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再次醒来,是在郡邸之中。
脑袋有点昏昏涨涨的,一时想不起何以在此。
“公子,你醒了?”
就在榻旁边,立着一条黑衣汉子。
“刘、刘平,我这是怎么了?”
“公子难道不记得了?”
“嗯……”。
是记起来了。
当日,董卓诛杀山东路诸侯,刘玄眼看再这么杀下去,迟早是要杀到他头上的。他不想连累其他人,也不想太过被动,只好自己站了出来。他拆穿董卓阴谋,说他不过因为‘异象’就要杀人,实在太过荒唐。又说如果真要杀,那就杀他一人足矣,因为‘异象’所指之人正是他,跟别人没有关系。
董卓杀起人来那是不眨眼睛的,问他何人,知他是青州刺史焦和所派,又是代父而来,看刘玄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心下还是敬佩的。
只是他既然已经承认‘异象’是他导致的,他正愁找不到其人呢,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没有放过的道理。
当下就要喝令吕布拿人。
“不劳烦!”
刘玄倒是大丈夫了一回,昂首挺胸,自己走了出来。
反观其他各路诸侯战战兢兢,始终不敢看一眼。
但当刘玄走出那间屋子,突然遭到外面烈日的暴晒,眼睛不由闭上了。
在那一刻,他的脑袋里或许是一片空白的吧。
又或许是清醒的,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
然而,晴朗朗的天空,霎时间变成了泼墨。
“嗡!”
电走龙蛇,雷声擂鼓。
风起,云涌,雷声隆隆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骇人至极。
终于是赶到了。
何?与蔡邕两个联袂出现,使得紧张的气氛和缓下来。
别看董卓是个大粗人,但对待文人还算是客气的,好歹文人可以拿出来装点装点门面,不然别人真要骂他西凉莽夫了。见到蔡邕两个,董卓立即是赐坐。蔡邕开门见山,说了昨晚夜观天象之事,恭喜董卓‘霸者星’已经遁去,不在洛阳。董卓有点错愕:“霸者星当真不见了?”
得到蔡邕的再三肯定,董卓是稍稍松下一口气。
对于蔡邕,他信任的是他的学识和名望,自然对他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更何况,旁边还有何?佐证,何?也说‘异象’消失了。由此可见,妨碍他的‘霸者星’并没有在这些山东诸侯身上应验,所以再杀他们已经毫无意义。毕竟要是真的将山东各路诸侯都杀光了,势必落人口实,不利于山东稳定。董卓看了心腹李儒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也就准备就此罢手。
“不过……这小子必须死!”
刘玄当着众诸侯的面顶撞了董卓,董卓当然不高兴,还是想杀了他找回一点面子。
蔡邕立刻说杀不得,一来他代父进京,代表的还有青州刺史焦和;二来此人对董相国并无二心,怎可随意杀害,立即又提起了上次他骂曹操一事。
董卓此刻最恨的就是曹操了,想来他对曹操如此之信任没想到曹操竟然如此对待他,实在可恶至极。
刘玄既然能明辨是非,一眼看出曹操不是个好东西,且跟他划清界线,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是曹操的同党。
不是,那就什么都好说。
“果真有此事吗?”
董卓随口问了身后牛辅一句,得到牛辅证实,他也就罢了,让人放了刘玄。
然而,天象再次改变。
刘玄记忆的这一刻短暂的停止了一下,他只知道,有天雷劈下,砸毁铜鼎。鼎内不管是炸烂的各诸侯尸体,还是里面的沸油,全都四射溅起,引起了大火。可怜刘玄就在旁边,还没有来得及逃离衣服上已经是烧着了。
幸好太史慈送他的骨书放在了驿站藏了起来,只可惜随身贴衣带着的那个布衣黄人,也就是神秘老头所谓的傀儡,倒是被火引烧着了。刘玄来不及扑灭,自身被第二道劈下的雷差点砸中,整个人也就就此昏厥了过去。
这一睡,已是两三天过去了。
好在他并没有烧伤,只是给雷震晕了。
想到傀儡烧没了,心下不免着急,生怕应验了什么。不过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老头和道人的故弄玄虚,不然他现在何以还是好好的,不也没有事了么?
说起来,这次刘玄能够脱难,除了上天垂怜他,还有他自身的努力。
京师不太平,董卓突然莫名其妙的召各路诸侯进京,本身就不怀好意,刘玄不难想到。
但刘玄知道,他必须进京,是推脱不掉的。
其母为他安排何?这个远方表哥做靠山只是其一,他自己同时也有了二手准备。
他原本就是安庆大学历史学天才学者,对于三国这段历史当然是了然于胸的。
董卓最信任什么人,他是知道的。李儒、牛辅他们,他是高攀不上,但有一个人或许能。
刘玄想到了蔡邕,蔡邕其人可是深受董卓信任的,且还是个正派人士。
但要接触蔡邕,取得蔡邕信任,且让他心甘情愿的帮助他,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在出发前为此做了一番周密的准备。
他知道,蔡邕其人对音乐甚是痴迷,于是从此处下手。好在他这个天才痴迷的不光是历史,还有历史所延伸的方方面面,比喻音乐什么的。为此他还在课外时间学习了古音律,也曾研究过、读过一些这方面的书籍。在让人刻写下了半篇古曲谱,于是带在身上。
等到了洛阳,他见到了何?。
在与何?的交谈中知道他跟蔡邕的关系很好,也就顺水推舟,将曲谱留给了他。
一切看似风轻云淡,其实都在刘玄进京之前就已经安排下了后路。
他骂曹操,就是知道历史上的曹操将欲行刺董卓,必然以失败告终。他骂人反正不要成本,骂了他正好让董卓看清他跟曹操已经划清界线,对他多少有好处。
当然,骂曹操并不是在算计之中,他也没有那个能力算到入城就会遇到曹操,一切只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
至于曹操行刺的时间上,他实在是没有把握,不过是一赌罢了,赌赢了增加胜算,赌输了也无伤大雅。
倒是对于何?其人,最后他会不会出面救他,他并不能完全肯定,但他做的只不过是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一切的不可能成为可能。
说到底还是赌。
只不过很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以他一个在洛阳没权没势,刚刚初出茅庐的小子,想要在董魔王的爪下逃生,哪里有这么容易?几乎是死路一条,除了一赌,他还能有什么?
当初董卓领了几千兵马就敢入主洛阳,所靠的不也是赌么?
侥幸的是,这一切都赌赢了。
既然命留了下来,那么该感谢的还得感谢。
于是就在当晚,刘玄再次造访了何?府邸。不过这次先是遇到了点小小的阻碍,等到解决了后,何?命人带了刘玄上来。
刘玄被带到了大厅,大厅上灯火辉煌,烛光交映,坐了许多客人。
气氛有点不对了。
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似乎空气都要炸裂了。
“这个……”
刘玄有点不安了,倒好像是自家无意间闯入了别人家的堂口,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他立即就要转身告辞,然而被何?拉住。
何?向众人介绍道:“此子就是河间王刘德第十四世孙、青州济南国长史刘兴之子、刘玄。”
接着又给刘玄介绍坐下的众人。
除了一个蔡邕面孔有点熟悉外,其余都没有见过。
“这位是侍中种辑。”
“这位是尚书周毖。”
“这位是越骑校尉伍琼。”
“这位是尚书仆射士孙瑞。”
“这位……”。
坐下不下十数位,何?一个个介绍过来,大部分刘玄其实都是听说过的,在历史上留名。
其实不用何?解说,他此时也已经知道这是一次秘密聚会,所讨论的目标当然是董卓。
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特点,他们都是保皇派。
当然,大部分都因为反对董卓最终被董卓杀害。
“这位是黄门侍郎荀攸荀公达。”
“荀攸!”
终于出现了一个较为重量级的人物。
颍川荀家,那是赫赫有名的人才输出团队,曹操之所有能够成事,跟任用荀家人扯不开关系。
荀攸作为曹操随军军师,屡次向曹操献奇策,曹操也是对荀攸不吝赞赏:
公达,非常人也,吾得与之计事,天下当何忧哉!
刘玄今日能够见到,自然极其开心,差点就要伸手相握,弄得荀攸尴尬非常。
何?向来自诩是个能识人的人,曾点评了几个历史名人,如曹操、荀??龋??比荒芸闯鲕髫?歉瞿训玫娜瞬拧
只是他没有想到,刘玄更是个懂人的人,介绍其余人时刘玄脸上那都是波澜不惊,却独独对荀攸另眼相看,足见此子识人的能力。
介绍完了,何?让人另外设了一条席案给刘玄。
何?介绍蔡邕给刘玄认识时,刘玄一并向他拜谢前次搭救之恩。蔡邕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欲言又止,但看大厅上人杂,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刘玄心里明白,到底装傻充愣混了过去。
何?等刘玄坐下,方才说起各路进京诸侯,除了杀了的那么几个,其余都领命各自出京了。当然,因为刘玄自己站了出来,替他们挡下一劫,众人对他是感激的,尤其是山东路那些诸侯。
对于这些刘玄无所谓,反正事情都过去了。
何?不过随口跟刘玄提起此事,随即又向刘玄抛出了一个问题。
“……不知刘小子你对董相国怎么看?”
“我……我能说什么,不说了吧?”
厅上人都注视着他,空气凝固、顿止,静得落针可闻。
不能不说了。
“咳咳,好吧。”
刘玄端了端身子,说道:“董卓,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也!”
“嗯?没有了?”
“其狼戾贼忍,暴虐不仁,自书契已来,殆未之有也!”
干脆,把陈寿对董卓的评价直接给端出来,他们要的不就是他的一个态度么,这个好说。
果然,这寥寥十几个字铿锵有力,骂起人来够带劲,立即带动了大家的情绪,纷纷指责董卓狼厉之人,天人共诛。
有那么几个说到动情处甚至大哭起来。
那可是真的哭,嚎啕大哭,哭有汉汉室之倾颓、天子之蒙尘。
就在董卓诏令各路诸侯回去之后不久,传来废少帝弘农王刘辨突然薨逝的消息。有知道内情的,说是董卓命人送的毒酒,与其一道送走的还有何太后。
董卓这下算是真的放心了。
皇家人他是贬的贬,立的立,杀的杀,可谓任意予夺,霸道至极,就差一脚将现任皇帝踹开自己当了。
越骑校尉伍琼直呼:“董卓无道,甚于桀纣,天下皆怨之,虽资强兵,实一匹夫尔。某愿以剑刺之,以谢天下!”
得到众人附和。
刘玄知道这些激进分子最后大多没有好下场,他当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白白送了性命,但要劝他们不要这么干,只怕会遭到猜忌。
刘玄说道:“董卓暴虐,死十次不足以平天下民恨。然他废杀少帝,自西而来,东扫诸侯,北拒匈奴,南慑荆襄,山河震动,天下初惊,势头正盛。且他身边有义子吕布万人之敌,难以近其身,若贸然刺之,只怕枉送性命。然而董卓凶残,不得人心,其势必不能长久,只需久待时日,候天下诸侯召集勤王之师,东向而来,其时董卓忧患于外,公等扰于内,则大贼必为公等所擒,天下可宁矣~!”
都是大儒,难得有这个表现机会,不得不跟他们拽起文,好在他历史爱好者,古文功底不算太差。虽然说起来有点蹩脚,好在能习惯了就好。
他的一席话下去,倒是得到众人赞许,纷纷点头称赞。
尤其是何?,是他说服众人放他进来的,如今刘玄侃侃而谈、妙语连珠,且见识不凡,自然是长了他的面子。
坐中荀攸,眼睛里放出一道精光,颇为寻耐的看了刘玄一眼,伸手捋须,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至于蔡邕等人,皆是细细品味刘玄话里的信息。
最是不忙的,倒是刘玄了。
“告辞了,诸位!”
刘玄是事了拂衣去,丢下话就走,实在不敢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