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极为僵硬。
钟家男人轻飘飘一句话甩在洛阳城头,五大家人群先是全部微怔,接着陷入淆乱之中!
“一个也不留?”
五大家带来的子弟俱是精英,而此刻陷入嘈杂混乱,为首的几大家主并没有太多出乎意料的神情流露,只是面色阴沉,同时缓缓抬臂。
五道大袖飘摇——
五大家嘈杂声音戛然而止。
洛阳城头的五大世家此刻极为团结拢合在一起,寂静无声之下,数十道目光汇聚,最终盯住那个推轮椅而立的盛红色唐装男人。
一人之力终有时尽。
若是五大家同仇敌忾,这个钟家男人难不成还想以一己之力逆天不成?
而钟家男人只是面带微笑看着这一幕,接着轻声赞道:“这十六年来,下五家的确大有变化,家主被奉为至上,一言出则令即行,一袖抬而寂无声,果然今非昔比。”
得了钟家男人一声赞叹的五大家家主喜怒不形于色,保持面色平静。
接着钟家男人望向站于诸人面前的苏家家主,道:“五大家带足了精英人马,可见早有准备。苏家难道就没有留一手?”
苏家家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钟家男人。
金玉苏家,天下第一家,统率八大家。
而钟家男人想兜杀天下世家,把下五家尽数拦住,是一记绝户计。
苏家家主能够面色不变站在这里,背后是五大家几乎全部的核心战力,自然是来之前便心知肚明这场鸿门宴。
战阵摆开。
只差对捉厮杀。
可若是苏家早有准备,为何不带上那合击之术举世无双的风雨雷电四位供奉老人?
苏鲟猛然回想到自己跟随父亲来洛阳之前,苏家发生的一件小事。
苏家管事记下了一笔小账,牵扯到十万两银子的支出。
而临时起意的苏家千金略微一查,查出这笔银子乃是苏家支出的一笔外交费,用于接一批远道而来的“客人”。
而这些“客人”来自天南地北。
他们来苏家的行踪被有意掩盖,极为隐蔽。
若不是苏鲟追查,即便自己身为苏家千金,也绝对不知,苏家已经默默涌入了一批年幼的孩童,被直接视为庶出,给予优渥待遇,由核心族人提供修行资源。
而自己的父亲离开苏家时做了一手安排。
四大供奉如风雨不动,安守苏家。
此刻苏鲟终于明白了。
早就洞悉钟家唐家野心的苏家,将下五家不动声色拧成一股绳,避免了被逐个击破,要与唐老太爷和远隔千里的钟家老佛爷,在洛阳城头扳一把手腕。
只是苏鲟想不通,既然决定背水一战,为何不出动四位供奉大人?
难不成凭借下五家,能与那个男人斗上一斗?
......
......
没有人看见,城头轰塌一角之中,被钟家男人一袖打成重伤的陈家家主此刻闭上双眼,默念数声,接着轻微掐诀。
洛阳城头轰然绽放出一道剑气!
那缕剑气从钟家男人脚底毫无声息迸发而出,杀意纵横!
杀机陡现!
一截锋锐无双的剑尖从钟家男人脚底破土而出!
陈家奴剑之术!
而那个红色唐装男人只是面色平静抬脚再踏下。
洛阳城头瞬间平铺一张蛛网,十丈之外陈家家主的绿袍刚刚飞身而出,再度被一道大力凭空砸中,咳出一口鲜血,身形如同断线风筝一般狼狈飞出。
下五家之中的棋秤魏家家主脚尖点地而出,流星逐月,大袖兜揽,搭在陈家家主衣袖之上,接着面色陡然变化,深吸一口冷气,搭在陈家家主身上的衣袖寸寸破裂,两人一触即分,魏家家主脚步重重踏下,脚底炸雷一般溅出一道大坑。
而那道陈家家主如同炮弹一般砸在洛阳城头,再无声息,生死不知。
场面陷入死寂。
新一任铸剑世家的几位年轻子弟瞳孔收缩。
那个盛红色唐装男人只是抬脚再落下,陈家蕴养数十年的古剑“盎然”剑尖便被一脚踏碎,剑意逆噬轰然碎开,席卷洛阳城头。
大风散去。
剑意散开。
陈家镇族之剑“盎然”剑意尽失,再无锋锐。
已沦为一柄废剑。
陈家的几位子弟再度望向那个唐装男人,视线对撞,几乎站立不稳。
摇摇欲坠。
如何去战?
拿什么跟这个妖孽男人去战?
苏鲟终于明白了自己父亲不出动四位供奉大人的意图。
眼前的盛红色唐装男人,那个钟家绝世天才,在八大国时期就已经成名的妖孽,恐怕真的有一人歼灭五大家的实力。
苏家已经选择断腕。
苏鲟深呼吸一口气,望向自己的父亲。
苏家不会就这么前来洛阳赴死。
那么苏家的后手,究竟是什么?
钟家男人抬起头,直视苏家家主,轻声道:“还不动用那张底牌?”
苏家家主面色平静。
一口红棺从天而降,重重砸在洛阳城头!
棺木将皇城城头地面砸得四分五裂,立在苏家家主与钟家男人面前。
钟玉圣望向那口久等而来的红棺,低眉笑了笑。
站在苏家家主苏红叶背后的苏鲟面色有些苍白。
那口红棺。
让苏鲟想到了一个人。
苏红叶负手而立,目光停留在红棺之上。
他临行之前在苏家布下了无数安排。
但偏偏有一点与苏鲟猜测的不同。
他敢只身前来洛阳,并非留下了面对钟家唐家也能保证致胜的后手。
苏家家主望向那口红棺,拿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我当年错了。”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在红棺棺腹之处。
“红月......今日接你回苏家......好不好?”
这口红棺内,被誉为苏家立族以来龙血纯度最高的天才,离经叛道离开苏家,最终客死他乡。
红棺轻微颤抖。
苏家家主深呼吸一口气。
“钟玉圣。”天下第一家的家主淡淡开口道:“可知只须一颗魂守丹,我苏家天才龙血复苏,今日你便谁也拦不住。”
钟玉圣轻轻点头,道:“我不想拦你。”
苏家家主轻笑道:“你想要这颗魂守丹?”
钟家男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轻轻敲打轮椅。
轮椅上头发花白的唐老太爷缓缓睁开双眼,苍老身躯之上,庞大元力缓缓起伏,觉醒。
大海复苏,潮汐来回,一层一层元力涟漪在洛阳城头荡开。
苏家家主突然轻声哦了一声,声音平静道:“原来是老太爷想要。”
“唐老太爷。”苏家家主柔声道:“您与钟家老佛爷,两位都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家入世的老人,今日只是为了一颗丹药,不惜让自家入世,算不算逾矩破戒?”
唐老太爷沉默不语。
骇人的元力潮汐缓缓复苏。
超越九品,直逼宗师。
然而却差了那么一丝。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位八大国期间跌境的老人,此刻眯眼盯住苏家家主,眸子里藏着一团火。
一颗魂守丹,能令自己重新感悟宗师境界,是自己此生破境的唯一机会。
在宗师境界的诱惑面前,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他势在必得。
下五家的子弟面色苍白,望着那个处在元力风暴中央的老人。
那个坐在轮椅上风烛残年的老人,比盛红色唐装的钟家男人,更要恐怖。
唐老太爷缓缓站起身子,漫天元力倾灌在自己身上,那具步入暮年的身躯此刻重返巅峰。
苏家家主看着那个老人挺直脊背,双眸之中扫空暮气,身躯笔直如剑,吞吐之间重现当年霸主风采。
接着苏家家主轻声叹了一口气。
“老太爷......若是这颗魂守丹,能令您重返宗师境界,那么......那位钟家老佛爷,又怎么会甘心罢手?”
唐老太爷眯起双眼。
漫天凝聚而出的元力微微一怔。
“魂守丹对苏家嫡系族人而言,乃是至高无上的灵丹妙药,只需一口便可燃烧体内龙血,觉醒老祖宗赠下的烙印。而这口红棺内尸体的龙血纯度,一但觉醒,足够杀掉这世上任何一位非宗师存在。”苏家家主声音有些悲伤道:“即便是您,也不一定是觉醒龙血之后的她的对手。”
她。
苏红叶口中的她,自然是自己的妹妹。
苏红月。
这是苏家史无前例的龙血纯度返祖天才,本可以凭借天赋一路高歌猛进。
而毫无修行天赋的苏红叶无数次回想......
若是她当初肯听自己一言,能静下心来修行。
若是她甘愿留在苏家闭关苦修,去提纯龙血。
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而无数回想,最终落得幽幽一叹。
不愿为笼中雀,故而甘愿抛弃龙血。
这口红棺威慑住了所有人。
在洛阳七月七大红月,白袍老狐狸抗棺而行,钟家男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眼下四方皆寂。
苏红叶没有掀开红棺,只是平静对唐老太爷道:“老太爷,人活久了,就会犯糊涂。”
“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而渴求力量更是每一个修行者的野心。所以即便有一件物事被外界无限放大,神乎其神吹捧到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地步,也一定会有人相信。”
“魂守丹是苏家失传已久的仙丹,很多年没有现世。”
“而它,的确在我身上。”
苏家家主摇了摇头。
“只可惜魂守丹根本不能让你重返宗师境界。”
“你被骗了。”
唐老太爷微怔,接着背后一凉。
他重重跌坐回轮椅。
花白双鬓本已斑白如雪,此刻雪上加霜。
钟家男人微笑收回右手,玉扳指轻轻旋回大拇指。
漫天元力被吸噬而回。
重新封锁回那枚玉扳指之中。
钟玉圣轻轻帮老太爷抚平两鬓皱纹,柔声道:“老人家呀,忙了大半辈子,是时候休息了。唐家那边不用劳心,有人帮您照顾。”
唐老太爷低头望着自己心口渗出密密麻麻的血色。
身后传来轻微落地声。
钟玉圣掉转轮椅。
唐老太爷有些微惘抬起头,望着那道笼罩在黑袍之中的年轻人,那张苍白而丧失血色的面孔,以及那双抑制不住贪婪的眸子。
年轻雷霆城主盯住那个无数元力散落在外的花鬓老人,颤声道:“这些元力......是我的?”
“不光是这些。”钟家男人柔声笑道:“还有那些,等会变成了死人,元力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