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也以为这次是真的。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没有提前告诉抓捕的对象和地点,看上去和每次执行抓捕任务一样,直到摸进车间里,我才发现有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真是地下党要开会,不会选择在那个车间,那个车间前后左右,有好几个门都可以进出,很容易被监视。
另外,他们开会的时候,连个放哨的都没有,这简直就是要演戏给别人看。所以,我就下令把他们给抓起来了。果然,一动鞭子,连奎就赶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老周是特务内线呢?”
“他是那些人的领导,也应该是最有斗争经验的,他不应该选择那个地点开会,也不应该不安排人放哨,当时我就怀疑,这个当领导的可能有问题。
碳厂的工头反应这个老周可能是地下党,因为他煽动工人,可是他们反应了几次,警察厅都没有动作,这说明老周这个人受到了默许。所以,当连奎说里面有内线时,我就知道内线一定就是这个老周。
不过,你还别说,从外表看,这个老周还真有点工人阶级领导的气质,体格健壮,有点干力气活的样子,可见,松本找到这个内线,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对了,老板,我还想问你呢,你们是怎么发现老周不对劲的?老周在碳厂活动了一年多,你们居然没上当。”
“哎,说老实话,我们也差点上当,如果不是你及时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我们还真有可能被他骗了。”
“怎么回事?”
“你刚才说松本煞费苦心,还真是那么回事。他能找到老周这个人就很不简单,这家伙对我们党的政策和工作方法都比较了解,做起来似模似样的,我想肯定是接受了叛徒的系统培训,很可能以前曾经打入过我们的组织。
松本这次把他派到碳厂,让他以地下党的面目出现。你刚才说过,这个老周外表上很像工人阶级,这一点蒙骗了不少进步工人,他经常为工人出头,跟老板抗争,在工人中赢得了信任,居然发展了好几个积极分子,就是被你一起抓走的那几个人。
松本的目的是通过这种方式,想引起哈尔滨地下党的注意,让我们主动去联系他。
其实,老周的活动早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有人建议去接触他,但是,被我拒绝了。不过,我们也暗中对老周进行了调查。
老周自称地下党,和组织上失去了联系,可是,我们查不到他的情况,由于环境变化,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对于这种情况,我的原则是不接触,多观察,直到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是自己人。
根据我们这一年来的观察,没发现老周有什么问题,只有一个情况例外:我们发现老周在碳厂活动,似乎胆子有些大,工作进行得有些太顺利了,像他那样经常替工人出头,居然没有特务找他麻烦。
以前,我们在碳厂也发展过组织,但是很快就暴露了,老周为什么会这么顺利呢?
当然,这些不足以构成疑点。我们侧面了解了一下,发现老周发展的这几个积极分子都是真正的工人,正直,善良,这让老周的印象分又增加了不少。加上一年来对他的考察,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就有同志提出和他接触一下,就连上级也要求我们和他接触。
另外,我们也想在碳厂发展组织,有同志说如果让组织外的老周在碳厂发展起组织来,会让我们这些在组织内的同志无地自容的,如果能和老周联系上,那里的组织是现成的,工作开展起来就会很顺手。
老实说,我也被说动了。
这几天,我还在考虑这个问题呢,毕竟已经考察了近一年了。我曾经想让你侧面了解一下这个老周,但是,担心他万一有问题,如果你去打听他,反而让你暴露了,所以,没有告诉你他的事。
这几天,我正考虑派人和他接触呢,就在这时,发生了昨天你把老周抓起来的事,要不是你及时识破了老周的身份,我差点就犯了错误了。”
听了柳伯钊的话,刘星野捧着茶杯出神,好半天没说话。
“星野,想什么呢?”柳伯钊打断他的沉思。
“好悬啊!”刘星野放下茶杯,长出一口气。
“是挺悬的。”
“不,老板,这事比我们想到还要悬,就差一点。”
“什么差一点?星野,你在说什么呢?”
“是这样的,老板,在老周这个问题上,对你和松本来说,其实都是一场消耗战,就看谁能耗到最后了。
你们整整耗了一年的时间。
老板,你刚才说你已经被说动了,考虑派人和老周接触,也就是说,我们地下党已经耗尽了耐心,耗不下去了,可是你没想到,松本此时也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如果他对老周还有点信心的话,他就不会抛出这张牌来考验我,我想这是因为地下党一年多都没有和老周接触,让松本对这条线失去了信心。
老板,你和松本这两个老对手,在这一年里,在老周这个问题上,其实是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交锋,连你们两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场交锋的存在,最后,你们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几乎同时选择了放弃。
但是,你们两个人不知道,谁先选择放弃,谁就是输家。
幸运的是,松本先选择了放弃,他抛出老周来试探我,所以,他先输了,如果他再耐心一点,或许胜负就会易手。”
听了刘星野的分析,柳伯钊一时愣住了。
“星野,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太悬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越想越觉得这事悬。
“太悬了!太悬了!幸亏我还没让人和老周接触,如果接触了,松本就不会用老周去试探你了,那么,老周很快就会打入到我们内部了。
星野,你说的太对了,就差一点。看来攻防转换,胜负易手,就在转瞬之间。我们做地下工作确实来不得半点侥幸心理,对老周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必须坚持不接触,多观察的原则。
哎呀,我本来想的好好的,最后关头却差点放弃了这个原则,几乎酿成大错。失误,真是失误啊!”
“老板,谈不上失误吧,毕竟没有成为事实。”
“不。”柳伯钊摆手,不让刘星野说下去,“如果成为事实的话,那损失就太大了。这件事我要做检讨,我要做深刻的检讨,要引以为鉴,以防以后再犯类似的错误。星野,这次多亏了你。”
刘星野赶紧摆手。“老板,其实我没做什么,这次纯粹是我们运气好。”
柳伯钊在屋子中间站住了,望着天花板,突然无声地笑起来。
刘星野有些奇怪。“老板,你笑什么?”
“我在想,我和松本这个老对手隔空来了这么一次交锋,我为自己差点失误痛心不已,而松本可能连这一回合他失败了都还不知道呢。哈哈哈哈,有意思。”
说着,柳伯钊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