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本以为过了这些年,你能有所长进。如今妖物未除,你却耽于过往云烟,迟迟不肯将其除去。你这样,护我一族安泰,谈何容易?”
泽漆只是看着,无声无息,一同幼时亲眼目睹她化为泡影。眼前的光阵渐渐消解,青苏赶紧跑到泽漆的身旁,他手中的珠子一下子飞过去,将他二人的魂魄收入其中,泽漆蹲下来,仿佛就能感受到母亲当年的凄楚。她不愿看到他们魂飞魄散,最好的法子不过如此。地宫突然摇摇欲坠,青苏心中的不安不断扩大,有什么东西坠落。“师父——”
木剑凌空出现,青苏看着那把剑剑身的光不断流转,竟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仙印,一层又一层地扩散开来。泽漆飞身而上,立于剑上,一滴血落在剑身,那仙印突地变了,青苏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身影。原来——
师父就是当初度数万怨灵而飞升为仙的人。
仙印不时流转,直至渐渐消失不见。泽漆落在他身旁,刚要撤去他身上的仙障,一阵阴风扑面而来,那人一脸怒意,就要对青苏下手,泽漆眼疾手快地将其拦下。
另一头,玄茗看着悬在青琅轩头上的剑好似受了感召,长鸣一声,很快就消失在他眼中,只好施法将青琅轩带出地宫。很显然,青琅轩对这地宫早已轻车熟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二人便已身处于地宫外。“小子,鬼丫头看来是出不来了,不如,你将我放了?”
眸中的光闪了闪,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师叔若是有事,便拿你祭了她的仙灵也未尝不可。”
青琅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被他困住,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出去,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不是我说,除了我,凡是进这地宫的,皆是没个好下场,也不知那位青府的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玄茗嫌他太过絮絮叨叨,施法让他闭嘴,却也从中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思及十日之后便是息国大祭,王族定会来此。思来想去,携了青琅轩就往上清宫赶去。
那人看着泽漆手中的木剑,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放声肆意大笑。
泽漆不再理会,借助师父留下的仙印的力量,意图将他的这一魂一魄封印在这地宫之中。
“纵然你今日将我锁在这地宫之中,妖帝已然降世,届时妖族必拿你仙灵为祭。”
话音刚落,那木剑已打在他的身上,魂飞魄散!青苏亲眼目睹他神魂俱散之后,空气中难闻的气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得往后退了退,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淡然的师父,“走吧,有人还等着你。”
青苏微微有些错愕,握紧了手中的珠子,跟着她消失在黑暗中,一步一步。
***
祭府
自从那日泽漆离去之后,祭府便传出了闹鬼的传言,偌大的祭府一夕之间成了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暗中的流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很快就传到当今王上的耳中,恰在此时南府也传出了南府少爷无故失踪的消息。如此一桩桩一件件,未免落人口实,祭府老夫人欲亲往无常庙祈福。
青苏浑浑噩噩的随着泽漆走在街道上,师父说有人在等着他,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人是谁。反倒是一来就遇上了祭府中人,也不知师父——
却见路人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他低着头打量了一番,并无异常!小跑着跟上师父,“师父,我们去哪?”
“无常庙。”
青苏兀自停下脚步,一头雾水。“如今息国上空加固了层层封印,里头的妖出不去,定会为祸。”
青苏恍然大悟,怨灵蜂拥而至,早晚节外生枝,一路走过去,路上有不少人在指指点点,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才知道,不知道从何处跑出一乞儿,疯言疯语,只道他早就命丧于乱葬岗,不由得摇摇头。
泽漆见他越走越慢,捏了个诀,将他幻作玄茗的模样,一同进了无常庙。
人群早就侯在外头,祭府的这一动作,本就是做给外人看的,派头自然是越足越好,青苏皱着眉一言不发,很快,他看到了一抹令人厌恶的身影。他怎么会在这?
他显然也留意到了打量他的目光,抬起眼,目光直直地落在青苏身上,眼珠子转了转,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青苏眼神闪烁,避开他的视线,往泽漆的身边凑了凑,见泽漆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人,心中的疑惑愈发深了。
人群微微有了动作,渐渐地让开一条路来,青苏微微抬眼,竟是青府大人?真正的青府大人在他手中的珠子中,如今的这个——
正要开口提醒,泽漆垂下眼,语出淡然:“不必管他。”
此时此刻竟是无比的诡异,祭府老夫人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一道晴天霹雳落下,将青苏惊醒,身边哪还有师父的身影?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旋涡,将他卷入其中,一只手拉住他:“竟然又是你这个臭小子,看来你与阿漆确实有缘。”
青苏微微蹙眉:“阁下是?”
“论辈分,你当唤我一声师伯,不过谁让你小子合眼缘,便不去计较这些东西了。”
青苏瞬间满脸肃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弟子青苏,见过师伯。”视线落在外头正与妖物缠斗的泽漆身上:“我师父?”
“你师父急急忙忙唤了我来,我还想着有什么大事。却原是将你带出息国,真是——”
青苏一急,就要出去,可他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更遑论出去?“别挣扎了。”脸上挂着坏笑,“你留下,反而会拖累了她。”
青苏果然瞬间就安静下来,乖乖地跟着他回了求如山,望着曲折的小径,青苏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轻咳了几声:“求如山是你师父所居之地,你自己上去便好。”
说完,瞬间就没了踪影。
青苏看了看,这才顺着那小径走,他隔得远远的看着,直到看不见青苏的身影才隐去。
***
泽漆冷眼看着困在光阵中做困兽之斗的人,脸上有难以压抑的愠色,“阁下叫人好找。”
他脸上挂着无声的笑,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阿蛮也当仁不让,躲在求如山一躲便是十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泽漆,一字一句地说:“当初占了这副驱壳,本是想着也许有朝一日你会看在这是你父亲的肉身会网开一面,如今看来,倒是本座低估了阿蛮的无情无义。”
泽漆张开掌心,勾魂令凌空出现。眸中的杀意让人心惊。“可你将他至于死境。”
他不以为然地一笑,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可你明知息国种种,皆是凌游一手所为,你还是放了他。如此说来,说你无情无义倒是夸赞你了,名为固守天下,实则——”
“闭嘴。”
“恼羞成怒?”他自以为将泽漆的心思算得通透,“阿蛮,如今妖帝降世,即便你出了息国,却还是无法逃脱被妖族追杀的下场。”
眼看着将他困住的光阵渐渐消失,他睨了泽漆一眼,语气极为傲慢,“看来我没说错,不过,你若是与我一同将这封印撤去——”
话音未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泽漆手中的剑泛着淡淡的光,血一滴一滴地落下,“不过区区几百年的小妖,竟敢祸乱一方,本公子今日便收了你。”
话毕,泽漆自顾自地转身离去,只余下那人伫立,一阵风吹散了,不知是谁的过往?
上座的人微微睁开双眼,目光浑浊,目光落在泽漆身上,却又好像看着另外一个人,仿佛带着不可思议。握紧了手中的棋子,颤抖着声音:“你终于来了。”
“我一直觉得奇怪,母亲视老夫人为亲母,老夫人却将她逼上绝路,如今看来,不过是因着一则传言罢了。”
祭氏一族,向来就有守护一方之责,昔日外人皆言赤夷族合族被灭,却对祭氏一族闭口不谈。
祭氏一族,向来就有守护一方之责,昔日外人皆言赤夷族合族被灭,却对祭氏一族闭口不谈。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过繁杂,细细想来,左右不过是因着他一族与那黄蛇渊源颇深,当初那黄蛇纵容其女吸食凡人精魂而被封印,不巧的是,那凡人便是祭氏一族的先祖。凌游费尽心机将她引至息国,又布下了那样的流言,所作所为,当真是令人费解。
顾氏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陷入过往之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泽漆转身离去。
走出祭府的刹那,阖府应声而塌,府中人早因闹鬼而人去楼空。竟是,只有顾氏一人命丧于此么?
眼前突然蹿出了一个人,见着泽漆,先是一愣,尔后便是大笑不止,“死了,死了好啊!”随后,也不等泽漆开口,疯疯癫癫地跑开了。
泽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常年居在祭府中,自然知晓这府中人忌讳什么。泽漆微微阖上双眼,尔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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