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见着浮生镜后,她又做了那个梦。梦中,那红衣男子一如既往站在娑罗树下,神情悲伤。他说:“倾逻,八百三十五年了,你还不肯回来么?”
她不记得从哪一世开始,常常就会梦到那位男子。她在梦中看着娑罗树从手臂般粗细,慢慢长成参天耸立、繁茂如华盖;也听得那男子偶尔的低低自喃,从四百年到六百年,他似乎一直在那苦苦等待。可就一桩,她始终瞧不清他面目!在她当狐狸的这几百年间,那男子入梦便越来越少。若不是这次,她早已将这有些悲伤的梦遗忘。
这次,她终于瞧清了那男子容貌!
只是那人……让她有些惊讶、恍惚、茫然。
他,是小薰儿的爹爹!
当绵歌来敲门时,青诺才收起神游,安慰自己:也许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梦。
绵歌带来了一个消息:妖君辜魅大人到了。这有些品级的神啊、妖啊,都赶着去迎接,想一睹妖君大人的风采!
青诺有些懒懒:妖君有什么好看的?又不禁腹诽一句:能好看过小薰儿爹爹和风离?一想到她竟梦到小薰儿爹爹,又是一阵脸红。
绵歌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道:“你不知道,自从妖界与天界休战,双方定下盟约。这妖君辜魅便成了四海八荒女子梦中的如意郎君!就连天上的瑶姬公主都放下话,愿入妖界呢。”
青诺撇过头,拿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绵歌,揶揄道:“前些日子还有人天天‘王恒哥哥’叫不停呢!这么快就换对象了?”
“咳咳……”绵歌一口水猛得呛了出来,顿时耳根通红,对青诺半嗔半羞道:“我好心过来请你,你倒好,取笑起我来!”
青诺也自觉有些不厚道,忙讨好地重新蓄满水杯递给绵歌。绵歌又苦口婆心劝慰:“自从浮生殿出来,你便日日闷在屋里。你的私事,我本不该过问,但咱们姐妹一场,我也见不得你这毫无精气神的模样。那辜魅好歹是一界之主驾临,我已帮你寻好位置,你就算出去走走,凑个热闹也好……”
架不住绵歌怂恿,青诺还是带着小薰儿登上了迎接各路神君的隐仙岛。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一眼望去,整个岛上到处“彩裙飘飘”,真真比天边的云霞还热闹!一众仙子正三三两两结队私语。
一位说:“我这步摇是西王母瑶池碧玉所制,天上地上只此一件,今儿头一回戴。”另一位表示不服:“我这彩裙可是天上织女捕了七彩云所制,费了好些功夫。”
……
青诺掏了掏耳朵,这墙角耳风真是想不听都不行。无趣地打量了一番隐仙岛,心中咋舌:这隐仙岛果真当得“富丽堂皇”四字,与禺氏一族宫殿如出一辙。特意营造的仙霞,七彩琉璃的亭角、碗大的夜明珠……仿佛生怕别人不知东海阔绰似的。再加上这一众袅袅依依的仙子,从远处看来,华彩似隐似现,倒真应了“隐仙岛”的名头。
两人跌跌撞撞挤到人群前面,好容易才找到绵歌所说的高亭。抬头一瞧,果然一位夜叉正直直站在那四处张望,一见她们过来,夜叉终于舒了一口气,行了个礼急急道:“姑娘总算来了!小的就不相陪,否则轮班的兄弟该着急了!”
青诺抱歉地笑了笑,正准备拉着小薰儿站上去,旁边一位蓝衣仙子一把推开小薰儿,抢了过来。那仙子振振有词:“这位姐姐,您都有孩子了,就算见着了妖君大人也无用,不如把位置让一让吧!”
青诺做了个请的动作,护着小薰儿退了下来。那仙子瞥了眼青诺,瞧出她是个不知名的小妖,当即也不道谢、趾高气昂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青诺也不计较,笑了笑便拽着小薰儿又往后退了几步。岛中央的高台上,坐在禺虢身侧的绵歌刚巧瞧着这一幕,脸色一沉,正准备起身。青诺忙冲她摆手,打着唇语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指了指小薰儿、朝她做了个向外的手势。这群情太过激动!站在前面,小薰儿这小身板明显不够挤的。
绵歌点点头,哑然失笑。多少仙子为见妖君一面打破头,她倒好,给她找了个好位置,居然不要!
一连等了快两个时辰,妖君大人依旧没有现身。青诺等得无趣,找了棵小树,很没形象地拉着小薰儿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揪着仙草耍子。突然,一阵咕噜声传来,青诺正纳闷,就见小薰儿有些不好意思,扯着她裙角道:“青诺娘亲,我饿了!”
青诺顿时一扫阴郁,小薰儿这“饿”得正恰如其分。她对“见妖君”这事本就不十分上心,只是那日绵歌劝她:“若你们见着妖君一面,哪怕让妖君留下一丁点印象,日后求他找小薰儿爹爹岂不事半功倍?”她一时不知哪根筋错了,竟答应过来“凑热闹”。如今,可算是找着借口,能“辜负”绵歌一番好意了!
当即眉开眼笑站起身、牵着小薰儿头也不回找吃的去。
就在青诺转身离开之时,海面远处出现了一阵数十米高的巨浪,巨浪层层叠叠不断向海岛处涌来。那浪头上站着一红、一白两人,迎着海风,有些睥睨天下的姿态。岛上的众仙再按不住心中兴奋:到底还是妖君有气势!架着这数十米高浪,还能滴水不沾身,怕就是掌管四海的禺氏一族,做到这般也相当吃力。
越靠近岛,辜魅心中越发失落。虽说他远远能瞧见前方有几位穿蓝裙的貌美女子,她们此刻眼神中的热切,他隔了数海里都能感受到。可那身形、那气度,绝非他当日所见之人。
腓腓保持着微笑、站在辜魅身侧,坦然接受着众人目光,倒有几分王妃的气度。这不禁又勾起了众人八卦之心:自从妖界先王后羽没,妖君近千年来都独来独往,这还是第一次带女子同行。再往深处想想,这浪头上的那位,只怕在妖君心中分量不轻,弄不好还有可能是未来妖后。
有几位小仙,别有深意地抬眼瞧着高台上一位明黄色宫装女子,果然见那女子面色相当难看,双手紧紧攥在身侧,好看的眉眼也有些走形。谁都知道,当日瑶姬公主对妖君辜魅一见钟情,奈何妾有情、郎无意,妖君近千年来一直对她避而不见。这回妖君公然带女子同行,怕是有戏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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