婿是谁啊?”
顾二白斜了一眼故作姿态的木头,“难不成是大山里的汉子?”
‘哟,小主人您这悟性可以啊,什么时候升级的啊?’
“切~都像你块怪木头一样,还要升级,每次升级还睡这么久。”
‘小主人您就是奸商,无限的剥削压榨小工,连个假都不想给我放,当然吗~我也可以理解,能者多劳,毕竟小主人您的脑力不足,需要得力的军事出谋划策~’玲珑木说着说着,忽然臭屁了起来。
顾二白翻了个白眼,暗暗竖了个中指,把你偶像的自恋全都学来了。
‘放心,这次我到偶像大大面前,一定会给您记个功的~’
玲珑木良心大发。
顾二白微微偏过去了脸,嘴角闷闷的溢出几个字,“觉悟能不高吗?清叔现在可是会揍人的……”
‘小主人您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了场主大大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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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场主才没有那么油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