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漆抬眼看了他一眼,“往日抄的那些经文,你记得如何了?”
青苏犯了难,“这——”
“镇西有一家医馆,你去那里取一样东西。”泽漆垂下眼,仍旧不动声色地抄着经文。
青苏一边走一边纳闷不已,师父为何不愿提及云珩,难道?他突然想起来,那日赤芍为他引路去了求如山时,将他拦下的那人,这一切都还未曾弄清,师父不可能听之任之。他只顾着闷着头往前走,突然听到前头一片嘈杂,不自觉地抬起头看去——
那是,师父?青苏瞬间眼前一亮,就要向前,却也没错过她身旁的人,她唤他兄长。以及她手中牵着的那个孩子,她在他的掌心留下了一道仙印,声音严厉:“往后无论如何,不要轻易动了杀人的念头。”
那个孩子抬头,眼中满是错愕,“还请哥哥相助,他日——”
师父轻笑着说:“这样,往后便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青苏抬起手,看了掌心逐渐淡去的仙印,抬起眼,那个孩子却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青苏一头雾水地想了许久,看着眼前转瞬即逝的过往,好像被一把利刃插在心尖,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倾漓剑。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愤怒无边无际地扑面而来,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沉溺其中。
凌游!
青苏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师父还等着他回去,他若是迟迟不归,师父若是急了,定会又让他去背晦涩难懂的经文。
“你师父早就知道你在骗她。”
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青苏不由得停了脚步,“你自以为瞒天过海,可你却忘了,你师父虽被封了神识,却早已察觉到你与赤芍的异样。不然不会对你擅闯求如山不闻不问。”
“这是我师徒之间的事,不劳护法费心。”青苏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无尽的漠然与疏离。
紫苑一眼就看穿了青苏的不自在,“若是让她知晓,当日召来凌游的人不是南烛,而是——”
“闭嘴。”倾漓剑带着醒目的血色猛地出现,紫苑不可置信地盯着青苏,尔后将视线挪到一旁,“往日,总是与阿漆说笑,说她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与师叔像了十足十,如今看来,确实无趣至极。”轻笑着消失了。
青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晃一转身,就见到师父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登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泽漆走近他,方才他一踏出客栈,天色突生异常,她猜得果然不假,这一切是为了青苏而来,便跟在他身后。却只见到他不顾一切地往那湖边走去,低着头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竟对他走近湖中毫无知觉,这才召出昆吾剑将幻境打散。一时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施法将他拉至湖边的柳树下,抓起他的手号脉。见他脉象之中并无不妥,却仍旧不放心。将师叔给她的丹药给他服下,他这具肉身在昆吾山将养了五年,这才将一身的戾气除去,若依丰都之君所言,此番西荒之行,定能助他修成仙身,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
倾漓剑突然从水中蹿出,直直停在泽漆的跟前。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消失不见。手腕一紧,泽漆低下头,就看到他睁开眼,满眼凄楚,泽漆微微蹙眉,就要挣开,他的手却缠了上来,紧紧环住她的腰。“师父。”
当昆吾剑出现的那一刻,青苏又想起了师父那双满是寒意的双眼,让人心惊,任由昆吾剑穿过他的锁骨,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拉住,醒来时果然看见了她。
一时之间,泽漆有些错愕,察觉到腰间的手微微松了松,泽漆赶紧起身,背对着他,“你若是好些了,便随我回去。”
青苏的双手微微垂下,师父明明是在意他的,为何在梦境之中屡屡要他的命。缓缓起身,眉宇间尽是疲倦之色,声音却极是沮丧,“师父,青苏方才不慎着了那妖物的道,给师父丢脸了。”
泽漆转身看向他,“为师也——”
话音未落,青苏意识消散,昏睡过去。泽漆只好捏了诀将他带回客栈,按理说,师叔给的丹药断不会出了差错,莫不是虚不受补?
静静地坐在桌前,却不再抄写经文,掌心的勾魂令突然跃出,跳到青苏的跟前,泽漆有些迟疑,却还是闭上眼,将自身的修为注入勾魂令中。
渐渐的,青苏的脸色才渐渐好转,脸上却隐隐有些不正常的微红,咳了好几声,泽漆听到这声音,将勾魂令收回。走过去,有些焦急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青苏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任由她微凉的手覆上额头,见她着急地想要拿出丹药,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师父,那丹药吃下去,青苏可就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泽漆微微一顿,“还有哪里不舒服?”
就要将自己的修为再渡与他,青苏却起身将她死死抱住,“师父,青苏能死在师父的手中,以命抵命,也不枉师父当日的救命之恩。”
泽漆顿时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不过是寻常的梦魇,竟能让他有了轻生的念头,若是执念太深,一朝踏错,便难以挽回。
“将清心咒背上百遍。”
青苏慢慢松开了泽漆,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打坐凝神,当真就在她的眼下背了一百遍的清心咒。尔后,缓缓睁开眼,师父曾说入梦之法可一窥做梦之人的内心,他那日误打误撞进了师父的梦境,看到的却是师父灰飞烟灭的那一幕。如何不叫他心悸?
泽漆坐在桌前,一直以来,她的确只教了青苏一些清心的经文,一则他幼时被怨灵缠身,尔后又随着她遭遇了那样的生死劫难,她也就由着赤芍教他一些术法,可他本就心性不定,她留下的仙印有朝一日定会随着她的烟消云散而散于天地之间,他务必在她魂飞魄散之前修得仙身。如今看来,此时未尝不是一个机缘。
“青苏,这件事为师不方便插手,更何况……”泽漆抬起眼看了他一眼,满是担忧,青苏本就为她所累,这一世才会这般孱弱,更何况,她当初亲口许下护他一世平安喜乐的那个孩子,也是因了她而消散于天地之间。想到这里,泽漆心里涌上深深的愧疚。
“青苏明白。”
第二日,青苏还是早早的就出了门,往师父所说的医馆走去,临行前,青苏免不了絮絮叨叨的一再叮嘱师父断不可跟着他,“师父放心,青苏心中有数。师父若是跟着青苏,青苏只怕……”
泽漆凝着眉,“你走吧。”
青苏微微一笑,转身就出了门。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只是这一次,他心心念念的不是师父,而是凌游。他心知肚明,若是仍旧想着师父,他只会困在那梦魇中,魂魄再也出不来,最后反而让凌游称心如意。走着走着,青苏突然间就停了下来,耳边响起一声嗤笑,“没想到来了一个凡人,还是个妖化了的凡人,看来这下热闹了。”
微微眯起眼,泽漆盯着前方,“阁下为何不现身相见?这样装神弄鬼,着实不是蛇族的风范。”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许是没想到青苏竟轻易就识破了他的身份,仔细将青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肯现身相见。
“你方才出来的那家客栈中,隐隐有仙家的气息,不应该没收了你呀?”他故作惊讶,却对青苏与那位仙者的纠葛一清二楚。他师徒二人虽以师徒相称,眼前的这小子对他的师父可存了心思。
“与你无关。”青苏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他微微眨眨眼,眼前这个不人不妖的怪物倒是比湖中的那只妖有趣得多,不如便将他虏了去?“这事本公子自然管不了,只是你要去那医馆,便与本公子有大大的关系。”那日湖中传来异样,还以为又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小鬼忍受不了,偷跑了出来,有心来看一看热闹,不想便撞见了昆吾剑出鞘的那一幕。昆吾剑主他自是惹不起,偏这不人不妖的妖孽出现在他面前,无论如何,送上门来的,岂有放过的道理?
青苏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他,他有些震惊于青苏的脾性,看他在她师父身边乖顺得像个什么一样,没想到脾气还不小。有趣!
不料,耳边响起一声戏谑:“本座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蛇族长老。”
他一惊,转身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一袭紫衣,美艳无双的紫苑,这位护法的确有些来头,以仙身堕入妖族,甘愿世世侍奉妖帝,且一举封住上清宫尊上唯一的弟子的神识,以保妖帝降世不被仙门所阻。单是这一功,便得了妖族上下的拥戴,更何况,大护法行事愈发诡异,丝毫不顾及妖族。因而偏向她这一方的妖族各部也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护法说笑了,长老之职,在下愧不敢当,不过是蛇族一个无名之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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