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刀痕、缺口的城墙挂上了厚厚一层积雪,偶尔有巡逻的脚步过去,簌簌的掉去墙外,远方一行数十骑正从外面回来,城墙上有声音呐喊,随后城门打开一条足够过马的缝隙,让他们进来,为首的骑士一头金发蓬松披散,犹如狮鬃,他停下马后,喝过一口酒,胡须的雪花都在一连串的动作里抖落下来。
城墙上,有人匆匆跑下来,神色不安:“将军阁下,外面看见罗马人的踪迹了吗?”
“这么大的风雪,罗马人是不会再来了。”杰拉德拧紧酒袋笑着安慰了一句,片刻之后,他朝前面招了招手,才骑马继续朝前过去,穿过石子铺砌的长街,此时街上已难见人影,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长达三月的围城过后,又进入冬季,城中物资也缺乏到最为严重的地步,能坚持到现在没有崩溃,已经是奇迹了,但如果还没有改善,情况还在恶化下去——
毕竟,克拉克城如今就是一座孤城。
马蹄踩着踏踏的声响,一条路抵达克拉克城堡,杰拉德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殿门的侍卫,一边拍去身上的积雪,一边询问对方:“女王在忙吗?”
“市政过来几名官员,不过刚刚已经离开。”
“嗯,我进去看看。”
杰拉德大步走了进去,辗转步入后殿,保守的两名侍卫见到女王的哥哥朝这边过来,连忙推开厚重的殿门,暖和的温度划开了身上的寒气,殿穹吊着三只火盆,身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坐在壁炉前安静的翻着书籍,垂在腰际的长发在火光里闪烁出迷人的金色,听到脚步声,裸露在地毯上的脚裸缩回裙里,又翻了一页,声音清冷:“罗马人不善冬天作战,哥哥又何必跑出去一趟。”
大步进来的杰拉德,将披风解下丢给城堡的侍女,卸下肩头的两副肩甲,走到壁炉前的椅子背后:“我带人过去看过了,罗马的军队已经撤回,只留下一座空营。”
壁炉前,女人深蓝的眸子里倒映着壁炉里摇曳的火焰,轻轻将几张素帛叠好:“哥哥啊,你觉得那位拥有帕提亚征服者称号的塞维鲁皇帝,会就这么放过克拉克城吗?”随着高挑的身形站起来,长裙的花边拖在地上。
杰拉德抓着椅背,看着妹妹的身影走去书架,浓眉皱了起来:“…..塞维鲁并没有军队离开?”
“从前在东方的时候,哥哥就该多看看塞留斯人的兵书。”女人的眸子划过眼角看了那边的兄长,将叠好的布帛放入架子里:“.…..而不是天天与公孙身边那个巨人摔跤玩,这里有我默写的,有空就过来这里,安静的看看东方的军事智慧,顺便多看看你的外甥迪特玛。”
“我又不认识塞留斯的字…..”杰拉德摊摊手,目光看去周围:“迪特玛呢?”
“在楼上跟着阿斯提亚学习射箭。”
“那我去看看他。”
这两年来,能守下克拉克城,杰拉德心里很清楚,大多都是眼前的妹妹出谋划策,当然这里面也有罗马人不时将注意力放到帕提亚帝国身上,才没有全力进攻这里。然而,眼下的妹妹也越来越像东方的那个男人了,上楼见到外甥时,眉宇间也越发的神似对方。
看了小男孩练习射箭,又与名叫阿斯提亚的将领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就算是寒冷的冬天,他还有许多事要亲手去做。
骑上战马,带着侍卫缓缓离开城堡,偶尔回头看见妹妹孤零零站在冰冷的石窗前目送他远去市集。直到看不见,史蒂芬妮才收回视线,天色在风雪里渐渐暗沉下来,身体有些疲倦的扶着窗台想起不久前从东面帕提亚传来的消息,令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那个男人真的来了。
“女王陛下。”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到附近,轻声将微微颤抖、出神的女人唤醒回来。史蒂芬妮恢复冰冷的神态,微微侧脸看去,正是教导她儿子的阿斯提亚,年龄有三十几岁,长脸浓须,眉宇端正有力,颇有威严,“王子的箭术有了很大进步,等大雪化去,可以让迪特玛跟我去外面练习射箭了。”
“等罗马人退去后,才这件事。”
原以为对话就此结束,史蒂芬妮正要下楼,那名叫的阿斯提亚将领连忙追上来,“女王……”史蒂芬妮转过头看他,细眉微皱:“还有什么事?”
“是…..是这样…..”阿斯提亚犹豫了片刻,仿佛鼓起了勇气,神色认真的开口:“.…..我来皇宫教授王子射箭也有几个月,女王为日耳曼人做的事,都看在眼里,最虚弱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壁炉前,无人依靠的样子,让我心疼……”
“……..”史蒂芬妮微张嘴,纵然向来冷静,也被突然这样的话语惊愕的怔了一下。
那边的男人胸口剧烈起伏的说道:“.…..这几个月里,每天见到女王身姿,心里非常喜欢。”他目光看去那边专注射箭的男孩,“小迪马特也不能没有父亲,女王也不能没有丈夫。”越说越激动,伸手陡然一把抓住史蒂芬妮的肩膀:“.….阿斯提亚愿意为女王做任何事情,不知道女王愿不愿意…….”
那边,箭矢呯的钉在箭靶上的同时,微弱的声响也在这边两人间响了起来,史蒂芬妮打开肩上的手掌,目光凝聚起拒人于千里的冰冷,“我有丈夫,迪马特也有父亲!”
“是我误会了,不过女王要是转变心意,阿斯提亚愿随时听候差遣……”阿斯提亚又多看了几眼美丽冰冷的女人,才转身下楼离开。史蒂芬妮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时,冰凉的手上陡然传来温热,低头看去,金发黑眼的迪马特正牵着她的手,小脑袋偏了偏,稚嫩的声音在说:“我的父亲真的是一头狼吗?他会吃迪马特吗?”
“不会的,你的父亲是世上最好的父亲。”史蒂芬妮蹲下身子,轻轻替儿子擦去额头的汗渍,将他抱了起来走到窗台,望着外面飘飞的雪花。
“……他快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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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找你了。”
冷风夹着雪花随着走入房屋的女子挤了进去,灯火摇曳间,她将血淋淋的人头丢在了地上,望着桌子后面的男人,嘴角勾勒出一抹迷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