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店小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泽漆跟前,脸上泛着幽幽的光,一闪即逝。“多年不见,公子已修得仙身,可喜可贺。”
泽漆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还是淡淡的说:“多谢。”偏过头看了外头一眼,“还请店家告知,我上一次见你,是在什么时候?”
“说来,快有几百年了,老夫老了,记性也大不如前了。”
那便是上一世的事了,泽漆点点头,还想再问什么,门外来了一人,口中嚷嚷着要找什么公子,店小二看了那人一眼,赶紧迎上去招待客人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影子,眉宇间是难掩的疲怠,心念一动,泽漆就出了客栈。
往西百步,是一家药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药铺门前围着很多人,好像在对什么人指指点点。
渐渐的,听到了掌柜的骂骂咧咧的声音,人群开始让开一条路,棍子一次又一次落在中间的那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背上,他却还是不肯挪动半分,只是不停地将头扣得作响,脸色隐隐浮现着青灰色。
他见苦求无果,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干脆直起身,转身就要走开,眼看着那棍子照着他的头打下去,“住手。”清冷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棍子应声而落,众人一时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到那男子身边多了一抹青影,扶起他就往外走。
走出了好久,他早已没了力气,便随意坐在路边。这里是去乱葬岗的方向,他?泽漆看着他与梦中替她驱赶那些怨灵的脸逐渐重合,心中震惊不已,面上却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泽漆听到了他的声音,“多谢姐姐出手相助。”
泽漆替他把脉时,看到了他掌中的印记,“这?”
灰白色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出生时就有了,街边算命的老先生说我有仙缘,可我总是遇见鬼。”泽漆看着他被怨灵纠缠的肉身破败不堪,双手微微颤抖,原来都是真的!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这副模样吓坏了她,将凉透的手从她微凉的手心中移开,苦笑着说:“我就要到了,姐姐还是尽快回去吧。”
久久听不到回应,他慢慢爬着向前,泽漆看着那张一脸稚气的脸上流窜着黑气,微微闭上双眼,“往后,你就跟着我吧。”
他兀自听到这一声,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了那一抹青影一眼,摇摇头,“我已是将死之人,姐姐还是不要——”
泽漆将腰间的铜铃递到他面前,“往后,唤我师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实则内心早已翻涌。
颤抖着双手接过铜铃,跪在她面前行了拜师礼,声音喑哑:“师父。”
泽漆弯腰将他扶起,施法护住他的心脉,乱葬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泽漆蹙眉看着突然漫天逃窜的怨灵,冷静得令人可怕,他眼尖地看到有一个人匆匆跑来,跑到她的面前,“鬼丫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泽漆皱着眉没看他,青琅轩这才看到了一旁的他,捂住鼻子,指着他就说:“你从哪儿招来这么一个家伙?一身的异味。”
“臭狐狸,别贫嘴了,你可知那里发生了什么?”
“地宫建成了。”死灰色的嘴唇动了动,他早就对那人所说的话毫不在意,毕竟,比这难听百倍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过。
青琅轩一愣,倒是低估了这小子,他还没到青府,此地突然怨气冲天,他急急赶来,哪想到鬼丫头竟然也在这里?他这才将眼前的小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浑身的怨气,比他身上的气味都还要难闻,哪知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青琅轩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捂住了荷包,气鼓鼓地说:“鬼丫头,你一个成了仙的人,竟然觊觎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丹药,这世间还有没有王法了?”
泽漆睨了他一眼,慢慢地吐出几个字:“那处宅子——”
话音未落,青琅轩赶紧交出了一粒丹药,狐族一向痴迷于魂灵修补之术,他手中的丹药本就所剩无几,只是就这样给了鬼丫头,他的心里是在是难受!故意臭着脸看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鬼小子。
“我记得,你曾有捉鬼之心。”
青琅轩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头点的像捣蒜一样。不料,泽漆一盆冷水泼下来:“我倒是生了降妖的想法。”
“鬼丫头,你——”他瞬间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珠子在泽漆与那个鬼小子的身上转悠,“反正那丹药也不过是暂时修补他那残破不堪的肉身,至于其它的,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转眼看着鬼小子,轻哼了一声,“鬼小子,你今日遇见我,算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一边说一边拿出丹药让他服下,狐狸眼微微眯起,哪知那鬼小子对着鬼丫头说了声:“师父的好意,徒儿心领了。”尔后,木然地垂着头,看不出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泽漆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掌心的印记,是我留下的。”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泽漆,青琅轩见这鬼小子实在墨迹,三两下便将那丹药喂了进去,“你师父欠我的远不止这些,多你一个也不多。”
他一时怔住了,脑中出现一些纷纷乱乱的片段,每一个里头都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快得让他抓不住,泽漆看着他身上的黑气消隐了些,转过身对着青琅轩,“臭狐狸,你将他带回去。”
青琅轩一急,“鬼丫头,知道你本事大,可你断不能轻举妄动。”
话音未落,泽漆已消失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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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琅轩死死地盯着窗前的那人,没好气地说了声:“你为何知晓那地宫的存在?”
“那些冤死的魂灵告诉我的。”他抬起眼看来一眼气急败坏的青琅轩,冷冷的开口。
此事涉及王族的旧事,相传当今王上生来便不得其母喜爱,其母本偏爱其弟。对立下王储一事多有阻拦,无奈他乃是嫡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立为王储。说起来,这与先王的一个梦大有关联,先王曾在其降世之前,梦得二雉口吐人言,醒后寻得解梦之人,那人谏言此乃天降之喜,举国奉为天命所归。先王命人在昔日赤夷族祭祀之地建起一处庙,恰与无常庙遥遥相对,也不知何故,至此之后,息国数十年风调雨顺。
先王魂归,王上继位之初,其母几番请求之下,将赤夷族旧地封给了其弟,一时之间流言四起,皆称其为太叔。五年前,太叔兵变,召集旧部,兵临王城之下,那场平乱损失了息国积累了数十年的兵马,乱葬岗堆满了尸体,却无人问及,太叔丧于此役。其母伤痛欲绝,几番寻死都被救了下来,朝局因此而动荡不已,青府大人谏言,建成地宫以抚慰数万亡灵,求得母慈子孝,保息国安泰。
青琅轩的脸色瞬间肃穆,“你是说,建地宫是青府中人从中周旋?”五年前,息国王城是有一番动乱,那时妖族护法无端现身,召了众妖前去,等他归来之际,息国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他也曾设法探知,却好像被人动了手脚一般,只知当今王上发了疯一样,要举全国之力,修建地宫,他那时摇着狐狸脑袋,叹了一声,真是劳民伤财!
“确实如此。”他一闭眼,仿佛就能看到血肉横飞的景象,以及那满山的尸骸。
盯着他的眼中发出一道青光,对着他极缓极慢地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为何会沦落至此?”实则他更相问的是他与鬼丫头以前有什么关联,但只要想到鬼丫头那双凝着冷意的眼珠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便问了个无关痛痒的,她也怪不着他。
“数月前,我被一只恶鬼诱了去那乱葬岗,他本要占了这具肉身,却发现了我掌心的印记。他一时无法得手,便集了数个冤魂的怨气,徐徐图之。”
青琅轩眯起双眼,视线也不知落到何处,许久之后,将他身上的术法撤去,“你可知鬼丫头是何人?”
“师父既不愿提起,便——”
看着眼前瘦得跟竹竿似的人,青琅轩一挥手,“往后便唤你青苏如何?”
在青琅轩的注视下,他默默地点头,鬼丫头冒出个徒弟,竟也如她一般可视魂灵,眼珠子不时在他身上打转。吩咐下人备好吃食,一动不动地盯着青苏看,青苏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只好低着头看着碗中的饭菜。
“臭狐狸,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青琅轩与青苏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待看清了是泽漆,青琅轩讪讪的笑,眼睛微微眯起,泽漆看着那张笑得眼缝都快没了的脸,走过去坐下,青苏早没了用晚膳的心思,见了泽漆,匆忙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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