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从树叶尖落下来,靠丘陵山腰上,被风的岩石后面,小摊篝火正在燃烧,裹着大氅的少女在岩石缝隙下睡着,几名披着皮袄,烤着肉干,嚼着干粮的汉子围拢火堆,旁边盘腿而坐的独臂身影转过头。
“……眼下最关键的还有一个地方。”
他看了一眼,对面披散发髻的男人,又扫周围数张面孔,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写着一些字,“眼下上谷郡不能走,轲比能的势力就在周围,对方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千多人过去,但是若能冒险一搏,过去军都山,就是汉人居多的地界,意味大家都安全了……可……”
话没有说话,旋又止住,火堆旁华雄、曹纯等人皱起眉来,目光看过去,粗壮的大汉拧断一根树枝,低沉开口:“你这书生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吞吞吐吐,可痛快点!”
那边,公孙止视线看过来时,东方胜叹了一口气,将地上写的字迹划掉,扔开树枝,“……幽州牧刘虞乃是皇室宗亲,他为人清廉宽厚,但一向亲善鲜卑、乌桓,便是与大首领的父亲有隙,对方恐怕不会轻易让我等过军都山,毕竟我们一直在杀鲜卑人……”
“杀几个鲜卑人,咱还错了?”华雄扔掉树枝,瞪大眼眶拍了一下大腿,“绕开上谷郡,直接翻过军都山不就成了?何须理会他一个老头子。”
他旁边的曹纯摇了摇头:“翻山事小,书生的话,你没听出来,就算咱们过了军都山,刘幽州也不会眼睁睁让我们继续走下去,何况咱们还有这么多老弱妇孺,翻山越岭对于他们太难了。”
说话之中,雨声沙沙落过林间,少女裹着大氅扭动两下,梦呓着模糊的字眼,不远的白狼正阖着眼帘,偶尔微微抖动下耳朵,篝火边上,有人的声音这样说出口。
“我们是汉人啊……”数人中,名叫阎柔的青年咀嚼着肉干,抬了抬目光,喉结滚动,又重复了说道:“……我们是汉人啊……他不可能不管的。”
书生低垂着眼帘,看着摇曳的火光,一动不动,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管不管的,要真走到那一步才会知道的。”
“不管我们其实也无所谓的……可那些老人和妇孺,他应该总会管的。”阎柔终究还是充满希冀,毕竟一路走来,从不想与这伙马贼一伙,到得看到鲜卑人的凶性,不得不拿起了刀枪,他望着火堆小声呢喃:“……刘州牧是个好人,他会接受这些人的。”
众人说了许多,此时也讨论不出什么来,目光望向一直沉默的男人,东方胜开口:“首领,咱们不能只等着白马将军过来接应,该备一些其他的后路才行。”
背着少女的方向,公孙止将折断的树枝丢进火里,他在众人说话时,就已经想着其他的后路,此时大家的目光望过来,他取下一块烤热米饼掰开一半递给书生,一边口中咀嚼着,一边说道:“不走军都山,直接往上走,过沾水后往东,进入乌桓的地界,这也是之前我与高升商量过的,不能错开。”
咀嚼停顿了一下,又开口。
“至于其他的后路,就是过军都山,那时就只能寄希望刘虞放开手让我们过去……”
话语大抵是这样画下了句号,大雨在下了一阵后,渐渐收住,连夜的赶路让众人在短暂、难得的时间抓紧休息,一千多人将就着潮湿的地面发出沉沉的呼吸声。
公孙止没有睡意,因为他需要无时无刻的盯着虚影地图,若是鲜卑人的红点出现,他能第一时间知晓,并通知下去。坐岩石上,望着树隙外灰蒙蒙的天空,一支鸟儿在雨后显身,立在枝头梳理着羽毛,身后响起脚步声走来,一道身影在旁边坐下来。
“首领之前应该还有第三条路,你没有说……”书生转过头看着男人的侧脸。
说话声中,鸟儿鸣叫一声,从树梢飞走。
公孙止点了点头。
“翻越南山,过涞水、五阮关,入中山国去寻黑山军……只是队伍里的老弱妇孺不知能不能坚持的下来,毕竟这条山路不像军都山那般好走,此时又是夏日,山里毒蛇毒虫盛行,大概会死很多人的。”
书生拳头捏紧,深吸了一口气,“……但那总归是一条活路啊。”
他说出这句话后的半个多月后,一些事情悄然的发生变化……
……
雨水转去右北平。
小雨之中,天色晦暗,来往的商队在城门口排起长龙等待入城休整,此地是白马公孙的地方,守卫城门的兵丁大多都是麾下受伤退下来安排在这里做事的,不过盘查起来多是严格居多。
马蹄溅起水花由远而近的过来,披着湿漉的袄子胡子邋遢的数名骑士直接越过了长龙似得商队,有人嘀咕:“这些怕是蛮人……大摇大摆的跑到右北平来,找死的啊。”也脾气急的上前去拦,结果为首的那人怒目瞪过来,便是往后缩了回去。
守卫城门的兵卒见到后方数骑飞驰过来,城楼上已有弓箭朝下方瞄准,一名士卒持戈上前,“什么人,下马!”
数骑中为首的那光头大汉,勒马看了看城门楼上的城名,不由吐了一口气,连日的赶路,加上途中又是几天大雨,此时到了这里,人已显得非常憔悴,语气着急,但也没了火气。
“我是你家大公子心腹,这是公孙将军家中令牌,你可速速呈上去,我在这里等公孙将军召见。”
令牌抛了过去,那边士卒接在手中,警惕的看了一眼,点点头:“你在这里等着,不得乱走。”
马背上,高升翻下来,拱手。
过了许久,那枚令牌一层一层递上去,公孙府邸长史关靖自然也知晓此事,然而没过多久,有人悄然的召见他,心里陡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