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源君的话,连素来疼爱辰卜的帝君也觉得不妥,将我的名字大权交给了我大哥。还好还好,我亲爱的大哥没有在辰卜压迫下给我取名吮之。吮——孙……真是丧心病狂。更丧心病狂的是,辰卜一日醉酒,说,“吮奶。”呵呵,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能给她使绊儿,我就绝不拉绳,我拉铁索!
帝君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一家战死,无后。二儿子,也就是我爷爷本就重伤,得知兄长噩耗,终是撑了几十年就去了。二儿子的夫人哭哭啼啼地自她公公,我曾祖父那儿求了个阴曹地府的职,说是要守在那儿等她丈夫的魂。我曾听辰卜提起过她少时看见她的舅舅,我的曾祖父对着空荡荡的大殿破口大骂:“痴儿!上神又如何?陨落就是陨落了,哪里来的魂让她守。”然后又伏在案上呜呜咽咽的哭噎起来,“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走了,跟说好了似的,留我一个作甚?”我听着难受,身为帝君,连丧二子,儿媳堕落,儿孙年幼,又有谁能帮帮他。
那个儿孙叫启辛,是我的父亲。启辛启辛,愿起大兴。无奈我父亲也在战中受过重伤,面对帝君的厚望,有心无力,自我出生便和母亲避世养病。父亲泪眼朦胧,低喃,“启辛启辛,终负辛心。”
那一日,帝君没有流泪,只是拉了辰卜到酒窖,结果是大哥将帝君背了出来。也是自那一日起,辰卜和源君的关系变得不尴不尬。从前也不见得有多亲密,只是再无接触,言语,眼神都是能避就避。这样的日子过了近万年,大家都“相安无事”。偶尔看看哪位仙人的仙丹被盗,哪个仙娥的小脸羞愤的通红也是挺有趣的。只是我还未猜中辰卜接下来要整的仙人是哪位,她就跑路了。彼时,刚举行完神魔二族的仪式,她被帝君拉去书房谈话。
“然之啊,你还小,不懂这花花世界的好和你奶奶我垂垂老矣的苦啊!”我仍记得她故作忧伤的神情,语重心长的调调,和她看着我的眼神。
第二日,帝君又是被大哥从酒窖背出来的。他一手拍着大哥的背,一手摸着我的头,直摸得我发颤,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眼神和辰卜一样,又是疼惜又是歉疚,还有,怜悯。“那丫头,我以为她终是长大了。罢了罢了,她性子太野。诶,男儿当自强,以后就看你们的了。”帝君接着酒劲回忆说,他当初痛去大儿子后,接来了失去双亲的辰卜。魔族损耗远大得多,急于整顿,一时也没合适人选抚养这个身系两族的孩子,便有拒绝。系上了信物,送走了她。许是因为血脉亲情,许是因为她失去双亲,帝君很喜爱她,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抱着她给卧床的二儿子看。我父亲刚巧来给我爷爷送药,指着她说:“这妹妹真是个漂亮的女娃!”连久卧病榻的爷爷也笑得开怀,“这可是我妹妹,你得叫声姑姑。”父亲到底有没有叫过姑姑我不知道,但她却总是让我叫姐姐……
当我看到书房高高垒起的课业和卧室无端挂起的兵器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大哥比我多了一样,那就是十名美貌仙婢。还好还好,我那时不满万岁;还好还好,我上面有个大哥。
可是这些还好过了几万年变成了:还好还好,大哥有我这个弟弟;还好还好,早年未荒废课业。
还好还好,我可以为大哥分担。
虽然辰卜也偶尔回来整整人,赏赏花,但我始终没问出口她躲得是什么。是帝位?婚嫁?还是,源君。因为她已经躲过一个了,而我躲不过也不想躲。许是大家见惯了飞蛾扑火之勇敢,却忘了春花秋月之通脱。夸吧夸吧,我就是这么孝顺通透敬爱兄长敢于担当的人物。帝君说辰卜没心没肺,就算死了儿子也绝不会、轻易、主动见她的。我听到这话的时候正在作画,结果如何不说也罢。我知道帝君很想外甥女的一声舅舅,那是当初拉他走出丧子之痛的救赎。
自我有记忆起,总是喝酒下棋不像帝君的帝君,对外人嘴毒苛刻对我温柔有爱的兄长,逼我叫她姐姐实际是奶奶的辰卜,话少得可怜总是宅在自己地盘的源君,围成了我周身的坚实栅栏。我应该算是极为幸运的吧。比起帝君,比起父亲,比起辰卜和源君。
源君的父亲是昔日赫赫有名的净汀上神,帝君的拜把子兄弟。用他的话说就是看着各自的屁股长大,穿过同一条裤衩。就算不翻古书典籍,我也知道这话多半是假的。帝君在辰卜的“教育”下愈发爱玩,再加上源君那冷清的性子活生生地摆在那,想来他父亲也差不了多少,我若是受了骗实在有辱帝君的殷殷期望,有辱辰卜的捉弄欺负,有辱源君的寡言少语。但我实在想不通,净汀上神和帝君明明性子一冰一火,他们是怎么互相忍受,彼此称兄道弟的。以至于,净汀陨落后,帝君还建了候汀殿。不解啊不解,秉着求知若渴的信念,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问了当事人的儿子源君。
他喝着茶,瞥了我一眼,我以为冒犯到了他父亲,正想道歉。他说:“我母亲是帝君的青梅竹马。”轰隆隆~情敌握手言和从此成为挚友?他把茶盏扔了下来,我拿扇接住。“他们的确一冷一热,不过当年,热的是我爹。”轰隆隆~轰隆隆~茶盏差点从扇上掉下。
“那你……”我想问他的性子是不是像他母亲。
“我虽年岁比你父亲小,但他尚且待我以礼,我尊他年长,未让他叫叔父。但我岁数辈分都比你大,叫声祖父来听想来也不过分。”他这回说的话算多的了。什么?叫他祖父!我将茶盏弹了上去,头也不回地走了,未曾注意到他嘴角的苦涩。许多年后,我知道了他对辰卜的心思,却不知道那苦涩是因为谁,父母?还是,辰卜?
自辰卜跑路后,帝君很少喝酒了,却总是找我下棋。看着杀死狰狞的棋盘,他叹气幽幽说,源君是满身鲜血地回来的。那样一个小小的孩子,本是活泼爱笑,却变成了如今冷冰冰的模样。
这样比起来的话,我,大哥,辰卜都比他幸运。我纵然未见父母,但他们至少活着,辰卜虽失父母,但那时她也还小,毫无印象,还有我们这些亲人相伴。而源君,幼时亲见血海,失去双亲,除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彼时的他一无所有。好像现在的他,也只是多了我们几个聒噪的近邻。
我终是信了他说他父亲才是热的那个。
如果你看见一个平日冷静自持不苟言笑的上神喝得烂醉如泥,抱着石头不停地说着我这个大男人都害臊的甜言蜜语,甚至快强吻上去了的话。当然,为了维护天界的脸面(虽然就我看到了),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赶紧拉开他,把他弄晕。那块石头也算是保住了自己作为石头的清白尊严。
那一日,辰卜那个老女人九万岁生辰,未归。
自知道了他这算得上是热情似火的一面,我总在私下里嘲笑他,偶尔叫上一声爷爷,企图看他羞愤红脸,却没有一次成功的。
这一次我在辰卜面前三令五申说要庄重淑女,聚来俊男美女,如今也总算有傻子被她表面迷惑上前搭讪。我看他喝着酒,眼睛却是黏在了辰卜身上,还故用酒杯挡着。这家伙,可真会装。我又在他面前重提旧事,就是为了看他变脸。果然果然呐,那要杀了我的眼神让我很受用。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那脸皮可挡万矢的奶奶竟然出去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和一群美男畅聊大好山河的秀丽风光么?我迟疑地摇摇扇,心下算计着明日要处理的政务,没注意到有两男子也悄悄出去了,其中一个,便是刚刚我身边要杀了我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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