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价格便宜,对那些没什么钱、只想要一个睡觉地方的人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里客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拉帮结伙的,也有单身客人,有从外地来跑买卖的,也有在本地做小生意的,有打把势卖艺的,也有卖假药的。卖唱的,卖笑的,打官司的,有要进城看病的,还有黑道土匪,甚至还有暗娼。
这里有一溜可以睡十几个人的大通铺,也有为讲究的客人准备的套房,甚至还有为单身客人准备的单间。总之,这里就是一个大杂烩,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店家也就主随客便,客房牲口棚样样俱全。
这里的掌柜是兄弟两人,哥哥老练沉稳,弟弟精明干练,手下七八个伙计,也都是手脚麻利之辈。这里虽然离城很近,大股的响马不敢过来,可零零散散的小股土匪就没那么讲究了,尤其是在饿急眼的时候了,俗话说:蚊子肉也是肉啊。
在这种土匪横行、抢劫成风的世道里,店里站着几个精壮汉子,多少让那些小毛贼心生顾忌,客人看了心里也多了一份安全感。
这里是附近最大的大车店了,客人最少的时候也有二、三十人,多的时候有五、六十人。客人扎堆,也是一种从众心理。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即使遇上什么麻烦,也不一定落到自己头上,再说,比自己有钱的主儿多了去了。
因此,虽然这里的客人以中下层为主,赚不了多少钱,可是五冬六夏的,这里的客人倒是源源不断,看上去总是比较热闹。
这一天晚上,外面已经黑得像锅底了,晚饭早已吃过,大车店的账房正坐在大堂的柜台后面打着算盘,核对着这一天的进账。
他发现今天的进账比前几日要低一些。这也难怪,前一天晚下了一场中雪,一直下得今天中午。只要一下雪,人们就不大愿意出门,大车店的生意自然受到影响。如今已进腊月,正是大车店生意萧条的时候,店里的生意更多的是靠长期租住的客人支撑,不过,这些人大多是睡大通铺的,实在赚不到什么钱。
账房打了一个哈欠。
掌柜马大宽从后面走过来。
来到柜台前,马大宽端起账本看了看,没有言语。
“掌柜的,把大门关了吧,看这情形,今晚上大概不会有客人来了。”账房建议说。
马大宽点点头,刚要开口,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马嘶车动的声音。
两个人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心里都在想: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客人上门呢?
马大宽走到大堂门口,掀起厚厚的门帘,看见院子里来了一辆马车,两个伙计已经各提着一盏马灯迎了过去。
车上装得满满的,用布盖着,不知道下面装的是什么。从马车上跳下几个人来。
马大宽赶紧从屋里走出来,迎上去,一抱拳:“老几位,辛苦了。”
一搭眼的功夫,他就看出,从车上跳下来五个人,其中一个是车把式。
那几个人从车上跳下来后,一边在地上跺着脚,一边朝手上哈着气。大冬天赶马车,脚不沾地,身子不动,所以,脚冻得最厉害,身子也是拔凉拔凉的,身上多厚的衣服也都给凉透了,蹦蹦跳跳,不仅可以让脚尽快缓起来,也可以让身子跟着暖和起来。
见马大宽和他们打招呼,一个个子不高的人走过来,看起来他是这里领头的。
“这位是——”小个子问道。
伙计李顺赶紧说:“这是我们掌柜的,马掌柜。”
那个小个子赶紧冲马大宽一抱拳:“掌柜的。”
马大宽说:“看样子,老几位赶了不少路,到这里你们就算是到家了。”
借着马灯,他看见这个小个子是一个中年人。
他吩咐一个伙计:“祥子,给老几位安排一间上房?”
中年人一摆手。“不必了,普通套间就行了。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那是,那是。”马大宽回头吩咐那个伙计,赶紧去准备一个套间。
他看见马车夫把车上的盖布拉开,赶紧叫李顺去帮忙。
李顺把马灯交给另一个伙计,走过去要帮忙,不过,那几个人中的一个年轻人已经和车把式一起把盖布拉开了。
盖布一拉开,马大宽走上前去,迅速瞄了一眼。他看见马车前面放了三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箱子挺大,但一个人可以抱起来,后面是一些大口袋,装得鼓鼓的,好像是粮食。
李顺伸手要去抱一个木箱子,一个手掌正好切在他的手腕上。李顺一惊,发现出手的是那个拉开盖布的年轻人。
“不必麻烦了,我们自己来。”这个年轻人说。
马大宽发现,除了那个中年人外,其他四个人看身形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个是大个子,膀大腰圆,像一座铁塔一样结实。
那个中年人也走过来说:“掌柜的,就不麻烦你的伙计了,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吧。”
“对,对,你们自己来。”马大宽知道,出门在外,很多客人都不希望别人碰他们的东西,他冲着李顺说,“顺子,还不给老几位照着点亮?”
那个拦住李顺的年轻人伸手去拿马车上的箱子,李顺假装要走开,一只手却摸向那人的腰间。
哪知道那个年轻人反应非常机敏,马上一转身,顺手把李顺的手挡开。
“你干什么?”
“嗯,没干什么。”李顺支吾一声,从旁边一个瘸腿伙计手里拿过一盏马灯,“我给你们照着点亮。”
那个中年人问:“掌柜的,我们的房间——”
“已经安排好了,”马大宽赶紧说,指着一个伙计说,“你们跟着他走就行了,祥子,给老几位带路。”
马大宽注意到,三个人各抱起一个箱子跟着那个伙计离开了,那个中年人和车把式留了下来。车把式拿着鞭子,站在马车旁。
警惕性还很强。马大宽心里说。
马大宽朝李顺一使眼色。
李顺悄悄地使了一个绊子。
最后那个抱着箱子的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箱子眼看就要飞出来了。
“当心!”马大宽叫了一声,赶紧上前,一伸手,抱住了箱子。李顺也从背后扶住那人,趁机摸了一下他的腰里。
“怎么回事?”中年人赶紧过来。
“没事,这位小兄弟差点摔倒了。”马大宽说,“这里黑灯瞎火的,地又滑。对不住了,老几位,都是这鬼天气给闹的。”
马大宽发现被他扶住的这个人很年轻,可能连20岁都不到。
中年人小声地责怪那个年轻人:“你倒看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