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正说着,科长侯敬堂走进来,要刘星野通知二、三小队晚上有任务。
“什么任务?”刘星野问。
“估计是抓地下党。”
“地点呢?”
“晚上8点行动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刘星野看了看表,快5点了。这次难道又是考验,刘星野一边想一边打电话通知下去。
他想:这次可比上次行动正规多了。上次提前两个多小时就告诉了抓捕对象和地点,这次什么都没说,难道这次行动是真的?柳伯钊也没说过谁暴露了。刘星野想到柳伯钊提到的那个近期要过路的省委要员,难道他已经来到哈尔滨了,这次是去抓他?
不像啊,抓一个人也用不着两个小队。自己是不是该通知地下党呢?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现在发出消息,可能还来得及。他又想到,万一这次也是考验呢?自己冒险行动,岂不会暴露了?
他给情报科的人打电话,发现几个头目都不在。他又给连奎打电话,连奎倒是在,两人闲扯了一会儿。
挂上电话,刘星野想,连奎还在,为什么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抓人这种事一般都是特务科去办,难道松本又想考验我?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刑事科刚介入反日活动不久,特高课多给他们一些任务,也说的过去。
最后,他决定还是按兵不动,到时候随机应变。
晚上8点,多田来到刑事科,把一个信封交给刘星野。刘星野看到信上写着,这次的任务是去江北碳厂,抓捕几个地下党,今晚他们将在碳厂的一个车间里开会。
刘星野没有再问什么,带领两个小队出发。
虽然抓捕地下党的经历不多,可是晚上抓人,对刑事科这帮警察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所以,大家都显得很轻松,在车里聊天开玩笑。
“星哥,咱们到底去哪儿?”宋小毛问。
“不许问,到时候就知道了。”
刘星野想现在想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见机行事了。
几辆车来到碳厂门外。等所有人都下车了,刘星野这才把任务告诉大家,他留下三个人守着大门,带着其他人悄悄地摸进了工厂。
他们来到第三车间。刘星野观察到这里有好几个门,就吩咐二小队队长王进带人去后面,把那几个门看住,让杜明辉的三小队把前面几个门看住,他带两个人先进去侦查一下,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行动。
刘星野带着李成和孙德胜摸进车间。
车间里面很空,黑乎乎的,只有中间那块有一点光亮,原来是一盏煤油灯放在地上,四五个身影围在周围,正在开会。刘星野三个人借着黑暗和机器摸过去。
一个响亮的声音传过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日本帝国主义看到我们的力量。”
“好啊,干吧,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太好了。”
那个响亮的声音说:“同志们,有热情是好的,但是,还要有组织,统一行动。”
一个年轻的声音说:“老周同志,真想唱一首《国际歌》啊。”
其他几个人也都说想唱。
“老周,你就让我们唱吧。”
那个响亮的声音说:“既然大家革命热情这么高,那就唱吧。不过,声音可不能高了,别让外面的人听见。”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车间里回荡着低沉而又雄壮的歌声。
李成悄声问刘星野怎么办。
刘星野看见对方有五个人。
他一手拿枪,一手拿手电。
“你们俩跟我冲过去。”
“不等其他人了?”
“不必了,咱们一冲过去,其他人也会跟着冲过去。”
刘星野一马当先冲过去,把枪和手电对着正在唱歌的几个人,大声喊道:“警察,不许动!”
紧跟着,呼啦啦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各个门口冲进来几十个警察,十几个手电照着那几个人。
那个老周一脚踢翻地上的煤油灯。
刘星野急忙把手电照在他身上,发现他在撕什么东西。“快,拦住他!”
几个警察冲过去,把老周胳膊拧到背后。王进把老周撕的东西拿过来。刘星野一看,发现是传单,写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告东三省同胞书,告哈尔滨人民书,等等。
“这是地下党的传单。”王进说,“科长,这下立大功了。”
刘星野命令把这五个人全部带走。
回到警察厅后,刘星野决定连夜审问这几个人。
审讯室里,五个人双手被吊在从屋顶垂下的铁链上。刘星野挨个走过去,打量每一个人。这五个人都是工人打扮,一身旧衣服,上面还有煤灰,有两个人脸上还有黑道。
他走到最边上那个被称作老周的身边。
老周三十五、六岁左右,身材高大结实,国字脸,络腮胡子,颇有些器宇轩昂的气概。
“你就是老周?”
“怎么,不能姓周吗?”
“能,当然能。”刘星野慢慢走开,“你说你们这帮人,下班了还不回家,躲在车间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怎么,不行啊,谁规定了下班后一定要回家的?”个子最矮、最年轻的那个说,“你们资本家不是总想着让工人加班吗?”
王进走过来。“连资本家都出来了,这分明是共产党的言论。”
老周说:“我们就是工人,穷哥们在一起唠嗑,不是什么共产党。”
“是吗?”王进拿过来那些传单,“这是什么?这也是穷哥们唠嗑?你们都唠些什么呀,是不是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啊?”
“那是我们捡的。”
“捡的?你蒙谁呢,怎么那么凑巧,偏偏接到共产党的传单?”
老周哼了一声,好像不屑和他说话。
“你倒是说话呀!”王进凑到老周跟前,把传单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老周压根不搭理他。
王进跟刘星野说:“科长,看来不给他们几鞭子,他们是不会懂咱们这里的规矩的。”
刘星野拿起缸子喝了一口水。“王队长,那就让他们懂点咱们这里的规矩吧。”
“好咧。”王进撸胳膊挽袖子,抄起皮鞭,噼里啪啦地打过去。
“哎呀!”一个年轻人叫起来。
“小黄,别让这帮狗汉奸看笑话。”老周喊道,带头唱起《国际歌》来。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几个人一起大声唱起来。
这一次,他们没有压低声音。
“他妈的,我叫你们唱!”王进抡起皮鞭打下去。
刚打了不久,连奎走了进来,喊道:“住手!”
刘星野赶紧把缸子放下。“奎哥,你怎么来了?”
连奎把刘星野拉到一边。“星野,这几个人不能打。”
“为什么?他们都是地下党,不打不开口啊。”
连奎把刘星野拉出了审讯室。
来到走廊,连奎说:“星野,有个情况你不知道,这里面有一个是咱们的内线。”
“奎哥,你确定吗?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这不也才知道嘛。这个内线不是咱们警察厅的人,是警备大队潘雄大队长的人,这条线警备大队早就盯上了,他们要放长线钓大鱼,没想到被你给搅合了。”
“奎哥,这事可不怨我,我可不知道警备大队已经盯上这条线了。再说了,抓人这事也不是我决定的,是特高课决定的,难道特高课也不知道警备大队有内线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奎哥,谁是那个内线呢?”
“星野,这种事能说吗?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中有一个是。”
刘星野说:“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
连奎赶紧拦住他。“行了,星野,我知道你推理能力强,如果你真能猜出来,藏在心里就得了,用不着说出来,反正,你得把人都放了。”
刘星野想了一下。“放人行,不过,不能这么放。如果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放回去,岂不会引起地下党的怀疑吗?咱得把戏演足。”
“咋演?”
“我的意思,再打他们几鞭子。”
“啊!”
“再打几鞭子,这戏就演足了。这些人带着鞭伤回去,这就是功劳,这就是他们的光荣。过两天,再让工厂出面作保,证明他们的确就是一些工人,说那些传单是捡到的,把人保回去,这就不会引起地下党的怀疑了。”
连奎连连点头。“这样好,天衣无缝,地下党挑不出毛病来。”
他又干笑了两声,“行啊,兄弟,让工厂出面作保,少不得得让他们出点血吧。”
“那不还是应该的,我们两队人马杀出去,大晚上的,不能白忙活了,怎么着也得请弟兄们吃顿宵夜吧。
再说了,这些都是地下党,我们把他们抓来,本来是应该立功受奖的,奎哥你这一来,得,鸡飞蛋打了,这还不得补偿补偿?”
“应该,应该补偿。”连奎连声附和,“我说兄弟,我发现你在要钱这方面是真有一套啊,我就没见过,要钱要得像你这么理直气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