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太阳逐渐西斜,天色暗淡起来。
大队人马匆匆赶路,很快就出了金陵城的西门,向着清凉寺进发。
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天已经黑了,曹家的护卫和衙役们纷纷点起了火把,继续向清凉寺前进。
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来到了通往清凉寺的山谷入口处。
这里有十来个朐山岛的护卫排成了鸳鸯阵,拦在大路中间。他们竖立着盾牌,从盾牌后面探出了四支长枪。
在前面领路的一个朐山岛护卫大声喊道:“前面是哪支小队的兄弟,我是李华伟。”
对面有人大喊道:“天王盖地虎。”
李华伟回答:“宝塔镇河妖。”
对面的鸳鸯阵散开,让出了道路。
周府尹听到护卫之间的暗号,好奇的问道:“曹先生,他们在说什么呐?”
曹德舜也不知道,只好瞎编:“好像是明州的土话吧,这些护卫都是崔道述从明州带来的。”
周府尹点点头,大队人马继续前进,进入了山谷。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衙役惊恐的大叫起来:“啊”
“好多死人啊!”
有人转身就往回跑,也有人趴在地上,狂吐不止。
周府尹抽抽鼻子,闻到了一阵恶臭,和浓重的血腥味。平时养尊处优的他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哇”,也开始了呕吐。
曹德舜强忍着恶心,往山谷里走去。
他走进山谷,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了平生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惨烈场面。
苍蝇在空中“嗡,嗡”的飞舞着,满地是残肢断臂,到处是死状恐怖的尸体,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
曹德舜实在是忍不住了,也开始狂吐起来。
随行的幕僚和曹家的管事、仆役都吓得发抖,不少人也开始了呕吐,也有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金陵府的捕手和衙役们也没有好多少,他们虽然以前见过死人,可这样惨烈血腥的场面,他们何时见 过。
所以他们的表现也不怎么样,有人吓得大喊大叫,也有人狂吐不止。只有几个见惯了死人的仵作表现的好一点,他们立即开始了工作,蹲下来查看着尸体。
翟小山带着十来个留守的护卫走过来,和曹德舜打招呼。
曹德舜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问道:“那喆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翟小山只好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曹先生,现在大家把他送回了清凉寺,还在全力以赴的救治,那先生还没有脱离危险。”
旁边的周成显问道:“这里死了多少人?有没有抓到活口?”
翟小山看看身穿官服的周成显,又看看曹德舜,也不说话。
曹德舜说道:“小山,这位是金陵府尹,你照实回答吧。”
翟小山拱拱手说道:“回禀府尹大人,这里大约有一百一十具尸体,其他匪徒都被我们打散了,大约有四百人逃进了山林,我们已经开始了搜捕,现在抓到了二十多个俘虏。”
周成显又问:“这么说来,你们打败了五百个匪徒,你们有多少人啊?”
“一共六十多人。”
周成显惊呼出声:“怎么可能?六十多人能打败五百盗匪?你在胡说八道吧?”
翟小山摇摇头,自顾自走开了。护卫们用轻蔑的目光看看金陵府的衙役们,扛着长枪,拎着战刀,跟着翟小山走了。
曹德舜只好解释道:“周府尹,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些人以前都是流民,十分的不知礼数。他们都是被崔道述公子收留下来的,现在是崔家的护卫。这些人都是一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亡命之徒,已经不把生死当一回事了。”
周成显打了个冷战,决定不招惹这些杀神,这些家伙如果说的是真的,也太厉害了吧!六十多人就打败了八倍的敌人,这可能吗?
周成显决定先不想了,他吩咐手下众人:“你们马上开始清点尸体,勘察现场。然后分出一些人手,开始审讯俘虏。本官要去清凉寺,找事主了解一下案件的细节,你们有什么发现,就来禀报本官。”
众衙役们答应下来,可是都在心里暗自叫骂,你他娘的说的好听,还不是躲得远远的,让我们在这能吓死人的地方苦熬。
几个护卫带着周成显和曹德舜,向清凉寺走去。
不一会功夫,就来到了清凉寺的门口。
崔道述接到了翟小山的报告,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他迎上来,面带忧色的和曹德舜见礼。
曹德舜急忙问道:“那贤弟现在怎么样了?”
崔道述摇摇头说道:“箭头已经取出来了,可人还在昏迷着,他流了太多的血,估计不能很快醒来。”
“有没有生命危险?”
“不好说,如果今天晚上发烧,就麻烦了。”
曹德舜把周成显介绍给崔道述,二人互相见礼后,周成显看崔道述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副世家公子的派头,心中充满了好感。
大家进了清凉寺,崔道述把周成显和曹德舜请进了一间禅房。
随行的人们都各自安置下来,朐山岛的护卫给他们送上了白开水。
禅房内,崔道述开始讲述战斗的经过,他像后世的单田芳讲评书那样,把战斗描写的惨烈无比,让听众曹德舜和周成显都感到十分的惊心动魄,不时发出了惊呼。
“事情大约就是这样,周府尹,我们初步审问了一些俘虏,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周成显急忙问道:“有什么发现,崔公子尽管讲来,本官一定为你们做主。”
崔道述点点头说道:“周府尹,经过审讯,一些俘虏招供了,说他们都是耀武军的士卒,是受了兵马指挥使章仲通的指派,化妆成盗匪来截杀我们的。”
“哐当!”
周成显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他大惊失色,立即站起来。
“竟有此事?是蒲城章氏干的?他们有什么理由截杀你们?”
曹德舜解释道:“周府尹,这件事情我知道,前几天韩熙载邀请那喆去他府上赴宴,我也跟着去了。
在宴会上,那喆看中了韩尚书家里的一个琴师,而宰相章仁耀的儿子章元亨也在场,他也想得到那个琴师。
两人当时发生了矛盾,章元亨向韩尚书讨要琴师未果,就气哼哼的离开了。事情就是这样的。”
周成显面色惊疑不定,他暗自思忖着,一边是金陵城里的风云人物那喆,背后还有兵部尚书韩熙载的影子。另一边是庞然大物蒲城章氏,这叫本官如何是好啊!
曹德舜微微一笑,对周成显说道:“周府尹,这件事情太大了,我估计你扛不住。我建议不如明天你进宫去,在皇后娘娘那里讨个主意。”
周成显点点头说道:“多谢曹先生了,本官现在心乱如麻,确实是没有什么办法。这件事情太大了,只有陛下能决断,所以本官明天早上就进宫,向皇后娘娘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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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在韩熙载的书房内,韩熙载和舒雅,徐铉,朱铣等韩派的官员,正在讨论着那喆遇刺的事情。
舒雅开口说道:“据曹德舜派来的人说,匪徒都是耀武军的士卒。而且已经有人招供了,说是受章仲通的指使,来截杀那喆他们的,还要把秦弱兰抢回去。”
朱铣气愤的一拍桌子,“蒲城章氏也太嚣张了吧!竟然敢私自调动军队,截杀平民百姓。如果任由他们胡来,是不是要造反啊?”
徐铉捋着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不必这样忿忿不平,蒲城章氏这样的大家族,出几个败类也属正常。他们这几年是有些嚣张了,不过陛下有他的考虑,我们可以出手,但是要把握好分寸,不能赶尽杀绝,陛下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在座的众人都看着韩熙载,他思忖片刻,开口说道:“徐侍郎说的很对,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吧。明天早上我就进宫,探探陛下的口风,然后我们商量下,再作打算。”
舒雅说道:“后天曹德舜和那喆、崔道述合伙开的‘全聚德’开业,据说陛下也会带着皇后娘娘去祝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还会去吗?”
朱铣想想说道:“那喆受了重伤,会不会影响到中秋晚宴的表演?”
徐铉笑着说道:“这件事情里面变数很大,我们必须细细的揣摩陛下的心意,然后再决定如何出手,以得到最大的好处。”
韩熙载点点头说道:“不错,如果陛下后天去了‘全聚德’,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征兆,陛下要削弱蒲城章氏,至少要让他们伤筋动骨一番。
如果陛下没有去,我们就要偃旗息鼓,不能做任何的事情。
不过民间的舆情可以利用,你们回家后,马上派人把这件事情散布出去,传的越离奇越好。最好是弄出无数个版本,让金陵城里的百姓都知道,把蒲城章氏彻底推上风口浪尖。
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们要蒲城章氏也尝尝,流言满天飞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