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儒士双手将大红屏拉开。
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儿,五官阴柔,眉尖微微挑起,增添一抹英气,鬓角青绒,长发结髻,眸角勾起微红。
祸水。
易潇想见识一下这个女人究竟是红尘弱女子,还是蛇蝎毒美人?
现在见识到了。
这是一个绝不算弱女子,但与毒更无瓜葛的女人。虽然披上了花魁的外衣,但内心藏着一头绝不屈服的小狮子。
柳儒士淡淡道:“你要花十万两,见我面目,现在见到了,你觉得这十万两花得值不值?”
值不值?
小殿下笑着打量这个外貌上绝对无可挑剔的女人,没有浓妆艳抹,除了眼角勾红,几乎是素颜朝天,单单披一件单薄素白衣衫,就显得分外出尘。
出尘这两个字极为恰当,无比形象。在盛产妩媚女人的洛阳之中,柳儒士就像是一朵出于泥而不染的莲花,于大红大艳中夺人眼眸,清新脱俗的同时偏偏又是一朵红莲,不失妩媚,依旧卓然。
妖而不媚,美而不俗。
这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美,不多余更不寡淡。
小殿下见过的女子之中,红衣儿最为惊艳,这位天酥楼大花魁,与红衣儿初看起来乍有相同,但少了一两分惊艳的凌厉气息,反倒是温婉和煦,极为耐看。
也难怪洛阳四大豺狼虎豹会甘愿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小殿下轻轻道:“十万两,值得。”
柳儒士轻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
“我花二十万两,看一睹易公子你的庐山真面目。”
这位柳大美人淡笑着开口:“至于钱,先欠着。相信你不会怀疑我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吧?”
小殿下望着这位反客为主的女人,有些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到底是不甘人后,一定要把一掷千金的场子找回来;还是天酥楼每位女人都擅长拨弄心弦?
“白禅叔是个了不得的人。”柳儒士淡淡道:“苏大家很久就跟我说过,天酥楼之所以能在洛阳站住脚跟这么多久,关键在于有一根无人能够撼动的顶梁柱。我不通修行,但知道全洛阳的大人物对白禅叔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剥了他的皮生吞血肉。但这么多年来,白禅叔每年如一的潇洒入洛阳,那些权势煊赫的大人物愈加安静,甚至是死寂。”
“白禅叔是天酥楼最后的底牌。但他把那颗红莲佛珠母珠交给了你。”柳儒士深深看了一眼小殿下:“白禅叔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说好听点眼光刁钻,实际上是骨子里孤傲到了极点的男人。世上能让他看中的人不多,那位苏家大丹圣算是一个,而这么年轻的,唯独只有你。”
“白禅叔愿意赠你一颗红莲母珠,便是真正看好你。所以我想,花二十万两来看一看被白禅叔看中的那位如今世上风头无二的易公子真面目,应该也是值得的。”
柳儒士理了理鬓角,轻声道:“大红帘很快就要再开了。易公子,儒士这笔买卖如何?”
小殿下笑了笑。
真面目?
“先跟你说好了,见到了真面目不要失望。”易潇哑然失笑道:“我见过北魏通缉令,上面刻画的我与真实模样不太一样,恐怕会让你这二十万两白白打个水漂。”
接着那个黑衣少年轻轻伸手摸向下颌,揭开一层淡淡的皮面。
柳儒士看着那张清秀灵气的少年面容一点一点浮现,的确不像是那张通缉令上刻画的妖美少年郎,这位易公子闭上眼揭开面具,然后露出半张脸庞。
小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笑非笑看着死死盯住自己的柳儒士,问道;“失望了?”
这个少年郎的容貌的确算不上绝代风华,但清秀俊丽毋庸置疑,唇红齿白。
柳儒士摇了摇头。
“看起来有点儒雅。”柳儒士微笑道:“是那种一眼就能记住的人。”
小殿下缓缓抚平半张面容,恢复了平凡少年的模样,他笑着开口:“儒雅?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我。”
“你读了很多的书?”柳儒士轻声问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了很多东西。”
小殿下不说话,眼含笑意望着柳儒士:“你说,我听。”
“儒士自幼跟苏大家学揣摩人心。”柳儒士柔声道:“苏大家说看人须看眼,一个人心里想着什么,表情和动作都可以掩盖,但唯独眼神不会骗人。”
“阴谋家的眼藏着阴鸷,野心者则是暴戾,清心寡欲的隐士眼底是温驯。”柳儒士淡淡道:“每一个人的眼睛都蕴藏着一些秘密。”
小殿下似乎觉得柳儒士的话有些意思,笑着问道:“我的眼里藏着什么?”
柳儒士眨了眨眼睛,突然凑近过来。
那张娇艳如红莲的女子面庞突然凑近,吐气如兰。
“别动,我仔细看看。”
易潇眼观鼻鼻观心,僵硬保持坐姿。
柳儒士笑着望向这个拘谨的少年郎,然后花枝招展伸手捏了捏易潇的脸蛋儿。
易潇涨红脸,感受着五指细腻如玉的触感,介于那一声酥软入骨的“别动”,此刻小殿下只能僵硬无比看着那张绝美脸庞距离自己不过十多公分。
近在咫尺。
柳儒士收敛笑容,轻轻开口。
“我看到了一株青莲。”
炸雷。
易潇微微眯起眼。
遮掩两人的大红帘突然被拉开。
大红屏风没有遮住柳儒士,将这位绝代佳人暴露在天酥楼满座赤裸裸的目光注视之下。
一片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两张彼此靠近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脸蛋儿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大有再进一步的意思,尤其是其中那张娇艳若水就要滴出来的绝美容颜,与另外一张实在是相貌平平的脸贴得如此之近,实在是暴殄天物。
柳儒士尚停留在易潇脸上的那只玉手,五指还捏着小殿下面颊。
满座哗然。
柳儒士美眸先是掠过一丝微惘,然后恍然醒悟,俏脸上晕开一抹酡红,微微咬住银牙。
大羞。
小殿下也万万没想到这大红帘开得如此“应景”,恰好将两个人引人遐思的暧昧动作直接掀开。
白袍老狐狸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被白袍老狐狸得意洋洋拍了两下肩膀的张小豺面如死灰,阴柔面孔上已经有些崩溃的趋势。他实在想不明白,手谈一局,怎么就手谈到了这个地步?
柳儒士轻轻咳嗽一声,收回双手,缓缓退回大红屏后,只是脸上的笑意已经僵硬,脑海一片空空荡荡。她轻轻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不太明白这大红帘怎么说开就开?“手谈手谈,把手言谈......”白袍老狐狸自然是这一出好戏的始作俑者,回头瞥了一眼一大票纨绔怔怔坐在地上倒吸冷气的表情,笑眯眯道:“不贴近点,再靠拢些,怎么算得上手谈?”
默默瞥了一眼这些纨绔们千刀万剐的表情,小殿下饶是带了一层面具,都有些招架不住。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这只不甘寂寞的白袍老狐狸从中作祟,被小殿下坑了十万两,决计生了蓄意报复的念头,总算待到了机会,以另外一种绝对不算光彩的手段扳回一点颜面,也算是狠狠把洛阳纨绔的脸蛋无声打肿。
小殿下再次背上黑锅。
“好。很好。”易潇表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咬牙切齿、默默酝酿着以强大力量反击老狐狸的计谋。
在天酥楼所有目光注视之下,这位易公子下台之前还不忘侧身入了一趟大红屏,极其轻浮极其不要脸捏了屏风幕后那位佳人的脸蛋儿。
而那位端坐大红屏风后的柳儒士怔怔出神,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回马枪,脑袋短路之下,就任由黑衣少年郎毫不客气把豆腐吃了回去。
易潇大大咧咧回到座位上。
全然不顾背后那些刀子一般锋锐的目光。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这些纨绔大少瞪向易潇的目光汇聚在一起杀伤力已经恐怖到可以灭杀大宗师境界的人物。
败类啊败类,人渣啊人渣。
谁都不会相信那位柳大花魁是主动出击,那样一个惹人遐想的姿势,再加上后面轻佻无比的挑弄动作。
这些纨绔们的开光嘴不敢出声,心里却将小殿下女性祖宗十八代实实在在问候了数十遍。
张小豺对这位黑衣少年先是惊恐,慢慢变成了麻木。
明恋柳大花魁,但看到白袍老狐狸的那一刻起心底就已经知道自己没戏的洛阳头号纨绔,此刻对这位敢出手调戏柳大花魁的易公子莫名涌现出一丝敬佩。
纨绔之间的惺惺相惜。
“佩服佩服。”张小豺有些艰难的凑近大脑袋,口干舌燥道:“易兄果真真人不露相。”
小殿下眼神古怪看着这位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的洛阳大少。
张小豺突然苦着脸道:“易公子,你这个眼神看我可就不对了。我张小钗老子是万金侯,纨绔归纨绔,但能被列入洛阳四大豺狼虎豹,也是有原则的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不调戏良家妇女,更不做那些逼良为娼的龌龊事情,柳大姑娘这位天酥楼头号花魁,早就说了卖艺不卖身,我也就是看在苏姨离开以后,动了想一亲芳泽的念头,就是这样,多少人砸了不知道多少银子,也没做到你这种地步,直接就动手摸上了啊。”
小殿下刻意板起脸道:“我可是砸了十万两银子。”
一语点醒梦中人。
张小豺自问拿不出这么大手笔,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易公子能摸上手。”
接着这位洛阳头号纨绔下意识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囊,一片空空如也。
张小豺顿时想到这位易公子花的十万两里也有自己贡献的一份,苦兮兮不再开口。
易潇喃喃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留有余温的面颊。
那里残留的香气有大红莲余味,小殿下深嗅一口气,接着无比惆怅轻声开口。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她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